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2 / 2)

“……是啊……”

“莫尚書……”

“……莫尚書……”

篤!

異常沉悶的一聲,但是滿朝皆知,這是什麼聲響。

正始帝曾經在殿堂上發怒,將沉重的桌案整個都掀翻了,險些連累了坐在前頭的幾位老臣。後來陛下痛定思痛,讓劉昊打造了一套極沉重的桌案,替換了之前的木桌,免得將那幾個脆弱的老臣給弄死了。

彆人便罷了,可是許伯衡還極好用,可不能順手給誤殺了。

正始帝狠踹了一下桌子,擺在邊上的茶盞順勢跌落了下去,一下子砸出清脆的聲響。旋即一個東西飛了下來,首當其衝的人便是站在底下滔滔不絕的許冠明。他先前能避開陛下隨手拋下來的物什,那是因為正始帝看著生氣,其實心中倒不至於真的暴怒。那不過是隨手一丟,也沒什麼準頭。

可眼下這一回,正始帝眼底凝聚的森然陰鬱,卻是怎麼都隱藏不了。

這一砸,必定是頭破血流。

莫驚春本來不打算管。

他不是沒脾氣的人,許冠明因著私仇,總是在麵上陰陽怪氣,他能活到現在,純粹是因為莫驚春懶得搭理。但他自己作死,莫驚春當然不可能去救他。

然他的眼力不錯,且莫驚春一直盯著陛下,那東西被拋出來的時候,不僅劉昊臉色大變,莫驚春也神色微動,腰帶一解,猛地搶出幾步,將身披的官袍甩了下來,手腕一抖,猛地卷住那東西。但那也隻是稍帶上一帶,畢竟衣裳可不是長鞭,卷不得多少。那物什砸在衣物上,順著力道滾落下來。與此同時,被莫驚春的官袍猛地拍在臉上的許冠明疼得跳了起來,嚷嚷著“莫尚書怎麼打人”雲雲的話。

“住口!”

戶部尚書鐵青著臉色,在看清楚底下究竟是什麼東西後,他看起來已經是要暈過去了。莫驚春將官袍抖著搭在胳膊上,也沒來得及去在乎他衣冠不整的模樣,趕忙彎腰將那東西給撿起來。

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傳國玉璽嗎?

離得近的朝臣倒抽了一口氣。

萬萬沒想到,正始帝拋出來的東西,居然是傳國玉璽!

莫驚春仔細打量了這玉璽的安危,確認過這東西方方麵麵都沒有損傷後,這才猛地鬆了口氣。眉間微蹙的眉頭也鬆開來,無奈地將傳國玉璽交到幾步跑下來的劉昊手中。

他歎了口氣,“陛下,還請允許臣避讓到一旁,整理衣冠。”

按理說,莫驚春就當朝整理一下,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畢竟方才他猛地將腰帶解開的時候,也沒見他猶豫過。可那是事急從權,眼下這傳國玉璽給救下來了,莫驚春自然不會讓自己做出這麼失禮的事情。

正始帝頷首,看似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德百從門外小步走了進來,引著莫驚春避讓到了偏殿去。

他本是要給莫驚春搭把手,卻將他動作飛快,看著像是在整理衣裳,可怎麼看都像是在逃命……咳,反正那緊張的模樣,看得德百也有些擔憂。

“莫尚書,莫急莫急,陛下是不會說些什麼的。”

莫驚春苦笑著搖了搖頭,“陛下是不會在意,可是朝臣們會。方才朝上的局勢,你也看到了。言官看著是克製,可說話夾槍帶棒,頗有些陰陽怪氣。陛下能將傳國玉璽給拋下來,那鐵定是動了真火。我怕陛下再鬨出什麼事來,那可真就打不住了。”

畢竟正始帝也不是沒衝著言官動過手。

當初他險些當朝打死了一個言官,如果不是莫驚春當時緊急上前,那言官或許還不能活命。

莫驚春順手捋著袖口,確認沒有褶皺後,急急轉身離開,腳下飛快,一眨眼便出現在了正殿門口,隻聽得正始帝殘暴無情的語句,“你以為寡人不敢殺你?來人,將許冠明壓到殿外,杖斃!”

帝王一聲令下,站在殿門口的宿衛轟然而去,如同出閘的虎豹,左右各是一人,緊扣住許冠明的臂膀,而後腳尖用力,將他踢得跪了下去。而後又將其牽製住要肩頭,就著他跪下的姿勢猛地往後拖,嘎吱嘎吱的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莫驚春緊蹙眉頭,攔在了他們的去路上。

“陛下,”莫驚春的視線越過驟然起身的許伯衡,落在了高坐殿堂上的正始帝,“許侍郎何罪之有,怎需落得杖斃的下場?”

