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翹很不喜歡被人這般俯視的滋味。
更何況這人還是梁時。她剛記事那會也才三四歲的光景,明明與梁時是一樣高的, 可不出幾年, 她就隻能仰視著他了。
並非顏如玉這具身子太過袖珍,其實楚翹如今站在女子堆了, 並不算矮小, 可與梁時站在一塊, 她就成了渺若鵪鶉的慫包。縱使她內心不懼他,可這柔弱的外表委實沒有骨氣。
楚翹如今這副臉蛋也是罕見的容色,勝在不施粉黛,天然去雕飾,單單站在那裡就像一朵綺麗的天山雪蓮。俏生生的, 含羞帶怯。
自然了, 她根本不會羞怯, 她隻是長了一張具有欺騙性的臉蛋而已。
楚翹含蓄了一下,“妾身已經聽阿福提及過了,是蕭王爺來了?那次.....那次的事, 妾身統統告訴二爺了, 絕無任何保留, 蕭王爺之所以想娶妾身, 其實與妾身一點關係都沒有。”
梁時站直了身子, 視線漸漸從楚翹眼角的小紅痣上收斂, 他的貪戀已近乎癡迷, 如果可以的話, 他不介意拘著這小女子一輩子。如此, 這顆豔紅的小痣是不是也能永遠為他盛開下去?
他冷笑,眼中都是不以為意,“當然!你以為蕭湛會看上你?!”
這話太倔傲!
楚翹不打算跟梁時一般計較,在梁時眸色不明的注視中,楚翹稍稍挪了挪位置,她發現人的眼神當真是不一樣的。像梁時這樣從小沉迷爭權奪勢的人,他的眼神除卻與生俱來的幽深之外,總是透著一股子不可忽視的審視與威壓。
仿佛一個眼神之間,就能將旁人徹底看穿。
楚翹不曉得梁時的目的是什麼,因為他這人總是做些出乎她的預料之事,彼時他就總喜歡讓她猝不及防。
哪有生辰禮贈人經書的?她當皇太後那會,梁時可不止贈了她一本!
楚翹道了一句,“二爺,您與王爺有事要談,妾身便不去了。”
梁時薄唇微動,似笑非笑,沒有一絲善意,“容不得你。”
楚翹:“.......”她如今這般柔弱順從,是不是錯了?隻可恨,她當不了帶刺的野薔薇。與梁時相處,還是純淨無害白蓮花能活的長久一些,辟如借居府上的花木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這廂,楚翹悄然收斂渾身的小刺,理了理衣襟,安分守己的跟在梁時身後,二人一前一後出了書房。
蕭湛已經在廳堂落座。
梁時回京之後,梁府很快便恢複了往日的榮華,蕭湛上回登門飲的是發黴的苦茶,此番都是清一色的雨前龍井,茶色淺翠,香氣沁人。
就連杯盞也換成了薄蟬瓷器,握在掌中通透如玉,懂瓷的人皆知道僅僅這樣一隻杯盞價值多少銀兩。
梁時果真有的是手段,即便離開兩年了,他也能出其不意的收攏錢財。他若是想當一個奸佞,朝堂之上沒有幾人是他的對手。
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當官的料,總能攻其不備的先發製人。
蕭湛是皇儲,雖改了外姓,可到底也是攝政王,他沒有起身,深幽的眸子中透著淡淡的笑意,但這並不能讓人覺之友善。
梁時上前一步,抱拳道:“王爺,下官來遲了。”
蕭湛廣袖一佛,“梁大人客氣了。”他虛手一請,讓梁時落座。
這時,蕭湛的視線毫無保留的落在了楚翹身上,梁時能察覺到的異常,他自然也是可以。
要論起上輩子的交情,梁時與楚翹是青梅竹馬,蕭湛又何嘗不是?
年少的時光總是讓人格外念想,可物是人非,每個人都有截然不同的宿命和征程,突然有一日,那些所謂的舊交統統都淡了,取而代之的隻有私權較量,爾虞我詐。
蕭湛也不知起了什麼心思,他看著站在那裡,婷婷如清冽夏荷初綻的小婦人,竟是無比溫和的笑了笑。
那極具穿透力的嗓音蕩了過來,“梁夫人,這麼巧啊,你也來了。”
楚翹很不喜歡眼下這副場麵,她本不該與蕭湛再有任何牽扯的,誰知道會發生此前的那樁事呢!
稍稍尷尬過後,楚翹莞爾一笑,稚嫩的臉蛋極力表現出閣老夫人的雅致,“王爺,妾身這廂有禮了。”
蕭湛點了點頭,他看著楚翹退至梁時身側落座,眼眸中有一絲異色一閃而逝,但很快又笑道:“本王還打算尋了機會登門貴府向梁夫人致謝。梁夫人的香包對本王的舊疾大有益處。”
楚翹是為了兩個哥兒才欠了蕭湛的人情,她本不該心虛,可她總感覺蕭湛這廂溫言善語的對她說話......其實是一個陷阱!
果然,楚翹一看梁時的臉色,便猜出了蕭湛的目的,他這是要作甚?挑撥離間?如今梁時回府了,蕭湛也不能再給兩個哥兒當爹了,那麼蕭湛究竟想從梁家得到什麼?
楚翹正要說話,梁時搶言一步,“賤內才疏學淺,那點製香的本事如何能讓王爺親自登門致謝。”
賤內.....?!
當蕭湛與梁時的視線均看過來時,楚翹臉上並無任何異樣,她淺笑著,雙眸全神貫注,瑩潤白皙小臉上沒有對“賤內”二字表現出任何排斥。
堂屋內三人皆是臉上帶笑,但楚翹明顯感覺到了一股風起雲湧,這場景在幾年前便發生過。那次梁時與蕭湛在坤壽宮商榷楚翹的生辰宴。
後來,這二人突然就當著楚翹的麵打了起來。什麼君子之道,儒生之德,權臣之尊,一應俱拋之腦後了,兩人當著楚翹的麵,廣袖一擄,就開始出招廝打。
為防事態嚴重,楚翹那日開始裝病,一直病到了年底,拒不見客。
楚翹:“......”天知道,她也是雲裡霧裡的!根本沒有理解他二人最終的意圖。
蕭湛的視線在楚翹與梁時身上輕掃而過,他二人就坐在蕭湛對麵的廂椅上,一個老練沉穩,但也不乏俊美,而另一個雖是梳了婦人發髻,看上去莫過還是個姑娘家,她體格嬌小,坐在碩大的廂椅上有些格格不入。
以梁時的秉性,他可能不會虧待了冥婚妻子,但也絕對不會留下她。
可梁時不僅留了她,還似乎接受了她。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