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孫館長給了內推名額,具體機會能不能落到自己的頭上,最終隻能看沈舟然有沒有本事。
這檔綜藝叫做《登場了!國寶特工》,他看到名字後沉默幾秒,想到了一些水果超人,聯係上節目製作組。
製作組需要他在截止日前發去demo,供對方選擇。
在孫館長跟他說完後,他基本上心裡已經有了大致方向,這幾天去學校上完課都泡在圖書館的曆史分類區,沈媽媽的藏書也被他借去一半,每天不是在查資料就是在編曲子。
他本來就很宅,現在更是除非必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早上沈駱洲去上班前他什麼樣,晚上下班回來後還是什麼樣,頭發長長也懶得剪了,直接用小發卡彆住。
好在努力是有用的,他的初稿基本定型,節選了一小段樣本發過去。
沈媽媽看他太累,最近一段時間總是讓他跟自己出去放鬆放鬆,彆太緊繃。
“要勞逸結合嘛。”她這樣說著,帶沈舟然去電影院看最新上映的電影。
事情告一段落,沈舟然也有心放鬆下,跟她去了。
新上映的電影評價不錯,是一部懸疑片,講了一個母親的複仇,她的女兒遭遇了不幸,她便以牙還牙報複回去,身上背了很多人命。
沈媽媽看得感動,拿紙巾擦擦眼淚,問沈舟然:“小乖,你怎麼看裡麵的這位母親?”
沈舟然感觸也很深:“走投無路的憤慨者,被逼到絕境的賭徒。一個以母愛為名塑造起來的灰色角色,感人又可悲。”
“如果你是裡麵的孩子,你會怎麼看待她?”
沈舟然:“這個問題應該沒有第二個答案吧,當然是很感動也很感激。即便是從絕對理性的角度來說,她作為利益既得者也是該心懷感激的。”
沈媽媽點頭。
起初沈舟然隻是以為她一時興起,但後麵幾天,沈媽媽時不時就帶他去看看電影,或者去書店書咖一類的地方看看書,給他推薦列清單讓他回去看。
這天,沈媽媽給他推薦了一本紀實文學,講了一個孩子悲慘的前半生。
沈舟然翻了翻簡介,合上書看向沈媽媽:“媽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跟我說?”
沈媽媽:“嗯?小乖為什麼這樣想?”
“我很少看這種,媽媽你是知道的。”沈舟然敏感,共情能力強,這種往往有種灰色壓抑,會讓他一段時間走不出來。
“而且這本書的主角有一個賭鬼父親和妓|女母親。媽媽,你知道你這是給我推薦的第幾本類似的題材嗎?”
沈媽媽訕笑道歉:“是我的錯,忘了小乖不愛看這種,我想想……那換成那一本吧。”
她想拿走沈舟然手裡的書,抽了下卻沒抽動,疑惑看他。
沈舟然鬆開,蜷了蜷手指,抿唇低聲道:“媽媽,我這幾天怎麼想都覺得事情不太對。你……”
他頓了頓,下定某種決心開口:“是不是跟我
的身世有關?”
“怎麼可能(),小乖幫你在想什麼呀?(),媽媽不過是忘了你不喜歡這種書拿錯了而已……”
沈媽媽的聲音越來越小,逐漸遲緩,最後在沈舟然靜靜的目光中失聲。
半晌,歎了口氣:“小乖越來越聰明了。”
即便猜想是沈舟然提出的,此時被落實還是讓他發證,腦子還沒接受這個信息,話已經脫口而出:“是誰?”
沈媽媽沉默下來。
沈舟然視線落在手中的那本書封麵上,垂頭發呆。黑色的線條橫七豎八切割著白色底麵,就像他此時雜亂的內心。
沈媽媽心裡也不好受。
她親手養了快二十年的孩子,剛脫離家庭親生母親就出現了。這幾晚她一直沒睡好,每天做夢都是小乖被唐霏搶走的畫麵。
但小乖有知情權,所以再不情願,沈媽媽也做了鋪墊,讓他一點點接受,不至於被親生母親的身份傷到。
不是為了唐霏,而是為了沈舟然的心情。
良久,沈舟然打破沉默:“我剛才想了想,那天大哥突然跟我說,說想在網上公開我的身份,然後多了很多前來認親的人。其他人多多少少都還算好,但有一個我印象很深。”
他抬眸,看著沈媽媽:“我記得,她是個殺|人犯。”
……
晚上的飯是在彆墅吃的。沈舟然吃得心不在焉,有一下沒一下夾著碗裡的米粒,食不知味。
碗裡多了一筷子酸菜牛肉,他看向沈駱洲。
沈駱洲收回筷子:“我們隻是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你。”
“……我知道,”沈舟然挑出酸菜裡麵的牛肉,撥弄幾下卻沒胃口,放下筷子,“能告訴我,她的具體身份嗎?”
這個她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三人互相看了眼,最後由沈駱洲開口:“她叫唐霏……”
他把自己查到的資料都告訴沈舟然,語速很慢,留給他消化的時間。
沈舟然默默聽著。
等沈駱洲說完,沈爸爸觀察他的神色,猶豫開口:“小乖……你是什麼想法?”
