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1 / 2)

吏部下午的日頭正好,潑灑下來的陽光落在石板路上,與青綠的牆瓦一處,脆開了一地的燦爛。不知何時,淩冽的春風變得柔和,不再刮得人難受。

莫驚春立在廊下,蒼白的神色看起來像是抱病在身,右侍郎匆匆走來時,隻覺得尚書異常清瘦,下意識略住了住腳。莫驚春已經聽到了聲音,回頭看了一眼,笑著說道:“站在那裡作甚?”

右侍郎笑著踱步走來,“尚書還是好生歇息,莫要小病拖成大病。”

莫驚春搖了搖頭,打趣著說道:“這不是拐彎抹角說我諱病忌醫?無礙,已經請了大夫看過。你來尋我,可是崔鶴的事情處理完了?”

右侍郎欠身,“是,所有的證據都在,崔鶴也主動認了。您看……”

莫驚春:“此事,後續就交給官府處置罷。”

“啊?”右侍郎下意識蹙眉,“您是打算要將此事捅出去嗎?”

莫驚春淡笑著看向右侍郎,意味深遠地說道:“此事本就不該,將不法之事交給朝廷來處理,不是理所應當嗎?怎麼叫‘捅出去’?”

右侍郎聽出莫驚春話裡意有所指,當即冒汗,道,“屬下隻是覺得,念在他是初犯,此事……未必那麼嚴重。”

莫驚春:“第一次被人發現,所以叫初犯嗎?”

他刻薄起來,那話聽著,著實陰陽怪氣。

右侍郎忙道不敢。

莫驚春斜睨他一眼,看到他額間冒出來的汗,淡淡說道:“崔鶴不過是個小小的小吏,卻是能運用自如吏部內的規章與做事習慣,從中謀求裡應外合的機會,收受賄賂,為人求得官職不說,還順勢將他們的汙點也拿捏在手裡。如此一來,他既得了錢財,也得了有利的人脈,而主動送錢者得了官位……那吏部呢?”他轉身看向右侍郎,眼神灼灼,“吏部得到了什麼?”

右侍郎顫了顫,聽著莫驚春話裡的薄怒不敢說話。

他不答,莫驚春替他回答。

莫驚春冷著臉,擲地有聲,“彆個都得了好處,而吏部則得了一隻吃裡扒外的蛀蟲,朝廷收獲了不少名不副實的官員,百姓呢,得到了一群隻會欺壓在他們頭上,魚肉他們的扒皮吸血蟲!右侍郎,你說是也不是?”

右侍郎撲通一聲跪下來,冷汗滑進眼睛裡,酸得不敢去擦,顫巍巍地說道:“尚書說得極是,是,是屬下想得不夠周到,屬下這就去辦。”

莫驚春任由著他跪著,微眯著眼看著遠處住了腳,不敢走過來的左侍郎。

片刻後,在看到左侍郎機靈地躲開後,他這才冷淡頷首,“去吧。”莫驚春微昂起下巴的時候,一種與他不相符合的矜傲浮現了出來。

右侍郎看得一愣,險些忘記行禮。

等到忙不迭地離開後,立在門外,才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方才那一瞬,他仿佛覺察到了帝王親臨的威壓,心裡不住打顫。

左侍郎等到右侍郎消失後,這才慢吞吞踱步出來,那速度慢得像是烏龜爬。

莫驚春立在廊下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頭也不回地說道:“你這速度,難道是怕和他直接撞上?他也不傻。”

左侍郎訕笑著說道:“崔鶴的事情,果然如您所料,他們棄車保卒,將所有的罪證都推到了崔鶴一人身上,並他身旁的幾個,其餘倒是滑不溜秋,很難下手。”

莫驚春漫不經意地頷首,“這在預料中,也不必追著,那些證據都在我們手中,隻消不被銷毀,總有一日會再拿出來。”

“那崔鶴?”

