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2 / 2)

繼妻(火葬場) 希昀 11289 字 5個月前

慕月笙靠在柱子上注視著她,繼續道,

“裴音十六歲後,病情加重,所費之藥都極為貴重,她繼母嫌她是病秧子,不欲費心,時不時斷那貴重之藥,隻以普通藥物吊著她的命,我雖有本事,卻終究隔著內帷,不好處處幫襯,最終我決心將她娶過門來照料,雖然她過門隻一年就去了,可到底過得衣食無憂,臨終那一日還留下了一篇策論,她的才華當真世所罕見。”

“裴音故去三年,我母親便整日嘮叨,將我的婚事提上日程,我不瞞你,最初我確實極為反感。”說到這裡,慕月笙呼吸微凝,沉沉的嗓音如擊石,

夜色裡,崔沁白皙的麵龐薄如紙,她低垂著眸,指尖絞著雪白的絹帕,一根白玉簪子鬆鬆挽著她的發髻,如出水芙蓉般清麗。

慕月笙凝望她的容顏,再道,

“我不但有高居廟堂端委朝政之心,也有效仿謝安出將入相之願,如今蒙古環伺,虎視眈眈,若是邊境有失,我少不得要出征,我一在刀尖上飲血的人,何故去娶妻生子,平白連累人家姑娘。”

“你彆這麼說.....”崔沁終於肯抬眸,眼角淚花閃閃,聽了他這般置生死於不顧,她心中難過。

她何嘗不知他胸有丘壑,眼界格局不一般,不是她這等內帷女子所能暢想。

她也大致了解慕月笙為何同她說這些,便是想將他心路曆程悉數告訴她,與她剖心置腹。

慕月笙見她終肯搭理她,心中一鬆,緩步上前,試圖去拉她的手,崔沁到底麵兒薄,往後一退,將雙手枕在身後靠在了牆壁,再次避開了他。

慕月笙失笑,繼續道,

“隻是後來我思忖,我一日不成婚,我母親一日不得安寧,她這輩子順風順水,也就在我身上受了氣,我到底年紀大了些,不似年輕時那般意氣用事,便想娶了妻生了子,轉身時,有人朝我微笑,有人與我道彆,還有人等我回來,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剛剛我那般與母親說,一半是真,一半是氣話,我若真不想娶親,誰又奈何得了我。”

這話崔沁倒是信,心中的不快已然去了大半,隻是到底還有些膈應,她鼓著腮幫子,垂下眸依然不瞧他,一雙眸子骨碌碌的,總算有了生氣。

慕月笙神色寧和,凝望她如畫的眉眼,輕聲低喃,

“洞房之夜遇見你,我確實有些遲疑,隻是我既娶了你,到底該擔起責任,再後來,你這般好,處處照料著我,無論模樣,性情抑或才華,皆是旁人難以企及,我便想,得妻如此,夫複何求,是真心想跟你過日子的。”

崔沁聽到最後一句話,訥訥抬眸,“此話當真?”

“我騙你作甚。”

他伸手輕輕將她的手臂拉出來,緩緩將那柔荑給握在掌心,該是沾了濕氣,她的手有些發涼,他揉搓著,試圖將之搓熱。

崔沁麵龐有些發熱,幾次欲掙脫,慕月笙握得緊,怎麼都不肯放手。

“好了,天涼,你又沾了些雨氣,咱們先回去,你有話回頭再問我便是。”

他清湛的眸眼裡漾著水光,還有她明豔的臉。

慕月笙拉著她往回走。

到了榮恩堂,雲碧瞧見他們二人相攜而歸,懸著的心算落了地。

慕月笙淡聲吩咐,“快些去準備熱水,服侍你主子沐浴。”

雲碧忙應允。

崔沁進了浴室,裡邊擺著兩個浴桶,熱氣騰騰,旁邊的高架子上掛著白巾,旁邊的小幾上擱置著慕月笙和她的寢衣。

崔沁褪去濕的衣裳,忙不迭將冰冷的身子沒入水中。

待身子泡熱,她又急著出來。

她原先就洗過,不必費時間,倒是慕月笙打外麵來,本就沾了些雨水,剛剛又陪著她染了不少濕氣,生氣是一樁事,不忍心他受涼又是一樁事,崔沁就是這般性子,對著喜歡的人,心裡總是軟,他那番話坎坎切切,她也挑不出錯來。

待她出來,慕月笙坐在窗下,不像往常那般看書,而是呆坐不言。

“夫君,你快些沐浴吧。”

慕月笙扭頭見她用雪白的帕子在擦拭頭發,她黑發又細又軟,還沾著濕氣。

他起身朝她走來,接過她手中的帕子,拉著她坐下,“我來幫你。”