“我……”沈舟然迎著他們三人的視線,咬了下唇,“我想回去了,哥哥,我們回去吧。”
沈駱洲沒有逼他:“好,我們先回去休息。”
路上,沈舟然一直看著窗外,路燈在他臉上映出斑駁的光影,他安靜地不說話。
一回去,他就把自己關在臥室裡。
沈駱洲走上年前,抬手想敲門,但最終沒有落下。
聽著門外離開的腳步聲,沈舟然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把被子拉過頭頂蓋住。
這件事情對他的衝擊真的很大,不光是唐霏身份的問題。
這一晚,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子裡亂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想了很多,但細想又一片空白。
最後實在躺不下去,加上晚上沒有吃飯,胃部隱隱作痛,他起身,開門去廚房。
() 冰箱裡應該有吃的。
路過沈駱洲房間時(),沈舟然發現門縫裡透著亮光?()_[((),看樣子也沒睡。
他放輕腳步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門,愣了下。
確實有吃的,裡麵有兩個食盒,還有一張便利簽。
他撕下來,是沈駱洲的字跡。
[看你晚飯沒吃多少,媽很擔心,讓我裝了飯菜帶回來,加熱一下就好。要是想吃彆的可以直接喊我,我今晚工作多,應該會睡很晚。]
沈舟然眼圈一下子紅了,眨了眨眼。
其實他不是察覺不到家人小心心翼翼試探下的焦慮,他恐懼一個陌生未知的母親,他們恐懼自己會跟他們疏遠、離心,漸行漸遠。
但他們仍舊選擇把自己能給的所有東西都送給他,祝他生日快樂,哪怕早就知曉了唐霏這個不定時炸彈。
沈舟然捏著那張紙條,關上了冰箱門。
沈駱洲正端著咖啡,看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
但實際上,他十分鐘才滾動一下鼠標,顯然沒看進去多少東西。這對以效率著稱的沈總顯然是很異常的事。
房門被敲響。
他怔了下,放下手裡用來提神的咖啡:“門沒鎖。”
沈舟然探頭進來,喊了他一聲:“哥。”
“嗯。是餓了麼?”沈駱洲起身走向他,“我去給你加熱一下,或者你想吃彆的?”
“想吃彆的,”沈舟然拉著門把手問他,“能去吃火鍋嗎?”
兩人來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潮汕牛肉火鍋店,找了個包間。
火鍋蒸騰的熱氣驅散了冬日夜晚的寒冷。
沈駱洲在幫他調醬料,沈舟然很喜歡這種店裡的秘製沙茶醬和蒜頭酥。
沈舟然盯著他拿著勺子的那隻手出神。
他的手掌寬大,骨節分明,手指指骨修長勻稱,繃起時能看清手背淡青色的脈絡。為了方便,衣袖挽到肘部,那隻昂貴的手表也往上捋了捋。
養尊處優,怎麼看也不是凡事親力親為到幫弟弟調醬料的人,反而應該是坐著等人服侍才對。
可實際上,家裡醬油瓶子倒了沈舟然都不用管,除了雇傭的家政阿姨外,沈駱洲能把所有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
調好的醬料被推到了眼前。
沈舟然拿筷子蘸了點,味道正合適,是他喜歡的鹹淡。他自己都未必能調得這麼合適。
“哥,當初我被收養的時候,你不會生氣嗎?”
沈駱洲反問:“為什麼會有這個問題?”
“因為孩子對父母都是有占有欲的。”
尤其是對沈駱洲領地意識這麼強的人,他當時怎麼會同意父母再收養一個弟弟,把注意力從他身上分出一半呢?
沈舟然有些好奇。
即便是他隨性而起的問題,沈駱洲也沒有敷衍,認真想了下當時的場景,說:“如果當時我沒有陪小姨和老媽去醫院,第一時間看到你,可能確實很難接
() 受。”
沈媽媽當時看到廢棄廁所裡的那一幕尖叫出聲,沈駱洲怕出事隻好闖了進去。
他幾乎是跟沈媽媽先後看到了那一幕。
在沈媽媽軟下身子扶住牆時,他已經跑過去跪在嬰兒旁邊,手腳無措回頭問她該怎麼辦。
低頭,卻對上那雙逐漸睜開的眼睛。
剛出生的小嬰兒都很醜,皮膚皺皺的像小老頭,眼皮是腫的,隻能睜開一半。
可就是那樣一雙眼睛,比世上所有東西都來得純粹、乾淨,讓沈駱洲記到現在。
現在,即便沈舟然長大了,經曆過了很多事,但眼底始終保留了那一份純澈清透。
“你看,你小名還是我取的,不覺得很可愛嗎?”沈駱洲失笑。
“是、是嗎。”沈舟然臉上染上薄紅,掩飾性低頭咬了口裹了蘸料的牛舌。
沈駱洲也不戳穿他,支著下頜看他吃。
沈舟然在他的目光中吃了幾口,低聲說:“哥,我想見見她。”
很合理的要求。
沈駱洲“嗯”了聲,嘴角的笑慢慢淡去:“好,我陪你去。”
可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那之後呢?”
“之後……”
沈駱洲看著少年用手裡的筷子抵著唇,靜靜想了幾秒。
就是那幾秒,沈駱洲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其實也會患得患失。
“之後,就想辦法償還她的生恩吧。”沈舟然說。
或許唐霏不喜歡自己,但他終歸感謝對方給了他一個看世界的機會,讓他能遇上那麼好、那好的一家人。
沈爸沈媽知道了他的決定,說是該來看看。
沈舟然趁著一個周末,來到了南山看守所。
今天下雨,風不大,但涼意直往骨頭縫裡鑽,手撐了一會兒傘都冷到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