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著肚子並不明顯,身形依舊這樣纖細,看著和平素沒有多大差彆,竟然已有了太子的孩子。
顧見邃原本認為,魏嶢一定會想辦法阻止魏紫吾有孕。畢竟,無論是他,還是太子,從來都不是他舅舅心中想要的女婿人選。魏紫吾久久不孕,也證實了他的猜測,畢竟魏紫吾對她的自家人是不設防的,若是舅舅想做些什麼,是很容易。沒想到她還是有了身孕。
那日,顧見緒喝了半壺酒後,追上去再看了魏紫吾一眼,卻看到對方在瞧一雙小錦鞋,女子臉上笑得尤為溫柔,又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的心當時就沉了下去。派人打探後,果然是懷了身孕。
顧見緒將渾身的怒意都宣泄在了吐穀渾,他殺了很多慕容遲的部下,最後將慕容遲留給了慕容敬自己解決,但依舊無法平息那股身體裡的邪火。一定要眼前的女孩來紓解才行。
然而她現在有身孕了,他再渴念她,也不能在這時對她行如此禽獸之事。
“婼婼。”顧見緒輕撫了撫魏紫吾的臉頰,慢慢緊握成拳,再慢慢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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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以主帥身份指揮作戰以來,給突厥留下的印象,一直是穩健,冷靜,詭計多端,擅長布陣,且善於等待,捕捉最佳機會一擊致命。總之,敵軍對太子的評價,是以謀取勝,而非軍隊本身的勇猛和高戰力。
就比如前兩日,太子讓將士點起七縷狼煙,在這之前,太子就特地命人假意向突厥斥侯泄露情報,說七縷狼煙是燕軍的求助之意,突厥射渥部落的六千人騎兵以為是一隊燕軍落單走散,被吸引而來,卻被東宮三衛輕易地一剿而儘。
燕軍自是歡呼一片,身在戰場,才知戰友的可貴,沒有一個人願意看到身旁戰友死去。為了慶賀,大家殺了突厥兵中被射死的戰馬烹製食物,小小地慶賀了一番。
賀辛瑤看見太子一人離開了隊伍,走向烏那雅河邊,也忍不住跟了過去。
深入腹地,最重要的就是後勤補給。這次賀辛瑤並非自作主張跟來,而是鑒於她上一次的表現,作為後勤部隊中護衛糧車隊的弓弩營校尉來的。
夜色下,繁星漫天。草原的星空比彆處要低,天幕並非全然的黑,而是粉色,淡紫,淺藍,寶藍,墨藍,數種顏色奇異地糅雜在一起,明亮繁匝的星子低墜,離人那樣近。
夜色下,烏那雅河淙淙流淌,顧見邃坐在河邊的石頭上,也不知他在想什麼,衣袍的下擺在風中颯颯作響。
賀辛瑤看得出來,太子喜歡戰場,他仿佛天生為了戰場而生。
“殿下,可要嘗嘗我帶來的桑晚酒?”賀辛瑤來到顧見邃身邊,將酒囊遞了過去。
賀辛瑤看著對方,在這樣的夜空下,她覺得太子的眼睛裡有一種比星辰還要迷人的光芒。
她想起初來靈州時那個矜貴的東宮太子,生來便是最尊榮的身份,如今卻脫下了刺繡繁複的錦袍緩帶,每日都穿著玄絲軟甲的戰袍,與眾戰士一起,風雨塵沙裡來去,被敵軍的鮮血染透甲衣。甚至今日太子才結束了戰鬥的時候,甚至連半邊臉也被濺滿了血,一身的殺氣縈繞,是與平素不同的一種逼人氣勢。
顧見邃沒有接酒囊,隻道:“我今晚喝了不少,這酒賀校尉還是留著自己喝罷。”
