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連連叫好。
祭無涯也已人到中年,因為修行的緣故,看起來比同齡人年輕俊朗許多。再加上出手闊綽,牡丹苑有許多清雅子都傾心於他。
杯酒入肚,微醺之間,他進了花魁的房間。
“祭大人。”牡丹苑的花魁才情出眾,她坐在珠簾後,手指輕撫琵琶:“讓小女子為你彈奏一曲。”
這曲,是催命的曲。
祭無涯因喝了酒,眼神朦朧。他癱坐在椅子上,嘴角緩緩揚起一絲冷笑。
放下酒杯,輕拍了一下桌子,便有酒漬飛了出去。
還在彈琵琶的花魁忽然停了下來,她瞪大了眼睛,而後倒在地上。
“夏天快到了,蚊蟲可真多。”祭無涯醉眼惺忪。
“嗬嗬嗬……”
身後傳來一陣低吟的笑聲。
還未回頭,便聞到了一陣香氣。祭無涯心頭一頓,他回過神,隱約間看到一抹青衣站在門邊。
他很努力的想要看清來人的長相,可隨著視線上移,這青衣的臉便像藏於霧中。
朦朧不清。
“你,靠近些。”他的聲音裡有不容人拒絕的威嚴。
那人卻紋絲不動。
祭無涯眉頭微蹙,他的酒意也散去了一些,不免說道:“你不是牡丹苑的人?”
“我自然不是。”懶懶的嗓音,有些耳熟。
祭無涯搖了搖頭,他一隻手撫著桌沿,站了起來。
看了許久。
“……淮英?”
看不真切,隻覺得應該是他。很多次在大殿裡見過,男子站在最邊緣的位置,卻總是最耀眼。
“酒醒了嗎,祭無涯。”淮英的眼裡,仍然帶有一絲笑意。
隻是這笑,比冬日的風還要再凜冽些。
祭無涯的頭腦瞬間清醒了,之前的醉酒狀態完全消失。這花魁的房間裡還躺著一具屍體,淮英故意道:“食色,性也。就算門主不喜歡,又何必要趕儘殺絕。”
犁山宗,劍宗專門負責培育新人的地方,祭無涯負責的又是三大宗門之首的北鬥宗。可以說犁山的一切都是由他說了算。
淮英一聲“祭無涯”,他聽得真切。這語調之中的清冷與不屑,不是普通劍宗弟子會有的。
祭無涯身上的劍氣,漸漸浮現。
“這麼晚了,不在院中修行,還要跟著我下山?”他問道。
“可不就得挑這個時辰。”
“你有何目的?”
那一瞬間,祭無涯聯想到許多——他或許是其他宗門的臥底,也有可能是鄰國的勢力,再或者是邪宗殘留的餘孽。
聽到這個問題,倚門的淮英挑眉:“殺你。”
他素來不喜與人廢話。
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吐了出來,就好像祭無涯的命已經捏在了他手上。
“……”祭無涯先是一怔,很快便勃然大怒。他可是已經踏入忘陽境界的修行者,這世上怎麼還有如此狂妄之徒!
“年輕人,我勸你不要太囂張。”祭無涯身上的劍氣迸發,他神情陰沉,整個房間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忘陽境界的修行者在運氣時,可以完美的控製真氣,絕不會損壞到周邊的一分一毫。
這種謹小慎微的操作,往往是最難的。
犁山之劍,是劍宗之劍。北鬥的門主,亦是目前犁山最強大的修行者。
初陽與無寒的門主在麵對祭無涯的時候,都必須得低下頭。
這劍氣,足以將人的身體撕扯成碎片。可到了淮英的麵前卻柔柔的像三月春風,也隻是讓他臉側的碎發動了幾下。
淮英的眸子也逐漸冷了下去。
“祭無涯,十三年前,你在三秋宗門好威風啊。”
三秋宗,玄宗的核心宗門,也是玄宗祖師爺北素素住的地方。
祭無涯心緒一動,他的劍氣也隨之波動。
微白的光,籠罩著整個房間。
“你是玄宗、玄宗的餘孽……!”祭無涯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輕顫。
“哼。”淮英冷笑。
“也就隻過去了十三年,這麼快就把我忘了?”男子的神情倨傲中又帶有一絲妖冶,他的每一個字裡都帶著冰冷的殺意。
祭無涯的劍氣竟然在一瞬間被迫潰散了。
他向後退了兩步,一下子便癱坐在地上。
“你……”他眼神空洞:“來了。”
在犁山上見了他許多次,卻並沒能認出來他的真實身份。
轉生之人,確實難認。祭無涯自知自己階級也僅僅隻是忘陽,麵對邪宗的祖師爺幾乎可以說毫無勝算。
他隻是,心有不甘。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沒有找到玄門冰鑰。你到底把它藏在了哪?”
