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1 / 2)

繼妻(火葬場) 希昀 19361 字 5個月前

清晨第一縷朝陽投遞在太極殿時,一道八百裡加急的紅色令箭劃破長空,直落宮門,兩刻鐘後,皇帝召集文武大臣入太極殿議事。

兵部尚書跟隨皇帝從禦書房出來,便率先開口,“諸位大人,青海朵甘衛行都指揮使司反了,朵甘汗王領十萬兵眾壓境,與我軍隔桑乾河對峙!”

大臣聞言先是滿臉驚愕,旋即口沫橫飛,

“那朵甘汗王平日不是最乖順的麼?前不久還派了人送貢品來,怎的突然就反了!”

大理寺卿陳鎮撫須道,“朵甘汗王表麵臣服我大晉,實則暗地裡受蒙兀驅使,蒙兀被首輔使了一招離間計後,懷恨在心,定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意圖將朵甘汗廷從我大晉分裂出去。”

“沒錯,朵甘汗王打並一定是真打,不過是想樹立反旗,與我大晉分割,青海高原天寒地凍,我大晉士兵上不去,他料定我們沒法子才敢這麼囂張!”

“誰說沒法子呢,犯我大晉者,雖遠必誅,這一場戰難打,卻不能不打!”內閣輔臣陳瑜從容出列,朝皇帝躬身道,

“陛下,臣建議以桑乾河駐兵為主力,誘使朵甘汗王出戰,再調陝甘總督冷權入藏,抄起北翼,以四川總督賀偉抄南翼,兩相夾擊,必定能破敵!”

“陳大人所言極是,既是上不了青海高原,那就將他們逼出來打!”

“怎麼個逼法?”

“青海高原上最缺什麼?茶鐵布,咱們將這三樣東西扣住,不許邊境售賣,不許行商入藏,他能奈我何?咱們切斷他們的商路,截住他們的商隊,朵甘汗王必定坐不住,要麼投降,要麼出兵,屆時定入我朝轂中!”陳瑜眸光清定,器宇軒昂。

滿朝文武竟是有大半支持他的做法,

“陛下,陳大人所言極是!”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彰顯我國威,也能震懾邊遠!”

“沒錯!”

朝臣不管平日是不是陳瑜一派,關涉江山社稷,臣工們上下一心,一致對外。

陳鎮聽著大家極為擁護陳瑜,不由暗瞥了一眼慕月笙。

慕月笙執笏板陷入沉思,修長的身影微微後仰,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輕敲打在笏板上,發出低沉的聲響。陳鎮很想喚他一聲將他思緒給拽回來,恰恰皇帝也想到了這一層,輕聲問慕月笙道,

“慕卿,你有何高見?”

陳瑜站在慕月笙對麵,微眯起眼睨著他,前陣子他被慕月笙壓得抬不起頭來,昨夜他的妻弟冷權飛鴿傳書將這一變故告訴了他,他連夜召集幕僚想了一晚上想出這個法子,必定萬無一失。

冷權是他的人,上次慕月笙北上蒙兀,將冷權撂在一邊,冷權沒得軍功,心中不服,這一次自然是想掙一場大功,揚眉吐氣,陳瑜也是這般想的,他這一回可是裡裡外外都謀算妥帖,慕月笙尋不出他的錯處來。

年輕皇帝的神色已是從最初的凝重轉為輕鬆,顯然也是讚成陳瑜之策,

所有視線聚在慕月笙身上。

慕月笙微的愣神,仿佛是才注意此間沸議,那清雋的麵容慣常沒什麼表情,隻是雍容下拜道,

“陛下,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而伐兵,既是有不戰而屈兵之策,何故興師動眾?”

陳瑜臉色倏的鐵青,語氣冰寒,“慕首輔,這哪裡算是興師動眾.....”陳瑜正要將自己謀劃進一步細說,被慕月笙抬手製止,

“陳大人稍安勿躁,本輔知你急於立功,卻也得分個時候!”

陳瑜被他這話給嘔個半死,“慕首輔,你言之鑿鑿,倒是說出個所以然來!”

皇帝眼神示意陳瑜閉嘴,問慕月笙道,“慕卿有何不戰之策?”

