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1 / 2)

成虞君躲在木櫃和牆壁的縫隙,抱著一些乾糧和預備好的十來個水筒,已經在這處窄小的縫隙藏了五六日。

她每天都隻吃最低限度的食物,再到渴得不行的時候,才會吃下少少的水,這樣是為了避免如廁的衝動。而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成虞君會選擇在大中午外出,那是在她判斷中比較安全的時間。

不管是誰要來尋找蹤跡,本質上都要準循著一定的原則。

除非是官府的人可以大大咧咧在白日進出,不然其餘的人等都需要在半夜時分偷摸著做事。

在白日出去,可以避免成虞君泄露自己的行蹤。

成虞君在這五六日內,隻出去過兩回。

而在好幾個深夜,她都能隱約聽到有人在外界搜索的聲音。

這印證了成虞君的猜想,成衛忠的失蹤,確實讓人猜中了他們選擇的幾個落腳點,隻是這些人無法確定到底是哪個,所以才不得不擦黑來檢查。可如果是檢查的話,隻需要一遍就足夠了,為何還會重複來三兩次?

難道是還有不同的人?

成虞君躲在縫隙的最裡麵,捂著嘴巴,將所有的呼吸都降低到了最弱的次數。這裡灰塵密布,她在躲進來後,每次進出都會仔細檢查過附近的灰塵會不會被帶過,基本上保留了原來的模樣,除非早就知道這棟房屋的問題,不然是幾乎無法檢查到她留下來的痕跡。

不過也因著這裡實在太臟,成虞君每每都忍不住咳嗽。

這些都被她用衣物和手掌給捂得死死,不會發出任何聲響。

今日,距離上一次的排查,已經過去一天一夜的時間,不管是哪一夥人,或許他們已經放棄了要在這裡找到成虞君。

但是成虞君不敢放鬆戒備。

她預備在這裡再躲上四五日,等到外麵真的風平浪靜的時候,再偷偷溜出去,改頭換麵,然後直接奔著京兆府去。

之前他們在京城浪蕩的這些天,也不是白過的。

他們收集到了不少消息。

據說,曾經有兩三人是憑借著去京兆府門前敲鳴冤鼓,才能將自己的訴狀遞上去。

即便成虞君知道,在經曆了先前的幾次,京兆府的官員衙役肯定會對這類事情異常上心,或許她還沒來得及敲響鳴冤鼓的時候,就已經被那些人以鬨事的名義抓住,壓根不會讓她碰到鳴冤鼓。

可隻要有一線生機,隻要有一絲可能,成虞君徹底豁出去的話,敲上那麼一兩下,還是有辦法的。

到時候,隻要有哪怕一個路人看到……

那就足夠了。

更何況,京兆府那處,又不是隻有這麼一個衙門。

鬨出來的動靜,總會讓其他官衙的人也知道。

這是成虞君想出來的,或許有可能救出來成衛忠的辦法。不然,依著她一人的話,想要在整個京城找出被抓走的成衛忠,那是在異想天開。

她已經餓了六個時辰,在終於忍不住饑餓的時候,成虞君慢吞吞地伸出手,將手按在身邊的乾糧,非常小心地掰下來一塊,珍惜地含在嘴裡。她不怎麼吃東西,一方麵是為了節省食物,另一方麵,是她想減少不得不出去的次數。

雖然在被檢查過後,這裡的危險性已經不斷下跌,可說不準那些人會殺個回馬槍,成虞君不想賭這個可能性。

在將那塊堅硬的乾餅吞下去後,成虞君被噎得沒辦法,還是摸出了水筒灌了一大口,將噎在喉嚨口的食物吞下去。

此刻,機敏的她仿若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下意識地將水筒的蓋子悄無聲息地蓋上,然後手指一摸身旁的東西,將一卷漆黑的布料悄無聲息地蒙在自己身上。就算是火光照到這地方,有人下意識從這邊上走過,眼角餘光瞥到的還是黑暗,那會欺騙自己的眼睛,讓他們產生此處無人的錯覺。

可是這一次卻彆有不同,在成虞君聽來,那些腳步聲是沒有遲疑、在朝著一個方向走來,而且越來越近。

他們仿佛這夥人篤定在這裡有人。

在聽到腳步聲至於門外,已經非常清楚的時候,成虞君將布料一把掀了下來,丟在那些準備的食物上,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將身後堵住的石塊給掏出來,那赫然是另外一個通往底下的路口。

她跳了下去,卻沒有時間去堵住那個洞口,手腳並用地往外爬,不顧頭發,手指會染上的黑灰,奮力地爬到了這條隱秘通道的另一處。

這個另外的出口,藏在了後院水井的附近。

看起來像是一個不起眼的狗洞,但實際上在雜草叢生的掩映下,那其實有一條通往底下的地道。

隻有身材嬌.小的孩子和女人可以穿行過這個地方。

一個不幸的消息是,這個後院還有人。

另外一個幸運的消息是,隻有一個人。

成虞君毫不猶豫地爬了出來,動作極輕巧,而且正此時,前院還傳來騷動的聲音,這讓守在後院中央的男人忍不住去眺望那前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會如此激動的時候,成虞君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惡狠狠地衝撞了過去,那急促的腳步聲剛響起來,那個男人就猛地回頭。