“隨他們去。”莫驚春無情地說道,“他本不無辜。”

左侍郎應下,而後挑著幾件要緊的事情和莫驚春報備,等到一一商量結束後,這天色已經逐漸暗沉下來。

莫驚春站了一下午,這腿倒是有些酸澀,他回到屋內,走到邊上取了個東西,而後才慢悠悠地隨著時間下了值。門外的馬車早就候著,早上的衛壹換做是墨痕,他正精神奕奕地蹲坐在車廂前,跟隔壁的車夫嘮嗑,看到莫驚春的時候便速速跳了下來,麻溜地將他扶著上了馬車。

莫驚春在馬車走起來後,好笑地說道:“何必攙扶我?我可沒那麼虛弱。”

墨痕的聲音隔著一道車簾傳了過來,笑著說道:“那不是因著您這神色發白,著實讓人有些擔憂嘛?”他絮絮叨叨說完對莫驚春的擔憂,然後才小聲提起關於成衛忠的事情,因著在外麵,墨痕說得不多,隻是粗略提了下他的遭遇,但也想得出來其中的悲慘。

莫驚春斂眉細思,許久後搖頭說道:“他不可能不知道。”

一個人如果不知道自己守護的是什麼秘密,那他總會流露出來什麼,或是抱怨,或是怨懟,或是不滿,如此種種情緒,落在講述中,實在是太正常不過。可偏生成衛忠滴水不漏,那才是另外一種怪異。

因著知道,這閉口不談,所有的可能都堵住,反而顯露了端倪。

“找到他姐姐,”莫驚春沉思,而後說道,“她或許是另一個突破口。”

墨痕不解地說道:“您為何會對此事這麼上心?如今看來,不過是一件可能在其中藏著隱秘的事情,雖是怪異……難道是您在他們身上還發現了什麼不妥嗎?”

莫驚春笑吟吟地說道:“那可不隻是一處不妥。”

他斂眉,若有所思。

不管是少年,還是那些追捕他的人,敢於在皇城腳下做這樣的事情,是覺得官府的人都在吃乾飯,還是篤定少年他們就算遇事,也不敢和官府的人對上?而從這些人會在京城裡這麼行事,就看得出來他們的膽大妄為。

誰不知道最近京城在戒嚴?

即便沒有莫驚春介入,哪怕陛下的人手作壁上觀,可詭異的痕跡多少還是會被追查到。

他們為何要鋌而走險?

是他們不怕死?還是說,少年所知道的那個秘密,或是東西,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

莫驚春對此很感興趣。

回到莫府的時候,莫驚春疲乏至極,昨夜沒睡好,身體還在低燒,身上黏糊糊的,即便他想這麼睡去,都覺得煎熬。依著秦大夫的意思,這段時日最好暫時少碰水,但莫驚春感受了一番各處的黏糊,還是在入睡前,叫人準備了熱水。

他晚上有些昏昏沉沉,泡在水裡的時候更是困頓。

手指摸上脖頸處的白布,思忖了片刻,莫驚春還是慢慢將這東西摘了下來,然後伸手摩.挲著後脖頸的傷痕,那處基本上已經開始脫落,隻剩下少許痕跡。

他長出了口氣,認真清洗。

嘩啦啦的水聲,蓋住了一些細小的聲音。

等到莫驚春聽得那衣裳掉落在地上的動靜時,才下意識抬頭,身後就已經擠進來好一大隻蹭著他的巨獸,堅硬的胸膛抵著莫驚春的後腦勺,將整個原本還算是寬敞的木桶擠得滿滿當當,大片溫熱的水被擠了出去,嘩啦啦拍打著石麵。

莫驚春:“……”

他試圖動了動,可是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處木桶,壓根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

他心累地說道:“陛下,您可以讓人再拿一個木桶進來。”

正始帝矜傲淡定地說道:“寡人不要和夫子分開洗。”

莫驚春咬牙切齒,掐著他的胳膊擰了幾下,然後悲哀地發現這動作可真是黏黏糊糊,立刻又板起來臉,凶巴巴地說道:“可臣不想要和您在一起洗。”

