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1 / 2)

繼妻(火葬場) 希昀 12924 字 4個月前

民間行納彩禮便可締結婚書,偶有鄙陋之地,需大婚之夜圓房後再簽下婚書。

對於複合的夫妻,約束便沒那麼多,或有一頂紅轎便迎回家,抑或直接跟著夫君回府,重新舉辦婚禮者並不多,慕月笙與崔沁欲複婚,先締下婚書,也不算失禮。

更何況證婚人是當今禮部尚書,內閣次輔範玉清,範閣老已經是朝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臣,可見慕月笙很慎重。

崔沁隻堪堪掃了一眼那四角燙金的婚書,不曾往內容處細看,便彆過臉去。

俏臉盈紅,骨碌碌的眼神兒睃著樹影婆娑的窗欞,飽滿的菱嘴兒也翹得老高,

“你想糊弄我,沒門!”

烏黑的墨發悉數被一隻玉簪給挽起,露出光潔白潤的脖頸,骨細勻稱的肩骨撐著那雪白的中衣,將姣好的身形給勾勒無餘。

人還坐在他身上,偏偏那神氣又傲又嬌,是鮮少的模樣。

慕月笙失笑,也曉得一時半會是哄不住她,遂將人兒往懷裡一帶,咬著耳低語道,

“那你想怎麼樣?”

崔沁將紛亂的發絲彆至耳後,從他懷裡起身,複又坐在他身旁的高墩,她胡亂整理著衣裳,喉嚨裡悶出幾聲亂息,正色望他,

“慕月笙,我問你一個問題。”

到手的兔子又跑了,慕月笙繃緊的身慢慢鬆懈,唇角牽起溫和的笑,“你問。”

崔沁頓了片刻,迎視他,坦然相問,

“我想知道,你與裴音的事。”

終究是一個坎,必須越過去。

慕月笙微愣,似沒想到她會問起裴音,複又緩緩綻放出一個笑容來,清淺的落下一字,“好”。

隻聽他娓娓道來。

“我三歲那年,被父親送去裴家,受教於太傅膝下,彼時裴音才數月,被太傅抱在繈褓裡,她母親生她血崩而逝,她也因此落下頑疾,坊間傳言她克母,被裴老夫人所不喜,老太傅格外愛重她些。”

“太傅在府內設明瀾閣,朝中大臣並皇親貴胄皆將子弟送去讀書,我,文玉,歐陽娘子,及她前夫鄭營皆在其中,因她身子不好,大家都偏疼她幾分,想著她不曾出過府門,外頭有好吃的好玩的,總是第一個給她。”

慕月笙從不是耽迷於過去的人,這般回想起來,竟是還有幾分艱難,他揉了揉眉心,繼續道,

“我那時性情略有些孤傲,獨來獨往,與他們都玩不到一處,太傅總說我性子過於沉穩,不像孩子,遂私下給我開小灶,隻是太傅雖是當世大儒,卻鑽研儒家經學,我略有些離經叛道,不愛之乎者也,遂常獨自鑽入藏書閣,細讀天文地理,五行八卦.....”

“我與她偶論詩書,暢談文史,皆是在私塾裡,我雖不諳女色,卻也曉得名聲貴重,即便她是師妹,也不曾與她獨處,更從未私下說過什麼。”

說到這裡,慕月笙見崔沁眸眼湛湛,聽得認真,不由失笑,將她手牽起,

“後來父親便提起了與裴家的婚事,母親不樂意,她老人家的性子你也曉得,果決能乾,遂暗中給我相看姑娘,還將京城名門貴女的畫像給搜羅來,供我挑選,我抵觸之至。”

“我與裴家的婚事終究是漏出了風聲,諸多女子皆使出渾身解數在我跟前露臉,我煩不勝煩,待我平定江南回京後,名聲大噪,說親者踏破門檻,陛下欲將嘉慶公主嫁我為妻,我見過那嘉慶公主,性情跋扈,實非良配,心中不喜。”