賀辛瑤正要再與太子說話,顧況卻過來了,知道顧況找太子都是有事要稟,賀辛瑤看顧見邃一眼,有些失落地轉身離開。
顧況便上前道:“殿下,今日接到消息,應該是好幾天前的事了,魏都護將慕王後關進了都護府。看來,魏都護是有想要破鏡重圓的意思。”
顧況知道,太子早就查清楚了太子妃的真實身世,知道對方是魏侯爺的私生女。而魏侯爺會娶淩夫人,一是迫於魏老侯爺臨終前的心願,二也是為了給太子妃嫡女的身份。
私生女的身份,比庶女,外室女還要低。若太子妃是私生女的身份,太後當初無論太子怎麼巧舌能簧,也是不可能同意娶的。因此太子也沒有貿然告訴太子妃本人,她的生母是綏海國的慕王後。
顧見邃頷首以示知曉。
顧況又道:“還有一事,淩夫人與太子妃前兩日想去遼西一趟,被石總管攔下,現在應當已回靈州,想來是淩夫人已知道此事。”
顧見邃聞言眯了眯眼,道:“讓石總管多留意淩夫人,女人……在有些時候,很容易改變性情。”
顧況道:“是,殿下!”他明白,就算魏侯爺有牽製淩夫人的手段,但女人一旦橫起心來有可能理智全無,什麼都不怕了,就像換了個人,不可不防。
在這一夜之後,突厥軍卻發現他們定義為“擅謀擅守不善攻”的太子,突然一改之前作風。
也正是因為太子之前的保守打法,當顧見邃率領的軍隊突然如風一般席卷而至,毫無征兆地正麵攻進射渥大本營時,對方完全震驚了。
尤其是東宮三衛,速度太快了,快得像呼嘯的風,疾烈的雨。東宮三衛僅有近萬人,但個個皆是英勇過人,大半都是幼軍,全是太子用嚴苛古怪的方式親自訓出來的。
太子嚴苛到近乎詭異的訓練方式,令東宮三衛此時麵對蠻勇凶殘的突厥大軍,亦能驅策戰馬如鐵牆一般推進,一排排保持著整齊劃一的呼喝聲,黑鐵陌刀揮舞如旋,不斷前進,絕不後退,都似用尺子丈量過一般保持著一致。第一排倒下,第二排迅速補上,明明是血肉之軀,此時卻仿佛沒有痛覺的怪物,跺步時有龍虎之勢,憑著一股意誌,見神殺神,無人能擋。
而弓箭營則從兩翼包抄,箭雨漫天,東宮精心打造的鐵箭比突厥的箭重了許多,射程也更遠,穿透力也更強,與陌刀隊相輔相應,一路進攻,西突厥軍隊中的哀嚎之聲此起彼伏。
戰馬嘶鳴,濃塵滾滾,燕軍如沸騰的水一般漫過染上新綠的草原,草尖鮮血淋漓。短兵相接後血肉模糊的屍體遍野堆積,大地也被血液染成紅色。
太子率領之師在西突厥的草原上,以驚人的懸殊以少勝多,注定一戰成名。
***
慕世宛獨自坐在湖邊的樹蔭下,四月的陽光,照得湖光一片粼粼。
她正在出神,一個孩子在她頭頂的枝椏中探出腦袋來,稚嫩的童音道:“終於看到你啦!”他從牆那邊翻過來的,先特地爬上樹偵查情況下,結果看到一個女子主動過來了,這女子穿的不是婢女服,應當就是那個女人了。
他隨即愣了愣:“你……長得有點像我姐姐!”
慕世宛立即知道了這孩子是誰。
“真的好像啊!”木丁驚訝得瞪大眼睛。“你能不能再把頭抬高點?讓我看仔細?”他太過專心地想把慕世宛看得清楚,一不留神,手一滑,竟撲通一聲,掉進了湖水裡。
木丁是旱鴨子,最怕水,駭得雙手撲騰:“我不會水!爹爹,爹爹救我!”他情急下又朝慕世宛喊:“你快去叫人過來!”他掙著太厲害,才喊了兩聲就沒頂了。小家夥在心裡痛哭,糟了,周圍都沒有人,這個女人一定不會理睬自己的。
慕世宛水性好,蹙了蹙眉,見那小男孩的確不會水,很快跳進了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