她嚇了一跳,卻沒有停下,帶著極大的衝勁將這人狠狠地貫出去,一下子跌倒在水井上,這腳下一個失重,摔下的後腦勺就砸在水井的邊緣上,磕得頭破血流。劇烈的疼痛讓腰不自覺往下一彎,人剛發出一聲驚恐的慘叫,就已經砸落在水裡,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在解決掉這個人後,成虞君頭也不回地跑到院子角落。

她沒有花時間去開門。

後門是被她親手給鎖上的,要打開,則需要同時打開兩把鎖。一把鎖在門上,另外一把鎖,在她買來的鐵鏈上。

這樣一來,要花費的時間和動靜,怎麼都會引來那些人。

而且,剛才的動靜,估計是前院的人發現她不在,又沿著地道跑了的消息。說不得,那個男人發出來的聲音,也早就引起他們的注意。

這前院到後院,也不過須臾間。

成虞君撲到後院角落,那裡有一架孤零零放在那裡的梯.子,看起來有些破爛不堪,像是之前的房主遺留下來的。成虞君在撲過來後,三兩下竄了上去,身後門檻追出來第一個人的時候,成虞君頭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她險些崴了腳,好在及時調整了姿勢,在穩住身體站了起來後,就迅速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喊著救命,“走水了,走水了——救命啊——”

如果她喊的是其他的動靜,那未必能夠將那些早就入睡的街坊鄰居給叫起來,可是如果叫的是這個,那當真讓人膽顫心驚,一下子就從睡夢中跳起來,一個個推窗看門,探出頭來叫嚷著,“誰啊?”

“哪兒走水了?”

“可沒瞧見。”

“快彆睡了,走水了,走水了!”

“盆盆盆——”

這臨近城西的兩條街道,都幾乎被成虞君的放聲大叫給吵醒,一下子,這寂靜的街道,也隨之活了過來。

莫驚春晨起,正在看著手裡頭,錯綜複雜的文書。

今日算是莫驚春休沐,又算是他請假。

他本該還是有些事情要處理,隻是身體的病情似乎沒有好轉,反而還一直發著低燒,吃著的藥換了一換,倒是比之前的還要苦澀得很。

他剛吃過早食,有些困乏的時候,就看到墨痕急匆匆地進來,輕聲說道:“郎君,成衛忠想見您。”

莫驚春挑眉,思忖了片刻,起身說道:“去一趟仁春堂。”

墨痕雖是將此事轉遞給了莫驚春,麵上卻有些不願,“郎君,您的身體還未好,不如再等等,或是讓小的幫您去?”

莫驚春搖了搖頭,讓人去取外出的衣裳,“成衛忠過往的經曆,讓他未必能夠對人敞開心扉。雖然不知是什麼改變了他的想法,可是這樣的機會稍縱即逝,說不得晚了些,或者讓他的勇氣過了頭,他又不願意說了。若是讓你去,在成衛忠看來,大抵是不夠重視,反而會心生怨懟。”

他既已經下定了主意,就不會更改,帶著墨痕和衛壹就出了門。

等到了仁春堂外,那堂內倒是還坐著好幾個病人,秦大夫看著門外起身,笑著說道:“您可是特地來複診的?且先去後院等等,待會我便過去給您看看。”

莫驚春和仁春堂的關係並不隱晦,堂內還有幾個看著有點麵熟的病人,莫驚春笑著衝他們頷首,而後帶著兩個侍從匆匆地到後院處。

那個正坐在秦大夫跟前的老者看了眼,壓低著聲音說道:“這位,可是大官兒啊,他要看病,還得特地來你這老秦頭的地盤上看?”

秦大夫淡定地說道:“莫尚書的性格便是如此,彆說他親自來我這地盤上看病,你瞧著剛才,他不也沒□□的隊,讓你讓出來,給他先看病,對不?”老者並著他身後等待的幾個人下意識點頭。

不仗勢欺人,多少是讓人有好感的。

至於讓莫驚春去後院等著,而他們幾個隻能在前頭待著,這在他們幾個看來無可厚非。這位大官兒之前都有好幾次險些被人襲擊的傳聞,這坊間可都多著呢!也不知道他怎就這麼倒黴,多多警惕,總歸是無大礙的。

莫驚春在後院,見到了成衛忠。

秦大夫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這五六日的時間,成衛忠就從燒得模模糊糊的狀態,變得清醒許多,就是人還是發著燒,身上的傷口血肉模糊,看著有些駭人。因著這背上的傷口剛用藥水衝洗過,還能看到細嫩的皮肉。

莫驚春住了腳,緩緩坐了下來,看著要起身的成衛忠搖了搖頭,“你還是先躺著吧,等秦大夫進來給你包紮起來後,有什麼再說。”

趴在床上的成衛忠彆扭地轉過頭,盯著莫驚春看了幾眼,“你就不怕我什麼話都還沒說出來,就一個不小心沒了?”

