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2 / 2)

繼妻(火葬場) 希昀 12924 字 5個月前

崔沁喜滋滋將畫捧起,正待細看,餘光瞥見地麵似有一攤斑斑點點的痕跡。

她頓覺不對勁,信手將畫放下,把圈椅給挪開少許,蹲了下去,借著光芒看清那是一攤黑乎乎的血。

眉心頓時籠到一處,一股極致的不安湧上心頭。

崔沁裹緊外衫,匆匆合上衣襟,衝出幾步迎麵喝了幾口寒風,複又折回來將掛在衣架上的披風給扯下來,邊跑邊往身上裹,顧不上換鞋,隨意踩著軟底的繡花鞋沿著長廊往外奔去。

冰冷刺骨地往腳心鑽,她心如同在針尖上滾過,

難怪不肯留下來。

原來是受了傷!

崔沁腳底生風般飛快往外掠去。

府內的婆子丫頭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隻見崔沁翩翩如蝶,纖瘦的身影在燈火下穿梭,徑直奔出府門口,倚著門框朝外眺望。

碩大的羊角宮燈映出她眸底的驚懼。

視線被光芒與黑暗交織,她拚命追尋他的身影。

崔府緊鄰施宅,今日施家壽宴,客人絡繹不絕,再加之夫子廟今日有廟會,少男少女偕行,幼童稚兒嬉戲,府外大街依然人來人往。

羊角宮燈在長街外的樹影下勾出一條光帶。

慕月笙秀挺的身影就這般沒入人流裡。

崔沁裹著披風大步往前追。

金陵人煙繁盛,富庶居多,哪怕是夜深,城中喧鬨不絕。巷子拐角處的茶棚裡還聚著趕車的車夫,三兩個婆子簇擁著晚歸的主人回府,些許頑童從後門溜出竄入人海裡,那管事的丫頭氣得跺腳,被戲的如同猴兒般在人影穿梭,還有愛走門串戶的婆子,手裡捏著些瓜果,說說笑笑,盈盈而去。

濃濃的煙火氣掩蓋不住他一身的孤寂,他鶴立雞群般,逆風而行。

難過和懊悔聚在心口,她隻想跑的快一點,再快一點,將他拽回來,拽回這人間煙火,拽回這喜樂平生。

不,拽不回來的,他有他的使命,若真愛他,便要接納他,與他並肩偕行,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眼瞅著他快要折入巷子裡,崔沁隻得扯著清脆的嗓音喊道,

“哥哥.....”

又怕他覺察不出是在喚他,情急之下又加了一句,

“允之哥哥....”

慕月笙,字允之。

一聲允之哥哥終是叫停了他。

他背影一頓,駐足回眸,隔著人山人海,燈火輝煌中,一張分外冷雋的容沁入喧囂裡。

待他目光觸及那昳麗傾城的姑娘,眉梢如春風化雨般,逼退了那蕭肅的寒冽,露出和煦的笑。

隻見崔沁披著一件海棠粉花的緞麵披風,期期艾艾佇立人群中,清湛湛的水杏眼格外明亮。

崔沁見他停下,氣喘籲籲擠過人流奔至他跟前,上下掃了他一眼,見他左手負在身後,眸光頓時一凝,立即去捉他的胳膊。

慕月笙並沒攔著她,任由她將衣袖往上推,露出一條如蜈蚣般蜿蜒可怖的血痕。

血跡凝在他手腕外側,瞧著仿佛剛剛被止住了血。

“你.....”崔沁眼眶酸痛,紅唇蠕動輕顫了少許,想責他幾句,終是沒舍得開口。

慕月笙眸色溫和,“小傷,無礙的,我回去處理便可。”

崔沁卻懶得回應他,用儘力氣,攫取他的手腕,拽著他往回走。

回到溫暖如春的內室,崔沁褪去外衫,吩咐人弄來紗布酒水,藥膏。

又親自用剪刀將他的衣袖剪開,在胳膊頂部看到一條深深的血痕,皮肉往外翻著,傷口略有些發白,她眸眼如同被針刺了一般,心疼地落下了淚。

這還是她親眼所見的傷口,這幾個月他在戰場上馳騁,不知道受過多少傷。

說什麼叫她負責,尋著借口讓她簽下婚書,俱是不想叫她發覺他身上的傷而已。

她都豁下臉麵留宿他,他卻插科打諢地推辭,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掩飾他身上的傷麼!

“慕月笙,你這個混蛋!”