“又恰恰裴音病重,耳聞她繼母苛刻她,加之父親臨終遺言欲叫我與裴家結通家之好,我便上門見她,將事實以告,她幫我擋婚事,我給她一隅,讓她安度餘生。”

“後來她也安生,我也安生,二人仍以師兄妹相待,我從不進她閨房,她也不曾有失禮之處,與她合作詩畫,也是成親後的事。婚後我便南下整頓江南,與她相處時間甚少,皆是葛俊奉命看顧她,再有她身旁的劉嬤嬤照料,直到聽聞她將死,我才從江南回京。”

慕月笙眉峰微微一蹙,歎息道,

“我與她成婚一事,是我主動提起,我不怪任何人,那時是我意氣用事,視女子為畏途,念著是家中少子,不用傳宗接代,又將婚姻全然不當回事,遂釀成錯事,但她不該將婚事當做與她繼母的交易,欲讓裴佳給我續弦,意圖將我綁在裴家這條船上。太傅與她皆辜負我的信任。”

“事情便是這樣,你還有要問的嗎?”慕月笙凝望她。

崔沁從他掌心將手抽出,緩緩抬眸,目光從他朗雋的麵容掠過,直射他心底,

“慕月笙,你如實回答我,你真的沒喜歡過她嗎?”

慕月笙雙眸如月,淺淺迎視她,點頭道,“我那時對她確實比旁的女子要好,便如兄長對妹妹,我看顧她,照料她,是希望她無憂無慮,希望她得嫁良人。”

“有一樁事忘了告訴你,鎮北侯世子霍序曾向她求婚,彼時我們已成婚,我問她肯不肯,她拒絕了,那時我隻當她不喜霍序,略覺遺憾,畢竟我也希望她能找個真心疼愛她的丈夫。”

“當初在書房將你斥出去,與其說是維護她,不如說是太不將你當回事,隻仗著你性子好,便欺負你,將身上戾氣發作在你身上。”

說到這裡,慕月笙語氣略有些艱澀,唇角綴著苦笑道,“沁兒,我若對她是男女之情,不可能不動她,男人真喜歡一個女人,是不一樣的,這一點我現在很清楚。”

他會有欲望,會想去占有她,見不得她對旁人笑,不許她與任何人有親密的舉動,哪怕是女子都不成,隻容她在他懷裡笑,在他懷裡哭,喜怒哀樂皆由他一人掌控。

崔沁從他直勾勾的眼神嗅出弦外之音,臉頰發燙,嘟囔著哼了幾聲,

“婚書的事容我思量。”

慕月笙一連數日不曾闔眼,略有些疲憊,隻歎息一聲,將她又抱了過來,

“我將你父親的老宅給贖了回來,我母親親去範家請範閣老過崔府下聘,是你伯父代收的,他已在婚書上署名,一切完備,隻等我們回京。”

崔沁聽他將老宅子給贖回,一時眉梢的冰雪消融,眸眼盈盈盯著他,愣神道,“你真把宅子給贖回來了?”

那裡承載了她幼時所有的美好,宅深樹茂,景色怡人。

後院曾種一顆大槐樹,爹爹親自在槐樹下置了一秋千,娘親曾摟著她坐在那秋千上蕩啊蕩....爹爹握著她的手教她一筆一劃寫字,她梳著一雙丫髻,粉雕玉琢地趴在桌上,那硯台比她腦袋還大,毛筆比她手指還粗,她卻磕磕絆絆抱著筆頭,在宣紙上胡亂畫來畫去,惹得爹爹哈哈大笑,記憶早已斑駁,那份溫情卻刻骨銘心。

慕月笙深深望入她眼底,那裡倒映著他清潤的笑,“你且放心,契書皆妥妥帖帖的。”

他輕輕將她摟入懷裡,用胸膛的熱度浸潤她冰冷的肌骨,緩緩的一點點,收緊手臂,將她眼底的淚珠輕輕搖下,隨著那晶瑩淚花跌落,崔沁露出明晃的笑容,

“謝謝你,安豐胡同才是我的家呢。”