莫驚春淡定地說道:“我既然在這裡,就不會讓你因意外而死。”

成衛忠的眼珠子一轉,忽而說道:“那如果我突然就傷口惡化,一下子就失去意識了呢?”

莫驚春微笑,“那也是我做出來的選擇。而我相信,依著秦大夫的醫術,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掀開門簾進來,剛好聽到這兩句話的秦大夫沒好氣地說道,“雖然老朽的醫術算不得頂尖,可也還沒到醫死人的地步。”

莫驚春:“您怎麼這麼快進來?”

這外麵的病人,雖說人數不多,可是開藥方和抓藥,總歸是需要時間的。

秦大夫笑著說道:“其他兩位大夫都過來了,這其中大部分病人都可以讓他們接手,而其他的兩位,一個剛看完,另一個說改日再來,所以也沒彆的事了。”他看著莫驚春坐在那裡,並沒有立刻和成衛忠聊起來的模樣,一想就猜到了莫驚春心中所想,上麵一步給成衛忠換藥。

已經衝洗過一遍的傷口,再重新包紮起來的時候,也比之前要敏.感得多。

成衛忠疼得忍不住抽.搐,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所以才壓下了這劇痛的感覺,至少讓自己不至於顫抖哆嗦,留有足夠的精力,待會還能再和莫驚春說話。

秦大夫給成衛忠換好藥後,就拎著藥箱出去,並沒有留下來的打算。

成衛忠看著墨痕和衛壹,莫驚春沉默了片刻,平靜地說道:“他們兩人,與我有著過命的交情。即便你與我說了什麼要緊的事情,我要去辦的話,也是吩咐他們兩人去做。我可以將我的命交給他們。”

最後加上的那句話,讓成衛忠詫異的同時,也讓守在門口的墨痕和衛壹麵露驚訝之色。比較多情善感的墨痕當即眼圈一紅,想說點什麼,卻被冷靜的衛壹給捂住嘴巴。

想說什麼可以等到彆的時候再說,眼下,可不是讓墨痕抒發感想的時候。

可衛壹心裡也是有些感慨。

當初他領命出宮的時候,絕對沒有想過,眼下他所過的生活,已經比他曾經想象過的還要好上千百倍。

雖有偶爾襲來的危險,可不管是主家還是同僚,都讓他十分滿意。

尤其是少掉了在皇宮內朝不保夕的危險,他竟然當真找回了幾分曾經丟失掉的真情實感,如果不是場合不合適的話,衛壹說不定也要說上幾句陳情表白的話。

仔細想來,居然還有些羞澀。

莫驚春看著他們幾個,臉色異常淡定,“所以,你要說什麼?”他像是完全不在意他隨口說出來的話,反而覺得他們如此詫異,方才是不太正常。

在他表露出這個態度之後,那個少年沒有再繼續追究下去,隻是古怪看了他幾眼,然後才不緊不慢說話。

他想要大點聲音說話都很難,因為剛才換藥的劇痛已經讓他幾乎說不出話。

“從我們記事的時候,我們就在一直被人追殺。”成衛忠說起這話,和他之前說出來的內容有些相近,“前麵那部分我沒有騙你們,當時我們確實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人追殺,追殺我們的人到底是誰。”

他的神色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黯淡了下來。

一直帶著他們東躲西藏的是他們娘親,而父親在一次外出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當時娘親等到了那天晚上,次日就抓緊時間收拾東西,徹夜離開了那座縣城,從此就再也沒有回去。

他們不知道為什麼逃亡,卻知道,每在一處落腳不到半年,就有可能被人查到蹤跡,然後追了過來。有時候可能連著幾個月都要輾轉好幾個地方,才能夠消除他們留下來的蹤跡,以免被人發覺。

“追殺你們的人到底是誰?”莫驚春在少年停下來後問道。

少年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然後鐵青著臉色搖頭,“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了。”他的神情變得有些痛苦,不知道是在衝著哪個印象中的敵人用力揮了一拳,然後背上的疼痛又壓著他趴了下來,不敢再亂動。

在他們的娘親去世之前,他們總算知道為什麼會被追殺。

娘親把一塊東西交給了他們,然後囑咐他們,就算到死都要好好保護它,不能讓這塊東西落到賊人的手中。

一直在聽的墨痕忍不住搖頭,“究竟有什麼東西能比得過人命,隻要你們還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都是連命都丟了,那東西豈不也沒了嗎?”少年昏迷過去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都被檢查過,並沒有藏著什麼東西。

當然在被救回來之前,他早就在那破落宅院裡被折磨過好幾次,如果那時候他身上就帶著那東西的話,早就被賊人所帶走了,也就不會經曆過什麼拷問。

“有些東西,比人命還要重要。”

成衛忠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