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1 / 2)

莫驚春醉了。

或許說,他覺得自己醉了。

不然,他怎麼會在宮宴上隨著正始帝離開?

莫驚春在這麼質問自己的時候,他已經身處長樂宮。這讓他顯得有些焦躁不安,按理來說,站在這裡,對他本身也是一種慰藉。畢竟莫驚春現在對一切屬於公冶啟的氣息都渴求無比,但迫切的渴求也讓他清楚地意識到,他衝動之下做出來的選擇,有多麼的不靠譜。

首先,場合不對。

其次,時間也不對。

最後,他今晚要是沒從長樂宮出去,這事就算沒完了。

而公冶啟在著急忙慌地將人帶回來之後,又被太後給叫走了。

再回想起陛下那一刻絕望的眼神時,即便是如此嚴肅的時候,莫驚春也忍不住想笑出聲來。

太後當然會叫走他。

今夜可是成虞君的主場,即便太後收養她多少也為了皇家的表態,可從劉昊的態度裡,也能覺察出太後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姑娘,那太後定然不允許陛下在這場合做出更加……不得體的事情。

這句話,莫驚春也是在對自己講。

最好,不要做出,任何不得體的事情。

他在心裡重複。

——抗拒著龍床對他的吸引。

莫驚春暴躁地繞著殿內走了兩圈,用力地拍上了殿門,“德百!”

守在外麵的德百猛地嚇了一跳,轉過身來顫巍巍地說道:“莫尚書?”

莫驚春閉了閉眼,“讓我出去。”陛下在離開的時候,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讓德百守在殿外,這無疑示意著什麼。

德百苦哈哈地說道:“若是奴婢讓您離開,事後陛下追責下來,奴婢怕是要沒命了。”

即便他是正始帝身旁除了劉昊外,第二得用的宮人,但是有時候,莫驚春也分辨不清楚,他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畢竟這恐懼是如此真實。

莫驚春還是打開了殿門。

關上殿門的話,他會更自在,畢竟這隔絕了彼此的氣息流動;但是如果要談話的話,莫驚春還是覺得這樣更為有禮些。

他請德百進來,然後說道:“陛下最近……可有什麼異常?”

莫驚春含含糊糊地說,但德百也不是聽不懂。

他或許不如劉昊那麼清楚,但是正如莫驚春身旁的墨痕和衛壹不可能不知道莫驚春的情況,那同理,長樂宮這幾個貼身伺候的內侍,要說他們毫不知情陛下的情況,那也肯定是謊言。

德百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但還是囁嚅地說道:“陛下比平時還要高興些,宮內也沒再……出現旁的事情。除了魏王進宮那兩次,陛下的情緒並不是太高。”

莫驚春看了德百一眼,突然說道:“如我這般要你提點陛下.身旁的情況,是否看起來便是在窺探帝蹤?”

德百抿著嘴,輕笑了聲,“若是旁人,奴婢自然打死都不說,可是莫尚書的話,奴婢覺得,陛下隻會覺得高興。”他放鬆了些,那笑意看起來很真實。

莫驚春:“如果你在我身旁不自在的話,不必勉強自己。”他歎了口氣,顯然感覺到德百比起前頭那幾年,更加約束了許多。

尤其是在這幾個月,莫驚春總覺得德百在他麵前甚是怯懦。

這種緊繃的感覺,他並不喜歡。

尤其是莫驚春現在這狀況,對身邊人的情緒異常敏.感。

德百站在他身前,那種感覺就像是一顆瑟縮起來的毛球,還打著顫。

“不,並非如此。”德百幾乎是脫口而出,神色變了又變,像是有點抓耳撓腮,最後不得不搖著手說道,“奴婢是有些膽小,但不是因為您。您且切莫這麼想。”

他摸了摸鼻子,尷尬地說道:“其實,是有些旁的緣由。”