他是了解慕月笙脾性的,慕月笙比誰都愛打仗,也從來不是攜私之人,不會為了遏製陳瑜,棄江山於不顧,他能這麼說,必定是有良策。

身為帝王,怎不樂意不戰而屈人之兵呢?勞民傷財是誰也不願瞧見的事。

慕月笙躬身朝皇帝一拜,旋即威目淩掃眾臣道,

“此事易耳,隻需遣一正使並一副史前往朵甘汗廷,起先不欲與朵甘汗王碰麵,暗中走訪便是,那朵甘汗王有十來個兒子,幾十個孫子,王廷內必定不是鐵桶一塊,陛下隻需下一道聖旨,言之要從朵甘行都指揮使司的五萬戶民眾裡,分設六個宣慰司,封宣慰使,授予茶布絲綢鐵具專營之權。”

“無需我朝動兵,那朵甘王廷的十萬大軍必定土崩瓦解!”

慕月笙話音一落,滿朝文武皆是擊節而歎!

“妙哉!”

“不愧是首輔大人!”

“這道聖旨一出,朵甘汗王那些嫡子庶子必起紛爭,個個欲與我朝大使交好,哄搶封戶和布鐵茶的專營之權!”

“可不是嘛,這仗哪裡需要打?不僅不需要打仗,這個法子一出來,朵甘王廷百年內分崩離析,哪裡有能耐侵擾我大晉,可謂是長治久安之良策!”

“分而劃之確實是上謀!”皇帝也滿臉讚賞,投向慕月笙的目光十分複雜。

他這位師兄波雲詭譎,妙計頻出,實乃智妖。

滿朝文武皆是被這一妙計給震服,唯獨陳瑜臉色黑沉難看。

末尾禮部尚書範玉清問道,

“慕首輔可有合適的人選?”

慕月笙撩袍而笑,“鴻臚寺卿李大人剛正不阿可為正使,以氣勢攝之,工部侍郎崔大人端厚溫寧,以懷柔撫之,禮部郎中胡追長袖善舞,暗中走動,曉之以情,誘之以利,必成大事!”

“妙哉,就依慕卿之計!”

皇帝一語落定,眾臣自然躬身應是。

廷議結束,一堆大臣聚在慕月笙身旁恭維,陳瑜施施然走了過來,衝著慕月笙滿嘴諷刺道,

“慕首輔被那崔氏和離,如今還能想著提拔人家的伯父,可謂是用心之至。”

慕月笙淡然一笑,負手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就如陳大人剛剛所說,舉賢不避親,你能舉薦冷權,我就不能舉薦崔大人?”

陳瑜無話可說,他最憤懣的是慕月笙短短片刻的思量,將他們昨夜數人合議一宿的大計悉數給推翻,這種智不如人的無力感,才真正叫他崩潰。

慕月笙不再理會他,而是一副匆匆要離開的樣子。

範玉清這時急步從大殿奔出,眼瞅著慕月笙要走,腆著大肚子汗如雨下追來,

“慕國公,慕國公彆走!”

“何事?”慕月笙放緩腳步覷他,臉色已然不耐,

範玉清擦汗攔在了他跟前,滿臉苦惱道,

“慕國公近來府上有何事?怎的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走,昨日科舉剛開考,我忙得腳不沾地,內閣還有一大摞文書沒有處理,以往國公爺事必躬親,親自料理,如今怎的撂擔子不乾了?”

慕月笙袖了袖手,指著不遠處依然滿臉憤慨的陳瑜道,

“本輔身為內閣首輔,製定大政方針即可,怎的事事叫我勞心費力?內閣也不隻本輔一位大臣,陳大人不是急著立功麼,你將文書悉數交給他,本輔很忙,先行一步!”隨後腳底抹油般跑了。

範玉清等大臣目瞪口呆。

這實在是不像慕月笙的風格。

隨後大家將視線齊齊投在陳瑜身上。

陳瑜一口血差點噴出來,這個慕月笙,氣死他不說,還想他賣苦力,可能有什麼辦法呢,陳瑜雖與慕月笙鬥,也是心懷社稷之人,哪裡能容忍中樞運轉不開,自是不甘不願接了下來。

“慕月笙這是君子欺之以方!”

陳鎮在一旁慢悠悠道,“陳大人這就不對了,你往日恨不得從首輔大人手中奪權,如今給你了,你還不樂意,真是辜負首輔一片栽培之心。”

陳瑜:“.......”