“有些人,可比你聰明。”
“你這個練邪功的魔頭,快從我劍宗滾出去。”到死,他身上都有劍宗門主的傲氣在。
淮英微微抬手,他輕笑:“你放心,待我殺了那個人,自然會走。”
“你要殺誰?你還要殺誰?!”祭無涯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但下一秒,他便再也說不出話。
淮英放下右手,他拍了拍青色衣袖,推門而出。
那是一枚細長的鋼針,直接刺入中年男子的眉心。可這鋼針入人體便化為一灘血水,順著臉頰滑落。
許久之後。
終於有人看到了這屋內的兩具屍體,尖叫了起來。
淮英回去之時,見到院子裡多了兩名女弟子。餘嬌嬌與她們一道坐在石桌旁,昏昏欲睡。
這兩名都是無寒宗的女弟子,這次來北鬥山采茶,說有東西要贈予淮英。
赤鬆已經回絕了,她們卻執意要送。沒辦法,隻好暫時將二人請了進來,淮英出門了,以防她們到處亂說。
這二人都生得極為貌美,上了犁山多年,也一直都在無寒宗。平日裡身邊沒少有人獻殷勤,見到這淮英是一名身旁乳臭未滿的黃毛小丫頭,未免覺得輕蔑。
想那淮英真是可憐,一直苦於修行,身邊也沒有佳人相伴。
她們更覺得自己要為以後的日子爭取一下。像淮英這種以後必定要入乾坤宗的弟子,現下不“巴結”,以後更沒機會。
餘嬌嬌同為女子,當然能感受到她們的敵意。
夜深了,她也有些撐不住。
若不是為了等淮英,她早就回去了。可過了這麼久淮英還沒來,不會是發生了意外?祭無涯怎麼說也是一門之主,哪有那麼好對付啊。更何況他一直閉關,修為肯定大有增進,這淮英萬一撞到了鐵板,被反殺了怎麼辦?
這樣一想,她便一個激靈。
坐在對麵的女弟子微微一笑:“小嬌兒,剛才我們說的話,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對?”
“啊?”她一臉茫然。
赤鬆冷哼:“對什麼,我家公子根本不需要人伺候。”
女弟子也不惱,她穿著劍宗弟子寬鬆的長袍,卻也難掩傲人的身姿。僅僅隻是坐著,也讓人忍不住吞口水。
赤鬆是妖怪,大概對人類女子沒感覺。
餘嬌嬌卻是偷偷地喝了口茶,她覺得,自己再盯下去就跟變態沒什麼兩樣。
她們,是要乾什麼來著?伺候公子?
餘嬌嬌想了想,說道:“我沒意見,隻要淮英同意就行。”
淮英肯定不會同意啊。他那種誰都不相信的性子,就算在自己隻有八歲的時候,也是吃了毒丹才能留下。
這兩名女弟子聽了,倒頗為意外。畢竟外麵傳言,這餘嬌嬌十分依賴淮英,總是與他形影不離。
又一想,她畢竟才十三歲,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根本不懂。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未婚夫。
兩個人的臉上不禁露出了竊喜的笑容。
赤鬆忽然道:“公子,你回來了!”
它沒注意到門口何時站的人,也不知道淮英回來了多久。隻是見他的臉色很不好,便把剩餘的話都吞到了肚裡。
兩名女弟子立刻站了起來,她們不敢直視淮英,隻覺得心裡小鹿亂撞。
那日在殿外,她們是去送東西的,也見到了——
那樣的淮英。
這些日子時常惦念,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借著采茶的緣由便從無寒宗來到了北鬥宗。等了幾個時辰,總算等到了他。
夢中的男子就在眼前,二人都羞紅了臉。
餘嬌嬌也開心啊,淮英平安無事的回來了,而且外麵也沒任何動靜,這就說明“行動”圓滿完成?
淮英的視線落在了餘嬌嬌的臉上,見她自顧自的喝茶,心中不免一沉。
他當然知道,她平日裡都隻是在巴結討好,就算是對江氏說的那些“情話”也隻是在糊弄江氏。
一名女弟子上前,擋住了淮英的視線。
她比淮英矮了許多,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睫毛輕顫:“淮英師兄,我繡了一個香囊,想送給你。”
女子的身上滿是胭脂水粉的香氣,淮英漆黑的眸子總算看向了她。
她的心裡很是激動,忍不住說道:“上一次,在殿外無意目睹師兄的英姿,我一直記在心裡。隻想著,要是能跟在師兄身旁,做一名隨侍便心滿意足。若師兄不介意,可否讓素娥一直跟在你身邊?”
隨侍。
說的好聽一點,是隨侍。其實也就是暖床丫鬟了。
修行之人確實會比普通人對那方麵更開放一些,她們能主動找來,餘嬌嬌也不奇怪。
隻是她聽到了這話,心裡並不怎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