他有意無意地看了眼薛青,隻見薛青的腳步也踏出了半步。

正始帝語氣森然,勾起的笑容卻無半點笑意,“啊,夫子是想給許侍郎求情嗎?隻可惜許冠明怕是不會領情,巴不得你給焦世聰賠命呢。”

焦世聰這個有點熟悉的名字,讓莫驚春神色莫名地看了眼許冠明,隻見他的身體哆嗦著,但緊咬著牙,連一句求饒的話也沒有說。

倒也還算是個漢子。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陛下,如果許冠明有罪,合該捉拿他下獄,而不是為了發泄一時的怒氣,而重責過度。若他當真有罪,自然該罰。可若罪不至死,那也無需這般陣仗。”

正始帝的臉色陰沉下來,眼神陰鷙地盯著莫驚春,“許冠明詆毀寡人,又侮辱寡人的聲譽,難道不當死?”

這……

莫驚春出去的這小段片刻,許冠明究竟說了什麼,惹得陛下如此大動肝火?

德百悄聲地從後麵靠近莫驚春,壓著聲音說道,“許冠明在情緒激動之下,提及了譚慶山的謀逆之事,暗指陛下當初之所以沒有處置您逾距之事,越權之罪,乃是因為陛下的偏寵。又雲從前種種,為著陛下的私心,而連累了無辜之人喪命……”德百這嘴皮子可真是利索,分明是一起離開的人,可是他眨眼間就從站在外頭的宿衛口中得知了來龍去脈,然後悄聲給莫驚春總結。

隻是德百這一舉動,落在朝臣的眼中,也不失為“陛下偏寵莫驚春”的佐證。

不然落在其他的朝臣身上,正始帝身旁的侍從怎可能會上趕著殷勤?即便是幾位閣老,怕是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莫驚春看了眼如同死狗的許冠明,雙手捧住朝板,立在殿門口欠身說道,“陛下,還請陛下三思而後行。從前至今,可還未有過當朝杖斃官員的例子,難道陛下舍得將這第一個名額,舍給了許冠明嗎?”

許冠明:?

文武百官:“……”

這……

莫驚春的話聽著像是在勸說陛下,可是怎麼聽,都覺得怎麼彆扭。

這是在勸說嗎?

可氣的是,正始帝在聽了莫驚春的話後,居然當真陷入了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頗為讚同地說道:“彆個也就罷了,若是這第一的名頭,居然給了許冠明這樣的蠢物,那當真不甚利索。往後史書記載,豈非要將這個蠢儒計入其中,他要得,寡人可不要得。”

正始帝擺了擺手,興意闌珊地說道:“拖下去杖責二十。聽到莫尚書的話了嗎?可被讓他死了。”帝王最後陰冷的那句話,乍聽之下,險些以為他是在故意說反話。

許冠明被拖下去,就在殿外,那篤篤的木棍聲接連不斷。

他再是能忍,第二棍的時候就忍不住嚎叫出聲,疼得直打哆嗦。就在許冠明的慘叫聲中,正始帝甚至還有閒心囑咐劉昊再換過熱茶,然後吃了半盞茶,就仿佛是在聽著這聲音充當調劑一般,讓人不由得心中發寒。

正始帝都發話不讓他死了,在許冠明挨過二十棍後,莫驚春就順其自然地守在偏殿的太醫去醫治許冠明。帝王微眯著眼,死死地盯著莫驚春看了半晌,這才不緊不慢地吩咐了下去。

薛青的腳尖踩在地上動了動,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莫驚春。

在經過剛才的事情後,正始帝似乎對朝會沒了興趣,懶懶地擺了擺手,示意若是無事的話,就退朝罷。

方才還群情憤慨的朝臣們頓了頓,一時間也無人發話。

劉昊本要開口,卻見薛青懶洋洋地從行列中走出來,肅然說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正始帝揚眉,“何事?”

薛青欠身,“方才許侍郎所提之事,臣以為,大理寺所行之舉,所判之案,其章程上,證據上,並無半分不妥。若是如許侍郎這般人,麵上看著認可,實則是心懷憤恨,那豈非解下私仇?冤家宜解不宜結,臣以為,不如將之前譚慶山謀逆之事重新徹查來過,這一回,當一人人,一個個,都仔細排查,免得再有人認為此乃陛下偏袒莫尚書之所為,如何?”