身後正始帝沉默了片刻,居然真的從木桶裡出來,赤.裸著身子走到邊上拖了原本就在那裡的小凳子回來,然後坐在浴室邊上那本來就已經預備著加熱的幾桶熱水邊,用瓢舀著水,然後開始衝洗起身體。

莫驚春看得有些吃驚,他茫然地看著正始帝的動作,心裡回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幕,從陛下的身材到……那些毫無掩飾的地方,尤其是他坦坦蕩蕩,壓根沒覺得哪裡值得羞恥,來回走動的從容模樣,當真讓莫驚春歎為觀止。

水流順著雄健而優美的肌肉滑落下去,舔舐著勻稱漂亮的皮膚。緊繃的腰身劈砍著猙獰的傷疤,卻直讓張揚肆意的極致美麗展露無遺,那一靜一動,所裸露出來的雄性氣息如同進.攻的號角,啃.噬在莫驚春的耳邊。

他猛地移開眼,隻覺得臉跟火燒一樣紅。

莫驚春裝模作樣咳嗽了一聲,將曖.昧詭異的感覺活吞了下去,強行裝出淡定的模樣,“陛下,臣讓人進來準備……”

正始帝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莫驚春,毫無遮攔地顯露著自己的模樣,“您確定?”

莫驚春看著陛下脖頸上的項圈,一下子僵硬在木桶裡。

木桶裡的水因為被陛下擠掉了不少,現在隻剩下到腰身的水量。裸露在空氣裡的胸膛有些冷冰冰,被冷空氣刺激到的皮膚突起一點點紅紅的小疙瘩,像是被冷到了,又像是被正始帝這幅姿態給刺激到了。

公冶啟的俊美充滿著極致的進.攻力,哪怕他隻是坐在那裡,毫無顧忌地展現著自己的存在感,那鮮活肉.欲的氣息都讓人輕易移不開眼。

健美勻稱的線條緊繃而細致,渾身上下空無一物,卻唯獨脖頸上套著一個冷冰冰的鐵製品,那束縛緊貼著帝王的脖頸。

那種分明凶猛無比,卻仿佛隻臣服於一人身前的極致反差,讓莫驚春為之窒息。

他都意識不知道自己屏住了呼吸,直到那頭豔麗的獸踩著輕巧的步伐走來,伸出冰涼的手指捏住他的鼻尖,笑吟吟地說道,“夫子,您若再不呼吸,寡人可要親你了。”

莫驚春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氣,濕熱的氣息吞入懷。

他的眼神稍顯慌亂,四處亂飄,不知該看哪裡好,那拘束而羞美的模樣,讓正始帝欲念大發,卻苦於不能動作。

接連數次肆意,著實毀掉了莫驚春和陛下之間的默契,正始帝可不想真的嚇跑了他。那時候即便人在身旁,可心就不一定在,空落落得令人生畏。

莫驚春亂飄的眼神為之一頓,還是落在了正始帝的脖頸上。

那冰冷的器具套在陛下的脖子,將近一天一夜,合該是溫熱的,不複當時的冰冷。可莫驚春在目光觸及的同時,也看到了項圈邊上的紅腫。

他沉默了片刻,拍下正始帝在他鼻子上亂捏的手指,然後將帝王拖了下來。

正始帝猝不及防被莫驚春這麼一拉,手掌下意識撐住木桶邊,讓他們尚且還有相隔一臂的距離,但,那也足夠莫驚春看清楚正始帝的傷處。

冰冷的器物再是溫和,也是透著寒意和堅硬。

那是無法被皮膚所溫潤的棱角。

此前,套在莫驚春腳踝上的金環,並不如陛下脖頸上這個,那麼緊貼,尚且還有空隙,雖然偶爾有亂轉的麻煩,到底沒磨蹭出這麼大片的紅,仔細看來,在緊貼著喉結的下方,已經被擦破了傷痕。這劈頭蓋臉的熱水澆下去,更是刺痛紅腫。

莫驚春抿緊嘴角,“陛下,您該將這個摘下來。”

這東西可不算小,除了冕服外,其他的服飾多少是難以掩飾,而且這麼緊貼的寬度,壓迫著人的喉嚨,更加難以呼吸。

莫驚春是為正始帝的身體著想。

然陛下揚眉,慢吞吞地站起身,手指漫不經心地摸上脖子的項圈,“夫子不願意在寡人的身上留下印記?”