崔沁坐了下來,黑發從他手臂掃過,撩過他的掌心,微微發麻,他眯了眯眼,幫著她把頭發絞乾,又吩咐人送來爐子,置於她身旁。

他自己則折去浴室,不多時洗好,換了雪白的中衣回來。

見崔沁風姿楚楚立在梳妝台前,烏黑的眼瞳如墨,遠山黛的細眉,腰身係著月白的帶子,將腰身勾勒得窈窕動人。

慕月笙佇立在拔步床外,靜靜注視著她半晌,又來到她身側,清緩的呼吸充盈在她耳郭,崔沁麵龐一熱,撩著裙坐了下來。

“我有話同你說。”她輕聲開口,聲音軟軟的,哪裡像是有吩咐的,更像撒嬌。

但慕月笙還是正色坐在了床前的錦杌上,“你說。”

“裴佳,你打算怎麼辦?”崔沁靜靜與他對視,老夫人有一句話說得對,即便慕月笙顧忌著裴音,可他為裴家說話,便是傷她的心。

慕月笙頷首道,“我怎麼可能縱容旁人欺辱你,我已派藍青去了裴家,讓她去城外尼姑庵修行。”葛俊和藍青是他身邊得力屬下,一個管內一個管外。

“啊,這樣會不會太重了些。”崔沁失聲道,裴佳縱然可惡,可因為這一樁事葬送了她一生,還是過於狠辣。

慕月笙神色不變,“這你不用管,今日若不是她猖狂,你與裴音皆不會受罪。”

崔沁因他提到裴音,便不做聲了,人家或許是給先夫人出氣。

慕月笙見崔沁垂眸,神色略為冷淡,不知哪裡又惹她不快。

“還有呢?”他看出她還有話說。

崔沁瞥了他一眼,又挪開視線,雙手交握,略有些忐忑問道,“還有一樁事,我今日回來把劉嬤嬤並一些丫鬟全部遣走,你知道的,今日劉嬤嬤讓那小雨.....”

“我知道...”慕月笙神色溫和,寬大的手掌覆在她柔軟的手背,“你是三房主母,內宅之事皆由你處置,我不過問。”

崔沁鬆了一口氣,緩緩頷首,“那就好。”

她生怕他顧及裴音,將劉嬤嬤留下,她回來後不僅當眾將背主的小雨給杖斃,還罰了劉嬤嬤十板子,再將人給發賣出去,一並遣走的有十來個人,皆是劉嬤嬤心腹。

現在三房後宅總算清淨,剩下的奴仆皆知她也不是個好欺負的,都是恭恭敬敬討好,再沒二話。

“還有嗎?”慕月笙再問。

她俏白的小臉漸漸回了血色,眼波流轉,紅唇似花瓣似的,嬌豔豔的,烏發垂落,襯得那張小臉越發純淨魅惑,色如桃夭。

“你...你還在怪母親嗎?”崔沁怔怔望他,

慕月笙臉上的神色淡了下來,他抿著嘴沒做聲。

崔沁回握住他的手,略帶著幾分懇求,“她是因為我才說那些話的,原誰也沒想去牽連裴音姐姐,隻因那裴佳處處拿她說事,母親氣不過才說出那番話,你明日去給她認個錯,說幾句便宜話好嗎?母親今日因我受累受氣,我心裡不好受...”

崔沁殷殷切切說完這番話,慕月笙眼瞼低垂,始終不曾做聲。

她的心在碰觸他微涼的目光時,倏忽涼了半截。

是啊,是不是這陣子他對她好,耐心了些,就以為她能跟裴音相較。

人家即便不是真夫妻,也比跟她情深義重,她算什麼,隻不過是他被迫娶的續弦而已。

室內靜謐無聲,外頭濕潤的風聲夾著水汽從窗戶縫隙裡灌進來。

珠簾飄搖,珠玉清脆的聲音,聲聲入耳,將崔沁拉回了神。

她凝望著麵前的男子,眉目清雋如畫,端得是清潤如玉,怎麼樣都是好看的,就是心太冷了些,難以捂熱。

“對了,夫君,你還沒用膳吧。”崔沁笑眯眯從他掌心抽出手,起身繞過他去喚了雲碧進來,吩咐了幾句,雲碧便去傳膳。

她又側頭望著他輕笑,“我回來的早,處置那些下人後,便親自下廚給你做了清蒸鱸魚,酸辣木瓜絲,一盅豆腐花....”

她神態語氣與平日無異,瞧不出什麼端倪來。

慕月笙缺乏與女人相處的經驗,也並不曾在這些事上費心,便依言在窗邊小塌坐下。

待雲碧帶著人布好膳食,他慢條斯理吃上幾口,再去尋崔沁時,她已朝裡側臥,隻餘一道纖細柔美的背影。

枕巾已沾濕,崔沁閉上眼,呼吸緩緩呼出,窗外風雨飄搖,綿延的雨聲不絕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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