慕月笙哪裡管那幫朝臣怎麼看他,匆匆出了宮,上了馬車,脫去官服換上陳七的短打勁衫,任由陳七給他易容。

葛俊在一旁瞧著,暗暗咂嘴,誰能想到剛剛在朝堂上一語定乾坤的內閣首輔,下了朝趕忙緊忙的去給人當小廝呢!

三月二十三日,三年一度的科舉考試在國子監舉行,皇城司下令著各處書院休學五日,京城四處也禁止宴飲歌樂。武侯衛時不時在大街小巷巡查,倘若抓到哪間酒樓高歌載舞,或哪家青樓伎樂糜麗,便一並捉拿入獄。

燕雀山東苑下麵有個水池,水池不深卻是有些荒廢,前幾日有三兩個小姑娘在岸邊嬉戲,差點掉下去,可沒把崔沁等人唬一跳,文夫人更是扶著腰勒令所有人不許來這邊,又連夜著人弄了些籬笆圍住,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趁著科舉散學的五日,崔沁得了空便著人雇了些短工來挖深渠道,在池邊築些圍欄,又找來木工造一三角木亭,並一方水榭。池邊生了些葳蕤的草木,宋嬤嬤便發動書院的婆子們來修剪。

到了第二日,河工將池子疏浚得差不多,南邊的亭子也造好了,如今就剩下北邊造個水榭,管事的霍嫂子來請崔沁示下,那水榭建在哪裡比較好,崔沁打算親自去瞧一眼。

午後春風拂暖,崔沁立在一顆樹蔭下眺望池子裡那片荷尖,小荷紛紛探出半個頭,一根挨著一根,待盛開定是十分茂密,從岸邊延伸至水心,倒是一方好景致。

湖水清新帶著潮氣,風聲夾著鳥鳴,崔沁在雲碧耳邊低語幾句,雲碧便支著身子眺望,瞧見劉二正在岸邊巡視督工,而那個陳七不知道在做什麼,直挺挺立在一顆樹旁,瞧著仿佛是往這邊看了幾眼。

雲碧眉頭登時一皺,喝了一句,“陳叛徒,過來!”

劉二和陳七二人是雲碧親自在牙婆子那裡買來的小廝,自從這二人暴露身份後,雲碧便沒給他們好臉色,時不時耳提麵命幾句,劉二和陳七撞上雲碧是叫苦不迭。

那陳七聞言倒是不像往日那般推脫,反而麵色鎮定大步走來,眸光朝崔沁瞥了一眼,拱手道,

“有何吩咐?”

雲碧吹鼻子瞪眼的,指著水麵道,“我記得你是通水性的,下去瞧一瞧那片荷尖大致位置,是不是單就水麵露出的這一片,確定荷藕範圍,我們姑娘好選在哪一處建水榭。”

喬裝成陳七的慕月笙瞥了瞥水麵,斂了神。他隻消一眼就明白了崔沁的用意,這一水泊四四方方,此處是北麵正中的位置,地勢又稍比對岸高,崔沁定是打算將水榭建在此處,倘若能挨著那片碧荷是最好,隻是眼下河泥裡到底有多少藕根,還瞧不出來,得下水探一探方知。

慕月笙到底不曾做過這等粗活,略有些猶豫。這兩日科舉開考,他原是忙得腳不沾地,隻是葛俊遞訊來說是崔沁雇了些河工在書院乾活,他不太放心抽身過來瞧幾眼。

前兩日葛俊在燕園給他找了一處宅子,如今他日常用物皆搬來了此處,是打算就近挨著崔沁住,他想明白了,既是舍不得放手,就儘可能多陪陪她,他若是遠遠住在北城,是怎麼都夠不著她的。

雲碧見慕月笙立在那裡一動不動,臉色便拉下,“怎麼著,使不動你?”

慕月笙忙回神,“我這就下去.....”慢條斯理挽起了袖子,雲碧瞅著他那作派便有些嫌棄,蹙起了眉尖,“還挺講究的!”

慕月笙微頓,擔心自己露餡,神情收斂麻溜卷好褲腿打算下水。

那頭劉二興致衝衝奔了過來,討好地朝雲碧遞了個笑容,“雲碧姑娘,陳七昨夜著了點涼,有什麼事吩咐我!”