莫驚春一時語塞,下意識彆開了腦袋,嘀咕著說道:“這有什麼乾係?”

正始帝哼笑了一聲,輕巧地跨過木桶,如同一隻靈敏的獸,重新擠占進著木桶,迫使莫驚春不得不和他麵對麵,不管是轉到哪裡,陛下都能輕而易舉地對上。

他的手掌攤開,壓在莫驚春的心口。

“夫子的心跳聲告訴寡人,您並非不喜歡。”

略帶嘲弄的笑聲響起,他趴俯下來,將耳朵壓在莫驚春的心口,像是隻摸著還是不能夠,還得是親耳聽到,才算是滿足。

莫驚春低垂下眼,散落的墨發也跟著他的動作垂下來。

莫驚春很難誠實麵對自己的欲念。

那些是需要被禮數所束縛,被世俗的眼光捆綁,與他的君子之禮相悖的存在。

他……

莫驚春麵露掙紮之色,那眼底的情緒波動之大,如同清晨在吏部內意識到自己的醜陋欲.望時,露出痛苦的神情。

正始帝抓著莫驚春的手摸上項圈,就像是在他的手中,當真存在一條束縛在陛下脖頸上的繩索,每當他輕輕攥住的時候,也如同攥緊了正始帝的脈搏和呼吸。

一下!

撲通。

另一隻手壓在正始帝的心口。

兩下!

撲通撲通——

是極其劇烈的跳動聲。

莫驚春沉默了一瞬,攤平在正始帝心口前的手指緊握成拳頭,下意識掙脫開來,宛如是被烈火灼燒燙到。

他力求平穩著呼吸說道,“縱然陛下不願意摘下這東西,那最起碼,可以換做是其他的,比較……溫和的東西。這鐵具壓在您的脖頸上,隻會讓您呼吸不暢。臣可不希望有朝一日,聽到老太醫說,陛下的死因居然是源自於半夜的窒息。”他說著不好笑的笑話,生硬地嘲諷了正始帝一句。

正始帝笑吟吟任由著莫驚春動作,揚眉說道,“那夫子的意思,是您決定,還要在寡人的身上留下點……關於夫子的東西?”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存在的誘.惑,用那一份極致到摧枯拉朽的美麗故意在莫驚春的跟前晃悠,生怕他看不到似的。

拖長的嗓音透著曖.昧和蠱惑的味道,沙啞地在莫驚春的耳邊響起,一字字一句句,都淬滿了紮向莫驚春心口的蜜箭。

莫驚春似乎掙紮了幾下,可是壓在正始帝的身下,要說莫驚春能順利逃走,那也實在是太難了些。

良久,莫驚春幽幽地說道:“陛下,臣本來就發著低燒,您再不讓臣起身,怕是要從低燒轉至高燒了。”

嘩啦啦——

豔麗的獸不滿地抖擻著身上的皮毛,然後將莫驚春給叼了出來。用乾燥的巾子上上下下揉.搓著莫驚春,然後再給他穿上衣物。

正始帝伺候起人來的動作,居然也是乾脆利落,半點都不顯得磕巴。

顯然是之前被小人偶給折騰得多了。

給小小人穿戴的時候都毫無問題,那幫著莫驚春穿衣,那更是毫無問題。

這本來也是正始帝做慣了。

在莫驚春困頓得無法處理自身的時候,這總是陛下的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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