崔沁淚水綿綿,小心用燒酒給他清理傷口,複又擦上玉肌膏,最後用紗布給纏住,瞥了一眼那被剪碎的衣袖,見他光著膀子又覺好笑,臉上笑淚交織,最後乾脆將那半截衣袖徹底剪下,再將剪刀往桌案上一丟,俏臉盈冰,不欲理他。

慕月笙自始至終任由她擺布,那隻受傷的手臂不大好動,隻能半握著她柔軟的柔荑,坐在她跟前的錦杌,細聲哄著,

“我回金陵的路上遭遇伏擊,是金陵方向去的人,金陵乃國朝始都,明帝遷都北上,許多江南豪族不滿,滋生怨悶,廢太子當年打著回都金陵的旗號,取得江南大族暗中支持,平亂之後,江南風雨飄搖,我不可能真的將這些人殺光,隻能痛下殺手,屠了幾家大戶,意圖殺一儆百,將江南給震懾住,人人傳我心狠手辣,實則不得已而為之。”

“當年廢太子身後那幫擁躉之徒,便悄悄隱藏下來,南昌王欲舉事,自然會暗中聯絡這部分人,有些人在漕運和海運上給南昌王行方便,有些人為了不留下手尾,乾脆送金銀珠寶資助南昌王,這些人心裡,金陵才是國都,他們想繼續成王公大族,重回當年六朝世族專政的光景。”

“江南乃國朝重中之重,江左財富居天下泰半,我如何能坐視不理?”

“現在大局已定,可這些人暗中還不死心,在我回金陵的途中設伏。”

“沁兒,眼下我需將國之蛀蟲給挖出來,江南方能泰安,否則若乾年後,必有離亂。”

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場,才真正驚心動魄。

比起南昌王,這些盤踞在江南上百年,盤根錯節的地頭蛇才真正可怕。

崔沁聽得忐忑,眼尾泛紅盯著他,“那這些人你心裡可有數?”

瑩玉燈芒下,他清雋的臉現出融融的笑,分外寧和,

“傻丫頭,我當年不能斬草除根,自然暗中派人盯著。”

“金陵有四大財閥,施家,柳家,李家和謝家。此四家相互通婚,互為表裡,同氣連枝。施老爺子的長女嫁給李家大老爺,李涵江便是李家嫡長子,這一回李涵江高中狀元,給金陵書院揚了名,施老爺子趁機在這一勢頭下,提出編纂類書一事,將天下文人才子齊聚金陵,這本身便很有玄機。”

“陛下與我不是不察,預先取之,先欲予之,我們順他意思而下,倒是想看看他要做什麼,以及怎麼做。與其千日防賊,不如聚而滅之,《文獻大成》已撰好,如今該是這老狐狸露出尾巴的時候。”

慕月笙眼底掠過一抹寒芒,複又與崔沁溫聲道,

“你這幾日多多出入金陵書院,與歐陽娘子及其他女夫子也多走動,替我打探些風聲。”

崔沁想到自己能幫上忙,立即點頭,“我知道了。”

更深露重,已是子時初刻。

崔沁見慕月笙穿得不像樣子,吩咐雲碧送來一盆熱水,一邊俏眼嗔嗔,一邊給他解開衣裳,替他擦拭身子,如她所料,前胸後背果然添了幾條傷疤,她雖是心疼,終究沒叫慕月笙看出端倪,隻細細給他擦拭乾淨,最後拿了一件新做的袍子伺候他穿上。

她傾身在他頜下,一個個紐扣與他扣上,熱騰騰的呼吸撲灑在他脖頸,喉結不自禁上下滾動,喉嚨略有些發緊。

他眼底滲出些許血絲,視線定定落在她身上,飽滿光潔的額就這麼近在遲尺,按捺不住,遂傾身貼住了她。

溫熱緊緊黏著她,不可思議的暖流滑過心尖。

崔沁手下動作一頓,胸口起伏不定。

慕月笙彎下腰來,順著眉心而下逡巡至她挺峭的鼻梁,再注視著她瑩瑩發光的眼。

緩緩將她抱了起來,放在膝蓋,清冽的氣息伴隨著酒氣滲入她肌膚,她身上的甜香也粘了過來。

滑過她鼻尖,觸到她淩亂的呼吸,目光最後落在那飽滿的紅唇,他眸眼微微眯起,不再遲疑....

半刻過後,崔沁胡亂將他推開,氣息籲籲,

“慕月笙,你受了傷....”

“傷的是手臂....小傷....不影響....”

似為了證明,那受傷的胳膊用力一攬,將她嬌小的身段悉數籠入懷裡。

他胸膛太燙了...崔沁深深埋下腦袋,心咚咚地似要跳出來。

餘光瞥見桌案上那封婚書,暈黃的燈芒下折射出一片紅光,映在她眼底,她漸而怔忪,往事一遭遭從她心頭滑過,她一下子呆住任由他施為。

心也隨他的動作一點一點沉淪,快要觸底時,她揚著眸,濕漉漉的水光裡倒映出他清雋的容,喃喃咬牙,

“我負責....”

“將婚書拿過來罷。”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求收藏預收,《和離後,我懷了皇帝的崽》,《鎖芙蕖》,麼麼噠,這本結束就會接著開的呢,寶寶們幫我收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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