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一倫還在淚流不止的奔潰之中。
梁時廣袖一揮, 將香料錦盒徹底合上了。他絕對不想在楚翹麵前也變成這副模樣。
“胡鬨!”梁時扶著楚翹站好, 他雖是在低斥她,但其實眉眼已經染上了一層笑意, 甚至於比尋常的時候更加明顯。
又見羅一倫嚎啕大哭, 梁時終是沒忍住, 自從梁老太爺過世之後,他還是初次朗聲大笑。
是那種“哈哈哈.....”徹底放開的豪爽大笑,但他笑起來與旁人不太一樣, 總有自帶著一股子仙氣兒, 像是剛從仙家酒宴上下來的謫仙, 楚翹原先隻是覺得好玩, 見梁時笑成這樣,她看呆了去,瞬間覺得羅一倫的慘狀沒甚有趣了。
少頃, 梁時很快就恢複了常色,因為從來沒有過這樣大幅度的麵部表情, 梁閣老抬手揉了揉麵頰, 又見小妻子癡癡看著他,梁時咳了一聲, “夫人,羅大人總不能這樣離開,你多久能研製出解藥?”
楚翹覺得梁時不笑的時候像個冰玉一樣的人兒, 笑的時候又自成一派的風雅, 不管是怎樣的, 她都很喜歡。
楚翹算了算,“明日吧,原本這隻是剛剛研製出來的香料,我是想拿給你看的,卻不想讓羅大人先嘗了個香。”
梁時唇角一抽,“.......”羅一倫這一趟來的好啊。
羅一倫用了內力壓製,才勉強控製住了他的情緒,但依舊是淚流不止,像老太婆的眼睛被疾風刮過,當真是止都止不住。
梁夫人果然夠天真燦漫,他今日來的真不是時候,若是讓梁時也經受一下這樣的“摧殘”,這該有多好。
羅一倫有過一任未婚妻,卻是早些年就病逝了,這些年他一直是個孤家寡人。當他到底也是承恩伯府的公子,更重要的是還是北鎮撫司指揮使。如今這副模樣,肯定不宜外出。
梁時清了嗓子,道:“羅大人不妨在府上住上一日吧,待內人研製出解毒,你再回去也不遲。”
羅一倫已經不知作何感想。
梁夫人這是什麼性子的人啊。
梁時讓老管家給羅一倫收拾了一間屋子,之後還是低低斥責了一句,“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你可彆看羅大人麵相和善,他殺人的時候,你還沒見過。”
楚翹裝作不知道,她隨意“哦”了一聲,但梁時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手腕,反而握的很緊。
楚翹有點心虛,不太敢正麵看著他。
梁時掌心稍一用力,將她拖到了自己的胸口,捏起她細滑的小下巴,問她,“你老實告訴我,若是今日中招的不是羅大人,你是不是打算讓我也.......”
楚翹越來越心虛,她避開了梁時的目光,瞥向了其他地方,“我,我也不知道這麼有效果,我隻是想讓你試一下。”
梁時眉梢挑了挑,捏著她的下巴,逼著她與自己對視,一字一句告訴她,“下回不能再拿夫君試香,聽見了麼?”
楚翹一心以為梁時不願意讓她碰,是因為她不夠厲害,還不足以高攀上他,所以才要等到奪魁之後。
是以,她便想讓梁時見識一下她的厲害,僅此而已。
早知道她自己這麼有本事,她也不會帶著這種香料過來,“要是有下回,迷香倒是可以試試。”
“你.....”梁時鬆開了她,他雖是沒怎麼用力,但還是在楚翹白皙的下巴上麵留下了幾道紅痕。
梁時眸色微微變化,見楚翹如今跟此前的確有很大的不同,肌膚比在杭州城時還要細膩,視線在她腰上的絲絛上一掃而過,“廚娘已經請來了,今晚都是按著你的口味備的晚膳,你......有胃口麼?”
楚翹還以為梁時會繼續斥責她,沒想到卻關心她的飲食。梁時越來越合她心意了,早知道上輩子就該將他留在坤壽宮,然後將他收入囊中。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餓了,方才吃了一碟子栗子糕,卻是越吃越餓了。”
梁時隻是應了一聲,再也沒有他言。
兩人剛出書房,如影大步而來,“大人!有事!十萬火急!”
此時天色已然微暗,就要到用飯的時候了,楚翹在梁時臉上看到了一抹異色,就連她自己都知道,如風與如影是不會無緣無故這般焦急。
她如今很自覺,不會讓梁時難做,道:“我先去母親那邊。”
梁時點了點頭,對阿福特意交代了一句,“扶好了夫人。”
阿福應下了,但是總覺得這話很多餘,夫人身子骨雖是嬌弱,但是她很靈活,還用不著攙扶,但聞自家大人話中的意思,好像擔心夫人會摔著似的。
阿福照辦了。
楚翹還以為梁時僅僅是在意她,並沒有多想。
待書房外沒有旁人,梁時示意如影繼續說下去,如影自己也在震驚之中,他猶豫了一下,方道:“大人,還是您自己去見他吧,人就在外麵。”
梁時神色凝重,大步朝著府門外走去。
眼下朝中勢力已隱有變動,離著炎帝弱冠還有一載,這一年至關重要,若是輸了......不,他不會輸的。
恒順胡同這條巷子有楚家的重兵把守,一般的探子根本就進不來。
梁時從苗疆回來之後,也肅清了外麵的所有可疑之人,這個時候的梁府大門外還算安全。
已經盞燈了,初春的晚風微涼,梁時在看到那人的背影時,眉頭蹙的更深。
他上前了幾步,未及那人轉身,梁時突然步子一滯,有了一瞬間的僵凝,這才道:“府上請。”
男子穿著一身淺褐色的道袍,頭上帶了深色的氈帽,他轉過身時,向梁時點了點頭,“好。”
梁時虛手一請,讓男子先行進府,之後吩咐了管家道:“下鑰吧。”
這個時辰還早,隔壁楚家的女眷和楚二公子等人都有可能過來串門,看來今日來府上的這位客人,當真身份特殊。
老管家最是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忙帶著小廝將府門鎖上了。
這廂,剛行至垂花門,男子止了步子,側身看了梁時一眼,“好久不見了,梁大人。”
梁時幽眸微異,抱拳行禮,“皇上。”
他並沒有行君臣大禮,不管是這個場合,還是這樣的相遇,如今的身份都不合適。
朱謙示意他無需多禮,“叫我無痕就好了,梁大人見到我似乎並不吃驚。”他掀下氈帽,竟然已經斷了三千青絲,遁入了空門。
即便這裡是梁府,也不宜在此處說話,梁時眸中異色一閃而逝,道:“大師,請隨我過來。”
梁時領著朱謙去了書房,並吩咐如影了一句,“泡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過來。”
如影應了一下,此刻手還在發顫,這比見到了鬼魂還要可怕。
朱謙環視了一下書房,陳設還是當年的模樣,隻是......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說不出來是什麼味道,卻是十分好聞,讓人心曠神怡,會憑空多出一種情緒飄逸之感。
“大師請坐。”梁時虛手一請,他依舊鎮定,臉上並無半分異色。
朱謙笑著落座,很多時候他也看不懂梁時。算起來,他是太子的時候就認識梁時了,“你當真不吃驚?”
梁時也落座,吃驚談不上,隻是......他臉上一笑,“大師還沒放下前塵?”否則如何會回來?
這個問題重要,但同時又不重要。
朱謙臉上溢出一抹淡笑,似有苦澀,不過男子的情緒與女子不一樣,從不會輕易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