才出了靈州, 馬車裡的魏紫吾便感到有些不爽利,下車靠在柳蔭下, 吹著涼風。
石冬誠來到魏紫吾身旁,把了脈, 服侍她吃了安胎丹丸, 道:“娘娘,您的胎象似有些變化,妊脈不如之前強健。還是不要去遼西的好,太過遙遠了,萬一路上有何變故……”
魏紫吾微微一怔。
淩夫人看向石冬誠, 語氣略帶質疑:“太子妃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為何突然如此?”
石冬誠麵無表情:“興許是顛簸了一整日的緣故。”
“是麼?”淩夫人懷疑石冬誠在魏紫吾身上動了手腳, 以阻止她去遼西,但石冬誠武功極高, 又是東宮總管,她無憑無據之下, 並不能宣之於口。
石冬誠道:“夫人, 太子妃娘娘懷的是太子殿下的嫡長子, 莫非我還能信口胡謅不成?
察覺到淩夫人和石總管之間的暗流湧動,魏紫吾蹙著眉, 她自是信任石冬誠醫術的, 若真的可能影響到腹中孩子, 她的確不敢遠去遼西。畢竟這並不是她一個人的孩子, 還是太子的。但她又已答應母親。
思索片刻, 魏紫吾為難道:“娘……”
淩疏芝微微沉默,安慰道:“當然是婼婼的身子最重要,若是不舒服,咱們便不能繼續上路。”
石冬誠頷首,道:“還請太子妃娘娘回去吧。”
如此,隊伍一行又回到靈州。
魏紫吾心裡對淩夫人多有愧意,便儘量多陪著對方說說話,逛街散散心。
夏初正是吃櫻桃的時候,櫻桃清香甜美,魏紫吾向來愛吃。
這日魏紫吾到淩夫人屋裡坐,淩夫人便特地給她做了糖乳澆櫻桃,盛放在細瓷碟裡,是在是芳香誘人。
魏紫吾執著湯匙吃得香,淩夫人看著魏紫吾有幾分肖似慕世宛的臉,卻是在回想上次魏嶢將自己召回遼西後,與自己的一番交談。
男人對她說:“婼婼已經長大,你不必再繼續扮演她的母親。是要和離,還是‘病逝’,換個身份生活,都任由你選。無論選哪一樣,我皆會如我當初所言,另予一筆財物供你生活。”
淩疏芝知道,魏嶢這般給她選擇權,而非直接下命令,以他曆來強勢霸道的作風來說,已稱得上給予體恤。可是,雖早有約定,但魏嶢這樣的男人,誰擁有過了還舍得讓出去,哪怕隻是名義上的夫妻,她也舍不得……
但她當時也隻能回答:“侯爺當年承我爹之托,救了我和妹妹,讓我們姐妹免於被押回京罰沒教坊司,也讓我們有安定的生活,待疏芝恩重如山,疏芝一直記著。這些年,侯爺給我的已足夠多,我不需要彆的。至於和離還是消失,但憑侯爺做主。”
這些年來,除了侯夫人的例銀,魏嶢另給了她宅子、鋪麵、田產,的確夠她自由舒心地活下半輩子。隻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舍不得的,最想要的,一直都是他們父女倆。
魏嶢應當是早就考慮好了,道:“那便還是離開罷。”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有好一會兒都是怔愣的。這個“離開”,當然就是讓她“病逝”,換個地方,換個身份生活。
她始終不願意相信,以魏嶢的驕傲竟會回頭去就慕世宛,但現在魏嶢讓人住進瀾山後閣,她才不得不信。而且魏嶢選擇讓她“病逝”,正是為了不給慕世宛留下任何不豫和後顧之憂。若是和離,她難免還要與他們父女有所牽扯。可她仍舊無法相信,他竟對她沒有留戀,選擇讓她徹底消失。
但是很快地,她很慶幸地得知,魏紫吾終於有孕的消息。
魏紫吾懷孕的事,打亂了魏嶢所有的計劃。
他暫停此事,告訴她:“婼婼有了身孕,這時候,不管是我們和離,還是你消失,都會刺激到她的情緒。等她生完孩子再說。”
他甚至為了魏紫吾,連他的軍事計劃也改變了。
淩夫人正想著,魏紫吾已將一碟櫻桃吃完,她無意識地眨了眨眼,慢慢道:“娘,我頭有些暈。”
“婼婼頭暈?那靠著娘親睡會兒。”淩夫人攬著魏紫吾的肩,從桌邊來到一旁的羅漢榻,將她慢慢放倒在榻上。
注視著對方的麵龐,確認魏紫吾失去意識,淩夫人低低道:“出來罷。”
槅扇後走出一道男人的身影,看來早就等待在裡邊。來人身型高碩,身穿一身不起眼的青藍侍衛裝束,現出來的一張臉淡漠俊朗,卻是顧見緒。
對方來到榻邊,低聲打招呼道:“舅母。還要多謝你相告,我才知慕容遲竟投靠了太子。”
淩夫人自然也是從魏嶢處得知,道:“你已助慕容敬殺了慕容遲,重新與慕容敬結盟?”
顧見緒道:“正是。”這便是顧見緒親自到吐穀渾的原因。若慕容遲竟臨時反水,助太子行事,顧見緒必然受到重擊。
淩夫人道:“慕容遲多方討巧,背叛了你和你舅舅,實屬自作自受。”
顧見緒略微頷首,目光不受控製地飄到魏紫吾臉上。
淩夫人皺眉道:“殿下,我隻是答應讓你來看看婼婼,你現在還不能將她帶走。你也帶不走她,石冬誠看得緊。若非他今日另有要事不在,我也不敢讓你過來。”
“舅母放心,自是要達成與你的約定,我才會帶走婼婼。不過,我想與她單獨相處一會兒。”
淩疏芝看了看顧見緒,道:“獨處也不行。你現在不能碰她,得等你真的能繼位,且讓她做皇後,才能碰她。”
顧見緒終於冷下臉,道:“我不碰她。隻是看看她。”
淩夫人思索片刻,她還需要顧見緒為她做成那件事。除了顧見緒,她找不到彆人有能力辦到。太子也有這個能力,但太子顯然不會做的,她沒有能與太子交換的砝碼。
淩夫人這才退到次間裡。
顧見緒看著魏紫吾,目光漸漸下移,落在她的小腹處,眼睛冷得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