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幾抹薄雲覆上一層材質輕盈的紗。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蘇元無愧是羽林衛統領,就算黑衣人已伏誅,在死無對證的死局之下還是查到了幾點蛛絲馬跡——張家。
當蘇元把罪證捧給萬歲爺過目,發現謝昀神情寡淡,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猜是萬歲爺受了驚嚇,蘇元一掀前襟,單膝跪地拱手道:“末將萬死!”
謝昀睨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你有何罪?”
蘇元咬牙憤憤:“若末將早些發現端倪,也不至於發展成如今這般光景!末將羞愧難當,懇請聖上降罪!”
謝昀:“……”
謝昀一嗆,朱公公忙上前想為其順氣,謝昀幽幽瞪住朱公公,煩躁地一揮手。
蘇元還欲再說,朱公公擠眉弄眼地向他遞眼色,極其卑微的乞求他莫在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瞧瞧他說的都是什麼?
謝昀品砸蘇元的話,今夜以來皺眉的次數將要趕超他有生以來的皺眉。謝昀默默地想,若他早些發現端倪,會如何?
便會知曉,雁回不計較蘭貴妃的以下犯上並非是愛屋及烏,而是壓根不在乎。
包括雁回說的日日可見,從始至終想見的不過是自己那張和她白月光極其相似的臉。
思及此,謝昀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他好像隻是一個替身!那日雁回落淚,並非源於一腔愛意,而是單純心疼他的這張臉。
謝昀手握成拳,捏地指骨錚錚作響。
一種無法言喻的難堪堵在他胸口,以至出氣不暢的謝昀怒極反笑。
殿中蘇元並不知曉謝昀其實是為另一事而勃然大怒,他再次拱了拱手,詢問謝昀如何處置張相。
謝昀壓抑著心中的萬千情緒,正事當頭,他還需先放下這則醜事。
“張炬既然敢派人刺殺朕,便早就做好了逃亡的準備,怕這時丞相府已是人去樓空。”謝昀重重喘了一氣,儘量在這時不去過分在意心中情緒,“蠢貨,也太沉不住氣了。”
後邊半句更像是在牽連火氣。
感受到天子之怒,朱公公和蘇元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直視聖顏隻能凝著眼前的虛空。
“朱頤。”謝昀點他姓名,冷著臉道:“張央程可以抓了。”
朱公公忙不迭答是。
謝昀又看向蘇元,寒著嗓音吩咐:“去丞相府抓人,這事鬨得越大越好。另,吩咐下去,京都以北各官道嚴加死守,徹查各過往行人、車輛。封京都六處城門,每日進、出城人數不得超三百,且嚴查路引文書。”
蘇元抱拳,鏗鏘道:“末將定不辱使命。”
待蘇元離開,謝昀這才坐回檀木椅子上,凝著書案上平鋪的畫像,眸色晦暗不明。
良久,謝昀揉了揉脹痛的眉心,聲音也低了下去,淡淡道:“朱頤,吩咐下去,京都至大漠塞外每條小道都安排人手,一旦發現張炬的蹤跡即刻來報。注意,千萬莫打草驚蛇,還有,務必將他安全護送至大漠。”
朱公公頷首,想說一句恭賀的話卻始終說不出口。這本是謝昀早就盼著的結果,但如今看上去,謝昀並不開懷。
一主一仆沉默著,空氣間儘是化不開的窘迫尷尬。
謝昀一挑眉梢,喉結上下一滾動,道:“這……畫像之事,你有何見解?”
“哎喲。”朱公公做了個大揖:“萬歲爺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敢有什麼見解!”
“哼!”謝昀冷哼一聲,用著自嘲的語氣道:“若非看你還有用,朕真倒想……殺人滅口。”
朱公公不敢說話。
若有選擇,朱公公一定不要在禦前伺候,他是真的不情願親眼見證帝王如此狼狽的時刻。
又是一陣濃稠的沉默,直到伺候在皇後娘娘身邊的女醫來報。
皇後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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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亮不亮之際,朝霞堪堪刺破黑夜,露了第一道光亮。
雁回醒來,便見眼前人頭濟濟,鼻尖是天子專屬的龍涎香氣。
映入眼簾的寢殿裝潢有些陌生,並非是她所居的坤寧宮。下一瞬,雁回便意識到自己身處在哪——謝昀的乾清宮。
“娘娘!”驚絮驚喜地喚出聲,雁回朝她麵上看去,便輕易發現驚絮兩隻哭腫得似杏核的眼。
雁回安慰了她兩聲,便問:“聖上如何了?可查到刺客是何來曆?”
她雖這般問,其實心裡早有猜測。
果然,待驚絮告知了答案,雁回反而鬆了一口氣。看樣子,謝昀的計劃很順利,那麼替國舅爺洗刷冤屈指日可待。
思及此,雁回問:“畫呢?”
她醒來時便簡單梭巡了幾道,並未在身邊尋到畫像。
驚絮躊躇了一瞬,聲音低了下去:“回娘娘,畫……”
話還未說完,一道明黃的出現打斷了驚絮的敘述。
眾人跪拜。
雁回抬眸,隻見謝昀一臉倦容,眉宇間還掩著躁意。眼中人將所有人都斥退了,待寢殿中隻剩她們二人時,雁回便見謝昀將一豎長的錦盒放置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