長樂宮是沒有宮女的,但有四位負責著帝王方方麵麵的女官。

女官的手底下都是些清秀的小太監,都是幫著跑腿和做事,尋常也不能入內殿來。

“您也知道,這宮中的宮女到了二十五歲才可出宮,而女官則是得看主子的意願。但內侍基本上除了得寵的可以歸家外,基本上就是在宮裡到死了。所以久而久之,這裡頭也就有了些彆的曖.昧。上頭是不怎麼管這些,隻要彆惑.亂宮闈便成,但是誰成想,有那不長眼的家夥,眼高手低不說,還膽大包天……”德百的話雖然說得極其隱晦,但也猜得出來這是何意。

是在說他。

莫驚春微蹙眉頭,倒是從來都不知道這回事。

“然後呢?”莫驚春道。

但看著德百這般瑟縮,莫驚春也未必猜不到結局。

“他若是隻藏在心中便罷,但偏生是個嘴上沒把門的,將此事說了出去,被師傅知道了……”儘管莫驚春所認識的劉昊是個不錯的人,但與此同時,也得承認他有時候就像是一條鬣狗,會咬死所有敢於針對正始帝的人,陰狠至極。

莫驚春抬手止住了德百的話,“除此之外,他有做出什麼不得體的行為嗎?”

德百的聲音低了下去,“當然,他們在私下非議您,就像是……一些不中聽的話。”

莫驚春想了想,還是可以想起偶爾去平康坊的時候,那些看著光鮮亮麗的人是如何看待平康坊的那些清倌的?

他們評頭論足,小眼珠子裡全部都是欲色,帶著各種各樣下流的念頭……他有點想吐。

莫驚春壓下心頭的狂躁,尤其是那莫名暴起的怒意,搖了搖頭,“這不應該,已經第六七年了,他們不會學不到教訓。”

德百虛弱地衝著莫驚春笑了笑,“您知道的,年初的時候,宮中補充了一批新人。絕大部分都是宮女,但是也有少部分內侍。長樂宮本來不會進新人,但是,因著之前的事情,太後娘娘覺得長樂宮的人手太少了些,所以做主分配過來八個小太監。”都是已經調.教好的,至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但是很顯然,教導他們的管事太監,隻記得教導他們要學會在宮中敬畏每一個主子,卻忘記了告訴他們,還要惦記著陛下最看重的人究竟是誰。對這些小內侍來說,不過是在飯後雜談的隨便一句話,可傳進劉昊的耳中,卻就不那麼簡單了。

德百沒說那幾個下場是怎麼樣……畢竟不單單隻有那個小內侍,在場的其他人……基本上也是沒留下活口。

“陛下大發雷霆,長樂宮的人都嚇壞了。”

德百這話已經是美化了幾十遍,畢竟那個當口,陛下和莫驚春兩人還且在鬨彆扭,正始帝的脾氣本就不怎麼好,這直接就點爆了正始帝的炸.藥。

殿前伺候的人都生怕掉了腦袋。

便是德百,在那小十來日,也隱約覺察到了死亡的氣息。

莫驚春:“怨不得隻有劉昊的態度還算正常些……不過杜文倒是比你實在點,至少他不會這般反常。”他平靜地說道,和德百說話的態度甚是溫和,並沒有因著他們兩人的身份不同而有所不同。

德百苦笑了一聲,“您可是高看了他一眼,他就是個憨的。到現在都不知道陛下是為何發火,但是知情的都有些……”

“不敢靠近我?”

莫驚春笑了笑,勾著手指扯了扯衣襟,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樣。

這是陛下的欲.望。

莫驚春如何猜不出來?

但陛下這想法顯然有些不講道理。

既要這些人不許對他不敬,又因著過往的事情而火冒三丈,不肯他們過度親近,這怎麼瞧都像是強人所難?

德百這些可比不得劉昊身經百戰,這拿捏的方寸雖然還算妥當,但也瞞不住莫驚春。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做得到的事情,那尚且可說,既要你們在我眼前晃悠著,說是伺候我,偏生又要保持合適的距離,陛下是覺得,我是什麼香餑餑不成?誰都會稀罕上我?”