薛青此話一出,那才真真是要了許多人的命。

原本許冠明的事情,他們不過是在看笑話,眼下涉及到了自身,卻就不隻是莫驚春的事情。譚慶山的事情,說到底當初這個爛攤子隻解決了一半,後續隻不過是正始帝懶得追究,和世家們做了個交易,他們一個兩個都夾起尾巴做人,這才換來了眼下的風平浪靜。

雖說鄭天河入獄的事情惹得他們擔憂,可眼下這還是與他們沒有關係。

可有了許冠明做引子,薛青的話更像是一把刀紮入這些人的心,讓原本以為高枕無憂的他們猛地喘息活了過來,心中惴惴不安。

正始帝在吵鬨中冷下臉,將此事暫且按下。

但陛下的態度曖.昧不明,也沒說清楚究竟是查還是不查,這累得不少人提心吊膽,活得戰戰兢兢。

而於莫驚春來說,他在離開朝堂後,卻是忍不住搖了搖頭。

袁鶴鳴擠過來,挨著他說道,“你是不是猜到了,陛下今日是要拿許冠明開刀?”莫驚春剛才的應對可真是巧妙。

距離他們兩人近的官員沒想到他們會在大庭廣眾下說這些人,一邊心裡覺得吃驚,一邊又忍不住去聽。

莫驚春搖了搖頭,歎息著說道:“我若是知道,怎可能讓陛下拿著傳國玉璽去……那不是要命嗎?”

是啊。

在邊上聽到的官員不住點頭。

“至於陛下要拿人開刀的事情,我倒是有所察覺,許冠明這是自己撞上了,賴不得誰。”莫驚春平靜地說道。

袁鶴鳴:“要是你不來,他其實也不會死。”

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莫驚春頓了頓,其實已經猜到了袁鶴鳴特地要引他在這宮道上說話的原因,隻是這對他來說,並無什麼不可以說的地方,故而,他隻是又搖頭,“不,他說不得真的會死。”

莫驚春歎了口氣,捏著眉心說道:“陛下其實不在乎。”

杖斃一個許冠明,或者在私下殺了他,這對正始帝來說沒有差彆。

莫驚春想救下許冠明的命,不過是因為他除了這點之外,其實是個好官。吏部之前糾察中,莫驚春也看到了許冠明的檔案,出身是不錯,但人品更不錯,就是眼光稀爛,看上了焦世聰這個朋友,居然到現在還看不明白。

但他要是再執迷不悟,莫驚春也懶得去救該死的鬼。

深夜時分,莫驚春坐在書房,正在慢吞吞地洗手。

他原本是在練字,寫著寫著,就入了神,一不小心就將袖子搭在邊上,染上了墨漬。如果隻是這些,也就算了,可是莫驚春在起身打算收拾的時候,更是一巴掌按在硯台上,端得是全然不走心,半拉袖子都是黑色。

無法,他隻能換了衣裳,又慢吞吞地搓洗手掌上的痕跡。

他其實是在想任務十四。

拖了這麼久,在他和陛下兩人都說開了後,莫驚春對這個答案,已經有了八成的把握。但是把握不代表是真正的答案,莫驚春實在不想要再感受那奇怪的懲罰,故而還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完成這個任務。

他在洗乾淨手後,重新在書桌後坐了下來。

方才桌上的狼藉已經被收拾乾淨,他取出一張白紙,放在桌麵上,而後捋著袖子,小心地提起毛筆,沾了少許墨水,而後凝神看著眼前的紙張。

患得患失。

曆史幻影的影響。

占有欲。

遲遲沒有動筆的最後一個詞,莫驚春猶豫了很久,方才寫下。

瘋疾。

他盯著自己寫出來的幾個詞語,有些疲憊地捏住眉心,好半晌,擺了擺手,示意精怪開始檢查答案的正確與否。

耳邊精怪的滴滴聲開始持續不斷。

按照它的說法,它是在運行,隻是這連續的聲響,多少給人一種緊繃的感覺。

【關鍵詞檢測中……】

【類同詞語判斷……】

【檢測到正確答案4/5】

【任務完成度80%】

莫驚春長出了一口氣,說是失望倒也沒有,他隻是倦怠地閉上眼,按著太陽穴,平靜地說道:“缺失了什麼?”

這個任務其實純粹是靠猜,莫驚春懷疑這個任務本質上就是為了引導莫驚春去麵對正始帝的情況,在發覺問題的時候,也是在解決問題。他能發覺到大部分的問題,除了精怪的解釋外,更有那些問題已經逐步被他們解決的緣故。

……當然,瘋疾這個是無藥可解的。

但缺漏的又是什麼?

這對莫驚春來說,很重要。

【公冶啟的渴求】

精怪如實回答。

莫驚春:“……”

渴求什麼?

渴求……他嗎?

可他們如今就差讓百姓都知道他們的乾係,這還不夠嗎?

莫驚春覺得這不完全是在指著他。

那正始帝還能渴求什麼?

就在莫驚春思忖的瞬間,精怪的懲罰已經開始在抽取。莫驚春倒是不太擔心,畢竟這任務都接近完成,就算是懲罰,應該也不會太嚴重。

【懲罰:發.情期(Alpah特供削弱版)】

莫驚春眉頭緊蹙,發.情期?

這跟從前兔尾還在的時候,那躁動不安的□□類似?如果是那種的話,倒還可以忍過去……但是Alpah是什麼意思?

莫驚春些許茫然無措。

莫名有些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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