雲碧朝慕月笙輕哼一聲,複將崔沁的話轉述一遍,劉二二話不說一躍而下,十個彈指的功夫,他從水麵探出半個頭,甩了甩水珠道,

“姑娘,東邊那頭的藕根密一些,這裡也有,隻是瞧著稀稀疏疏。”劉二指了指崔沁腳下那片河塘。

崔沁略作尋思,“有一些也不錯,那還是建在此處吧,回頭貼著水麵造一個寬台,寬台邊上再養些睡蓮。”

慕月笙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靜靜凝望她的側臉,想起榮恩堂後方水榭也是這般布置的,唇角一時微勾。

春末夏初,她換了一身香雲紗,月白繡紅梅的花樣,腰間被一係帶勾著,身段柔柔的,跟柳條似的,窈窕嫵媚。一陣涼風拂過來,將她吹得往後一退,他真是擔心吹斷了她的細腰。

雲碧連忙將崔沁護在懷裡,慕月笙有心上前卻是不能夠。

劉二從對岸出了水,朝這頭施了一禮是打算去換衣裳。

雲碧見慕月笙杵在那裡,不快道,“愣著做什麼,去督工啊!”

崔沁聽慣了雲碧罵劉二和陳七,也就沒放在心上,不曾往陳七瞄一眼,竟是嗔笑著點了點雲碧的額尖,“你呀,就是得理不饒人!”

她模樣嬌趣,麵頰微紅,眉梢似駐著春暉,明目飛揚。

原來離開他,她是這般從容快樂,慕月笙心中一片黯然。

她在他身邊,隻有小心翼翼。

他記得每日回府,她細心做了一桌子好菜,蔥花若點翠,紅椒似臘梅,樣樣色香味俱全,他那時心裡便想,這些內宅婦人皆是無趣,幾道膳食而已,竟是弄得花裡胡哨,有那功夫不如多讀幾本書,增長些見識。

如今才明悟,她是一心撲在他身上,哪怕是一道膳食,既要營養,也要美味,還得瞧著叫人有食欲,越是將小事做的精致,方能看出一個人的心。

在崔沁之前,他身邊沒有女人伺候,打小也不愛膩歪在母親的容山堂,一貫獨來獨往,吃穿用度皆不講究,崔沁是唯一給他費十二分心思的人。

原先他不懂,如今是懂了,這叫朝朝暮暮,這叫細水長流。

隻可惜,他明白的時候,她已轉身消失在煙雨中。

天空不知何時積了些雲團子,漸漸的遮雲蔽日,大風一陣刮來,豆大一顆的雨珠兒密密麻麻砸了下來。

好在霍嫂子提前送了些油紙傘來,雲碧撐著傘扶著崔沁回房。

從東苑至翠竹居有一段距離,這一路風吹雨打,走得極為艱難,直到沿著小坡上了長廊,方才躲開了那雨勢,隻是崔沁到底濕了衣裙,一行人急急忙忙回翠竹居去換衣裳。

也不知怎的,天地間蓄起大片烏雲,頓時狂風大作,暴雨傾盆。

翠竹居本建在高處,並不遮風避雨,雨勢順著山坡傾瀉而下,翠竹居東側的耳房屋頂被掀開一個角。

雲碧站在翠竹居下麵的橫廊瞧見,頓時急得不行,

“劉二,陳七,你們倆快些去救雨,那耳房裡可是姑娘的衣裳箱籠,若是淋濕了就沒得穿了,你們找些油氈去將雨遮住!”

劉二剛換好乾淨衣裳過來,聽到這話,顧不上瓢潑大雨,隨手抓起油紙傘就往屋頂一躍,他半躬著身趴在屋頂,那屋頂被雨水衝刷的極滑,他一個沒注意差點滑下來,好在劉二身手敏捷,用那油紙傘遮住那個破角。

崔沁被護著站在牆角,支著身子張望上方的雨勢,那耳房裡可是存放不少東西,若是被淋濕可要費大功夫。宋婆子和霍嫂子二人擋在她跟前,替她遮風擋雨,姚嫂子已吩咐人找了油氈來,油氈徑直被塞到了慕月笙手裡。

“快些送上去!”

大家也都發現今日這陳七有些笨手笨腳的,事事要人喊。

慕月笙這一回倒是沒遲疑,飛快冒雨掠上翠竹居的屋頂,劉二哪裡敢勞動他,連忙接過他手裡的油氈,低聲道,“您快些下去避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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