德百的眼神有些詫異,不自覺地看了兩眼莫驚春。

莫驚春挑眉,“怎麼?”

德百笑了笑,姿勢有點放鬆,“您以前不會這般輕鬆地說笑。”

莫驚春頓了頓,旋即也笑了。

“是,都習慣繃著。”他並不在意自己的情況被人所察覺,反而是對德百說道,“不必理會陛下的話,照舊便是,太過刻意,總歸是有些奇怪。”

然後莫驚春又加上一句,“陛下那裡,我會與他說。”

德百鬆了口氣,這才朝著莫驚春欠身,然後悄悄退了出去。

莫驚春屈指敲了敲腦袋,繞著長樂宮又走了一圈。

他的理智和情感還是兩相割裂,情感一直催促著莫驚春去龍床上打滾,而理智卻使得他緊繃住任何的動作,不敢肆意胡來。

莫驚春還是打著今夜能離開的主意。

但,德百剛才所說的話,卻讓莫驚春有些悵然。

即便德百沒有說,但莫驚春也清楚,那幾個小太監怕是命都沒了。主犯且不說,那些不過是聽到一二句話的倒黴蟲,倒是可憐。

莫驚春捏了捏眉心,任由情緒在晦澀中煎熬了片刻,即使正始帝竭力不在他的麵前流露出那一麵,但陛下終究是個瘋狂偏激的人。

“有些時候……”

莫驚春的呼吸有點熾熱,他覺得皮膚開始刺痛起來,像是湧動的熱.潮在身體內部盤旋。

“我在想,我改變了什麼?”

他喃喃自語。

他所改變的曆史,當真是好事嗎?

【係統不知道】

精怪誠實地回答。

【但根據統計,這一次死亡的人數大幅下跌,係統判斷,這是一樁好事。畢竟,即便是眼下和明春王的戰役,一開始也是公冶啟的算計,尚在合理的範圍內】

莫驚春揉了把臉,“還真是冷冰冰的計算。”

對於精怪來說,隻要死亡的人數沒有過去那麼多,那就算是成功了。

至於細節,它無從考量。

【係統本就是冷冰冰的造物】

莫驚春嗤笑了聲,默然說道:“那可未必。”

如今這回答的語氣,這懲罰一個接著一個的火熱,倒是看不出來到底多麼冰冷。

莫驚春沉浸在思緒裡,一時間沒有回過神。

再下一個醒悟過來的時候,他覺察到了自己的失策……不妥,他居然走神了!

果不其然,在莫驚春愣神回來後,他已經赤.裸裸地躺在正始帝的龍床上……為什麼是赤.裸的?他有些迷惑,但最重要的是,他感覺自己如同一隻狸奴,或者一隻可憐的幼獸般在枕頭上磨蹭著側臉,冰涼涼的感覺讓他覺得有些舒服,他甚至還在龍床上打滾?

打滾!莫驚春瞪眼,非常凶殘地意識到他已經將整張龍床弄得不成樣子,尤其是被褥正被他無意識地弄出一個堡壘的掩護,而他的潛意識還在不滿意這張龍床的空蕩蕩……是的,他非常、非常不滿意,甚至想去拖拽更多屬於公冶啟的衣裳,將其堆滿在床榻上,那樣可以儘情地將他和伴侶包裹起來。

