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學徒時,在這道工序上用的功夫不多,技藝也比不上沈餘之請來的老匠人。
但她從來都不缺耐心和細心,反複測量,反複削刮,最後的成品大多差強人意。
瓷坯修好了。
簡淡放開輪車的蹬腳,正要起身,就聽到外麵傳來了腳步聲。
一重兩輕。
藍釉紅釉早在耳房睡了。
白瓷正在她身邊做衣裳——前些日子給她們的料子,藍釉紅釉都穿上了,她的還沒做出來。
所以,來人隻能是沈餘之。
簡淡歎息一聲,親自打開房門。
“怎麼還沒睡?”
沈餘之正要敲門的手頓在空中,臉上帶了些不好意思,眼神亦有些躲閃。
簡淡自動把這句話理解成“我占了你的床,不好意思了。”
她才不想輕易原諒這個登徒子呢,便道:“我睡不著,世子睡醒了嗎?”
沈餘之的耳朵紅了。
“睡得很香。”他錯過簡淡,徑直走到靠在西牆上的架子旁,順手拿起一隻茶盞看了看,然後驚訝地“咦”了一聲。
簡淡有些心虛,問道:“怎麼,畫得很差嗎?”
那是她下午畫的,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圖案便帶了些情緒,是一隻炸了毛的小貓。
“非常好,難怪你爹如此重視你。”沈餘之欣喜地望著她。
簡淡撇了撇嘴,“世子懂畫嗎?”
沈餘之道:“什麼意思?”
簡淡嘿嘿一笑,“世子的字……”真是太醜啦!
沈餘之的
臉也紅了。
他抬了抬下巴,道:“練字太累,本世子不喜歡寫字,隻喜歡畫畫,這種貓,本世子也很擅長。”
“煩人磨墨。”
“是。”煩人小跑著去了畫案,抓著墨錠忙活起來。
簡淡想起他的病,又想起他的懶,撇了撇嘴,字都寫不好,還畫畫呢,鬼才信。
將來他若當真做了太子,當了皇帝,會不會連奏折都懶得批呢?
那豈不是成了昏君?!
小姑娘想得有趣,粉嫩嫩的唇高高地翹了起來,鼻梁上皺起幾道笑紋,笑紋上還落著一小塊泥巴,可愛得緊。
沈餘之朝她招招手,“過來。”
簡淡以為他要畫給她看,趕緊走了過去。
“小笨蛋。”
沈餘之抬起手,在簡淡的鼻尖上一捏,嗔道:“真邋遢。”
簡淡不高興了,“你見過哪個利坯匠人乾淨過。”
她抖落抖落衣袖,又撲棱撲棱頭發上的圍巾,煙塵飛了起來,逼得沈餘之捂著口鼻生生退了三四步。
簡淡得意地笑了笑,“就邋遢,你能把我咋地?”
沈餘之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得有些駭人。
討厭和煩人大氣不敢喘一聲,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沈餘之大步走回來,抓住簡淡的袖子,把她扯到窗前,嚴肅地說道:“太醫說過,這樣的煙塵會被人吸到身體裡,有百害而無一利,從明兒起,這個活兒你不要做了。”
“哦……”簡淡也有些怕了,她知道這人愛乾淨,自己剛剛觸到他的逆鱗了。
她斟酌著辯解道,“多謝世子關懷。我從小就是這樣長大的,不要緊。”
“醫書上說過,隻要身體營衛調和,這些小灰塵小臟汙都是這樣小的小事兒。”簡淡舉起小拇指,比了比指甲蓋上的一小點,“世子若是害怕,就該強身健體,把身子調養得更好才是。”
沈餘之若有所思,“是嗎?”
“當然。世子不是要畫畫嗎,我給世子磨墨吧。”簡淡好不容易哄好了人,趕緊轉移話題,從煩人手裡接過墨錠開始研磨起來。
沈餘之挑高了眉毛,薄唇又掛上了笑意,“好。”
燭火被夜風吹拂。
兩隻親密的影子被投射到窗紙上,隨著光的變化而不停地搖擺著,跳躍著。
……
“怎麼樣?”沈餘之放下毛筆,期待地看著簡淡。
他畫了一隻頭上戴花的長毛貓,逼真靈動,線條精準,雖說僅有墨色,卻畫出了一雙晶亮調皮的眼睛。
簡淡感覺臉有點疼。
她真沒想到,一個寫著一手蛛蛛爬毛筆字的人,竟然畫得一手好畫。
如果他的畫流出去,隻怕就沒有蕭仕明什麼事了吧。
“好。”簡淡道,看向沈餘之的眼裡第一次有了欽佩。
簡淡忽然發現,她其實從未了解過沈餘之。
那麼,前世的沈餘之真的那麼討厭自己嗎,還是彆有原因,另有隱情?
“世子……”簡淡想問個究竟,卻不知如何措辭,隻好瞧了一眼更漏,順勢說道:“世子,子時過半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沈餘之見她眼底青黑,心裡有些愧疚,“你明日就不必早起了,本世子準你休息一天。”
“多謝世子。”簡淡福了福。
“自家人,客氣什麼。”沈餘之轉身向外麵走去,又道,“我讓討厭拿上三隻茶盞,你畫三隻,我畫三隻,湊成一套,如何?”
“這……好的吧。”簡淡瞧了眼已經開始行動的討厭,心道,剛覺得你變好一些,就又開始自說自話了。
走到院門口,沈餘之忽然想起了什麼,停住腳步,說道:“明日壽宴,你有兩點需要注意,第一,不要穿正紅色;第二,離我那幾個妹妹遠些,她們若敢欺負你,你不用怕,隻管還手便是,知道嗎?”
“多謝世子。世子的話我可是當真了喲,屆時一定照辦。”簡淡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