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想到家人的慘狀,少年淚如雨下,哽咽道:“草民白浩,祖籍山東鄆城,祖父的時候遷到了江寧,在江寧顧家灣置產,幾代人勤儉辛勞,置辦了二百畝的良田,誰知道,這二百畝地竟然成了招禍的禍端,兩個月前,金陵甄家看中了草民家的地,上門賤價強買,家父如何肯答應,然後,甄家就找了一堆打手,天天上門威逼,甚至大打出手,家祖母老邁,竟是被人直接打斷了脊骨,癱瘓在床,家父憤恨之下,進城告狀,誰知道,知縣得了甄家的授意,竟是將家父打了一頓,扔進了大牢,還硬逼著家父在一張欠下千兩官銀的借條上畫了押,拿著借條上門要賬,若是不還,就拿地抵債!天可憐見,草民家中也薄有資產,稅賦勞役從不落下,何曾欠過半兩官銀。老父回來,見家中被人搜刮得家徒四壁,連我家才豆蔻之年的小妹也被甄家的管事強占了,小妹不堪受辱,投井自儘,老父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絕望之下,一家子都服毒自儘了,隻叫一個原本就受過我祖父恩惠的老仆給我送信,叫我/日後隱姓埋名,免得教甄家人報複!那老仆不慎叫人發現,一路被人追殺,好容易才逃了出來,一路乞討才找到了草民,見到草民之後不到三天,便舊傷發作而亡!”
“草民雖說微賤之身,卻也不敢讓先人枉死!”白浩越說聲音越低,幾乎要泣不成聲,他攥緊了拳頭,然後好半天才放鬆下來,哆嗦著雙手,從懷裡取出一個油紙包來打開,拿出了藏在裡麵,疊的整整齊齊的狀紙,還有一封有些破爛的書信,雙手捧著舉在頭頂,“草民不孝,不願如老父所願,苟且偷生,這是家父的遺書,還有草民的狀紙,請聖人明見!”
朝堂上一片安靜,說實話,對於少年來說,這事挺慘的,但是對於朝臣來說,這些事情即便不是司空見慣,但是也沒少聽說。若非承慶帝積威極深,甄家那一派的人之前就要站出列來駁斥白浩了,這會兒,更是有人蠢蠢欲動。
承慶帝擺了擺手,曹安平親自下了玉階,雙手接過了白浩手上的狀紙和書信,然後又上去,呈到了承慶帝麵前。
雖說因為包在油紙包裡,狀紙看著還算不錯,但是那封有些破爛的書信就叫人皺眉了,信封上除了汗漬,還有不少陳舊的血跡,承慶帝雖說沒有潔癖,但是還是有些膈應,不過還是沒有讓曹安平代勞,自個拆開了信封,露出裡麵幾張普通的黃麻信紙來,信紙上最顯眼的又是一大塊的血跡,上麵的字跡隻能說是尋常,而且頗為淩亂,顯出一股蒼涼絕望的鬱氣,信件內容其實比較簡單,無非是簡單說了前因後果,最後又是心灰意冷的幾句話,叫承慶帝皺眉的是,上麵赫然有一句,如今江南幾省,甄家一手遮天,各路官員,無不為甄家馬首是瞻,白家這一脈隻有浩兒你一點血脈了,為不讓白家斷了香火,浩兒你當隱姓埋名,娶妻生子,甄家敗落之前,萬萬不可起報仇之念!
很顯然,他的筆記跟自個的話並不相符,雖說囑咐兒子不要報仇,但是字跡裡麵卻滿是怨憤仇恨之意,字字力透紙背。承慶帝不動聲色地將信件放到一邊,又拿起了狀紙。
狀紙本來就是找了有名的訟棍所寫,雖說並非文采斐然,卻是字字如刀,甄家強買強賣,欺壓百姓,縱奴行凶,逼良為賤,勾結官府,逼死人命種種罪名,一清二楚,承慶帝看得有些心驚,說實話,這種事情承慶帝並不太看重,權貴人家,誰家沒點草菅人命的事情,一般自個就能壓下去了,但是,他介意的就是那一句,甄家在江南已經是一手遮天。
彆說是承慶帝了,哪個皇帝也不樂意看到這種事情啊!因此,承慶帝已經有了徹查的心思,看著下麵還跪伏在地,無聲哭泣地白浩,溫言道:“你敲了登聞鼓,朕卻也不能聽你一麵之詞,這樣吧,此事交由三司會審,若是此事真如你所說,朕定會給你一個公道,不過,若是你有意誣陷,朕也決不輕饒!”
白浩啞著嗓子,開口道:“聖人明察!草民敢對天發誓,草民若有一句虛言,天打雷劈,便是死了,也永墮森羅地獄!”
承慶帝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回去吧,朕自有安排!”說著,便有人將白浩帶了下去,而在承慶帝的示意下,順天府也派出了不少人,就在白浩所住的客棧,貼身保護白浩。
這邊白浩才一下去,立馬就有人跳了出來:“聖上明見,甄家一貫忠君體國,在江南也是與人為善,造福鄉梓,哪會有這般行徑,定是有小人誣告!”
立馬,又有幾個人開了口:“臣等附議,還請聖上明察!”
人一旦起了疑心,什麼都能叫人懷疑起來,承慶帝一看朝堂上總共才多少人,就有二三十個人再給甄家說話,心裡一沉,正欲開口,一邊徒景逸先跳了出來,他這些年被甄家那一黨壓製得厲害,這會兒哪有不抓住機會的道理:“父皇,兒臣以為,之前那白浩言辭鑿鑿,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甄家若是真的清白,那麼,又何懼細查呢?”
承慶帝點了點頭,道:“皇兒說得有禮,此事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朕要看到結果,不會冤枉了什麼人,也不會叫人給蒙騙了!”說著,直接下令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