那會是一個非常,非常舒適的巢穴。

莫驚春的眼睛非常亮。

但他在行動之前,猛地撲到床腳,然後胡亂地摸索了起來,最終手指拍到邊上,當真按出來一個稀奇古怪的暗格。

這個暗格非常奇怪,他的裡部是空的。

也就是說,盛放在底部的鐵鏈堆積在一處,它的一頭正耷拉在邊上,而另一頭,則是從暗格裡部的空當地方延伸出來的。

這個暗格,嚴格說起來更像是一個偽裝。

一個,可以放下這條鐵鏈的一個完美的偽裝。

莫驚春的心裡閃過諸如“果不其然”“哈,真在這裡”“陛下果然是個瘋子”種種的念頭,但是在他取過那條鐵鏈的同時,莫驚春想。

有時候,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跟著一起沉.淪下去,還是……

他閉上了眼。

為了擺脫太後的訓斥,正始帝花費了比往常更多的時間。

畢竟他沒有料到,她身旁的女官剛好在那麼湊巧的時間來請他過去,正巧目擊了他和莫驚春溜走的動作。

正始帝耐心地挨了一會,在宴席上皮笑肉不笑地坐著。

對一切追問莫驚春的無論宗親還是大臣,都報以不耐煩的態度,最終用一句“他吃醉了所以回去歇息”來告終。

正始帝掛著一張臭臉,任何人都能從他的臉上看出暴躁的怨氣,所以在最後的一刻鐘內,隻要還留著一口喘氣的人都儘可能地避開了陛下,遠離了這個雷暴區。

畢竟誰都不想隨隨便便觸犯陛下的雷點。

在太後帶著成虞君離開的時候,正始帝都由衷感謝上天,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這底下的官員宗親們看著那上頭的兩座大山都離開了,這宮宴自然也就散了,隻是留下三兩閒談,但也因著正始帝隱隱流露的暴躁而無人敢言,隻在心裡搖頭歎息。

正始帝之所以不甚耐煩,但還是得耐著性子聽話,也是因著前些日子的事情氣壞了太後,老太醫都被叫去了兩三回,事關太後的身體安康,由不得正始帝不上心。

好不容易回到了長樂宮,這殿門緊閉,甚是安靜,屋內的燈火基本都熄滅了,聽不到半點動靜。

正始帝懷疑莫驚春已然歇息了。

畢竟他今夜吃了不少酒,依著他往日的習慣,吃酒後肯定是早早歇下。

方才帝王在前頭耗費的時間有點久,這也難免。

正始帝並沒有覺得不高興,甚至覺得床榻上有人在等自己,這種微妙的心情難以形容。

其實是愉悅的。

正始帝示意劉昊不必跟著自己進去,而後推開了殿門。

殿內的確隻亮著幾處必要的燈火,隱隱綽綽的燭光中,足夠正始帝走到內殿,繞過屏風,看到碩大的龍床上鼓起一處小包。

正始帝挑眉,隻覺得有些奇怪。

畢竟,平日裡莫驚春的睡姿良好,躺下去基本就不動彈。

尋常愛亂動的人,一貫是正始帝自己。

莫驚春絕對是睡下去是怎個模樣,醒來也是那般模樣。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睡死過去。

正始帝的手搭上.床帳,還未掀開,一隻赤.裸皙白的胳膊就從龍床上伸了出來,一下子緊扣住陛下的手腕,然後將他用力地拖了進去。

非常、非常不得章法的索求。

正始帝整個栽倒了柔.軟鹹濕的夢鄉裡。

他聽到了動作間清脆的鐵鎖聲。

他睜開眼。

他看到了讓他血脈賁.張的一瞬。

再不會有什麼畫麵,比得上此時此刻,龍床上所描繪出來的美色。他幾乎要凝固在那裡,就仿佛他是一頭不會呼吸,不會說話的蠢物,但在莫驚春磨蹭著,痛苦地發出第一聲呻.吟的時候,公冶啟又活了過來。

他凶猛地像是在撲食,一下子栽倒進那個窩。

那是窩嗎?

莫驚春淩亂地癱軟在各色各樣的布與綢緞中,胡亂堆砌成的窩柔.軟舒適。沒有什麼能形容他此刻的豔麗,帝王的呼吸與莫驚春融為一處,仿佛醉死在此間。

然,莫驚春所流露出來的柔.軟,也不過是在一刻。

下一瞬,他抬起的眼,也猶是捕食的獵人。

正始帝仿佛看透了莫驚春那迫不及待的欲.望,他想要……莫驚春的嘴角揚起,露出一個侵.略的笑意,帝王甚至覺得那一刻的莫驚春都有些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