溫香軟玉窩在懷裡,慕月笙由衷的踏實,下頜壓在她肩頭,細細蹭了蹭,低喃道,

“以後國公府才是你的家。我已著人修繕國公府,咱們大婚後便住在裡頭,與慕府隔著一堵牆,你除去給母親請安,其餘皆在國公府內,與長房二房皆不相搭,她們和善你去應酬幾句,不聰明你便不搭理,國公府是你的天下,任你自在。”

崔沁曉得慕月笙的國公府便在慕府隔壁,隻因他一直住在慕家,國公府一直空著,這一回二人能在國公府大婚,倒也極好。

她窩在他心口沒吭聲,身子往他懷裡蜷縮著,打著哈欠道,“我乏了....”

簪子被她蹭歪,發髻鬆鬆垮垮,青絲瀉下一大半,

慕月笙將她小臉從秀發裡剝出,指腹捏了捏她的耳垂,不情不願道,

“窩在我懷裡說乏,是想我伺候你睡?崔沁,你要我無名無分跟你多久?”

崔沁閉著眼笑得雙肩輕顫,不知是情濃所至,抑或是迷迷糊糊困倦不堪,隔著薄薄的麵料,往他胸口那處輕輕咬了咬,用氣音說著,

“你不是要當我入幕之賓麼?”

前所未有的俏皮。

顫..粟席卷全身。

慕月笙的心猛然間被攫住,喉嚨頓時又躁又癢,高大的身子就這般僵硬地跟烙鐵似的,忍得很是痛苦,深邃的眸如同沸水滾過,艱澀又深沉地狠狠地用目光淩遲著她,籲籲許久,方才回過神來,悶聲輕哼,

“傻丫頭,我是人,不是神,你彆挑釁我....”

他無奈地歎息一聲,將崔沁抱起來送上珠簾後的軟塌,將嬌軟的身子放在被褥裡,又給她掖了掖被褥,覆上手蓋住她濕漉漉的眼神,

“你睡,等你睡好我就走。”

崔沁聞言登時掀開被褥爬了起來,神色緊張,“你要去哪裡?”

慕月笙按住她激動的手腕,低笑安撫,“城中不太平,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在原先那宅子,離這不遠,走幾步便到,那裡有我的人,你放心,待你明日醒來,我定在你身邊。”

總是沒日沒夜這般熬。

崔沁心疼到了極處,反手握住他,將那布滿老繭的手掌揉在手心,摩挲片刻,便知又添了不少新痕,淚水簌簌撲下,

“四海萬民,朝野紛爭,何時是個儘頭,你常言道待這裡事畢,便如何如何,實則永無止境,萬事紛紛擾擾,皆在於你的心,你停下腳步的時候,處處皆是風景,你馬不停蹄往前,風景永遠在前方,或許待你闔眼那刻,才恍覺你所追求的堪堪就在眼前......”

慕月笙神色微頓,一貫清明的眸眼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沒料到,他的沁丫頭竟能說出這樣一番真知灼見。

窗外,下弦月悄悄掛在樹梢,透過簌簌作響的樹影,漏下些許瑩光,斑駁點點如霜似雪,蕭肅的秋風輕輕叩動窗欞,將慕月笙心緒拉回。

他緩緩一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那你留我睡麼?能給我名分麼?肯簽婚書麼?”

一連三問,終是耗儘崔沁耐心,她玉腿一抬,三兩腳將他踹開。

慕月笙捉住她的足,往被褥裡一放,目色融融,

“傻丫頭,我剛回來,得布置一些事,清晨定歸,屆時再陪你睡。”

崔沁背過身去不理會他。

慕月笙悄聲離開。

崔沁負氣埋入被褥,身子蜷縮成一盤蝸牛,悶了一會兒,又供著嬌軀從被褥裡爬出來,目光落在那桌案上,她躡手躡腳爬了起來,披上外衫碎步往桌案走去,那婚書已被慕月笙拿走,隻留下那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