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禁閉3(1 / 2)

禁閉室內的攝像頭可以夜視,但是沒有聲音。

屏幕上的圖像色調陰沉,少年從進來之後在原地愣了一會,然後開始脫衣服。夜視攝像頭將人的軀體拍攝出白得發光的效果,很快少年便裹上了被子。

琴酒眉梢一跳,勉為其難地從記憶裡翻出前因後果,終於想起來那天影山步掉進泳池之後就直接進來了。按下加速鍵,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這間狹小房間,少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床上躺著,直到第三天的午飯時,畫麵內容出現了轉變。

加速取消,畫麵中的房門打開,進來了兩個監獄的獄卒,其中一人手中握著電棍將少年按倒在地,過了一會兩人才退出去,房門再次關上。琴酒將時間倒回去,看到事情的起因是少年將送飯人的手臂從窗口扯了進來。

走廊的監控是有錄音功能的。

於是琴酒清晰地聽到了獄卒們的玩笑,也聽到了少年的質問:“琴酒在哪裡?我要見他!”

他目光冷漠,令人無法讀出情緒。站在他邊上的管理人後背都浸濕了,在心裡將這兩個獄卒不知道罵了多少次。

管理人平日不會去關注一個小小的禁閉室的情況,而他手下的人都很懂分寸,即便有些無傷大雅的違規行為管理人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比如收錢賣給犯人香煙這種小事;就算是欺淩犯人,也沒有人會做出會留下把柄或者貽害無窮的事,畢竟在這種地方,如果上邊的人不收拾你,犯人出去之後也能收拾你。所以管理人心中還提心吊膽地想,應該沒有人會真的對琴酒手底下的人做什麼吧,除非這群王八蛋不想活了。

而事實也如此,隨著顯示器上的畫麵重新加速,琴酒看到少年除了在床上蜷縮之外還多了一項行為,那就是在吃完飯之後守著送餐口,急切地試圖與送餐人搭話。

送餐人起先懶得搭理禁閉室裡的人,因為對方一直都在重複同一種問題:“琴酒在哪?讓我見見他!”

問得多了,少年似乎好像想到了什麼,問題變成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

獄卒被叫煩了,乾脆停下來問道:“你見他乾什麼?”

少年反倒沉默下來,不知道如何回答。於是獄卒心說既然都犯錯得淪落到這裡受罰了,那可不是見誰能解決的問題。

獄卒好心地告訴他:“禁閉室已經很久沒人用過了。這麼跟你說吧,雖然規矩上來說禁閉室確實是懲罰的好辦法,但其實這些年組織的成員犯錯一般不會來這裡,他們基本都領的是當天能完事的懲罰,然後再去做任務彌補過失。”

“畢竟作為組織的人,存在的意義就是完成任務,對吧?關在這裡一點都不經濟。”

少年突然急迫地說道:“我可以……我也可以做任務的!”

獄卒被逗樂了,他見少年年紀不大,倒是起了一種介於居高臨下和同情之間的談性,說道:“你還沒懂啊?”

“……什麼?”

“我是說,一旦關到禁閉室裡,可能就再也翻不了身啦。”獄卒歎了口氣,抽走被吃得乾乾淨淨的餐盤,悠悠道,“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出來,彆問我了。”

他老神在在地離開這條空蕩蕩的走廊,忽然聽到身後那間房裡傳出猛烈的敲門聲和叫喊聲,其中淒厲的感情令他禁不住打了個冷顫。獄卒不由暗罵了一句:“瘋子。”

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關禁閉的感受是非常難挨的,主要因為獨自一人在沒有時間流逝的黑暗空間中得不到回應。許多人甚至無法完成清醒狀態下的獨處——不去獲取任何信息,隻在一個沒有乾擾的空間中麵對赤.裸的本我。而禁閉室則將這個過程拉長了千百倍,而且無法得知這一過程的儘頭在何方。

過去的往事在眼前控製不住地跳躍閃現,然而那些快樂的畫麵往往不會是大腦的首選。令人感到恐懼的、焦慮的、緊張的、尷尬的記憶如同漲潮一般,源源不斷地從開了閘的記憶中流淌出來,甚至令人第一天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力竟然有這樣好,居然可以事無巨細地將那些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一幕幕層層鋪開,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這份無可逃脫的痛苦回憶在恒久地黑暗中無聲淹沒到胸口,然後是下巴,鼻尖。

將人拖入無法回避的記憶中溺亡。

若是從前人生幸福的人,便在獨自受苦時有許多閃閃發光的回憶,宛若沙灘退潮後的珍珠,能夠在黑暗裡支撐起一片溫暖的避風港;若是從前不幸的人,那生活對他在心靈上的刑罰則要重了千百倍。

許多人被囚禁得發瘋正是這個原因,人在黑暗中沒有目標和希望時,又沒有能夠寬慰心靈的一隅港灣,很容易迷失自我。甚至時間久了之後,回憶越光明,現實越黑暗,便更令人無法忍耐下去。

少年呆呆地背靠著門滑坐下來,蜷縮起身體,仿佛在顯示器上凝固了一般,很快便是一整天過去。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有此時看著錄像的兩人能夠看到少年有時會突然抱住頭,蜷縮在地麵上,用地板撞擊額頭來打斷思緒。

門外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迅速爬起來,然後持之以恒地發出自己的訴求。然而這處作為禁閉室的走廊隻有他一個人入住,送飯的獄卒一天隻來兩回,到後來已經對少年視若無睹了:畢竟獄卒不可能滿足對方的任何一條願望。

而少年似乎也清楚這一點,他的話語並非想要傳遞給門外之人,而是那個他不可能見到的男人。

少年終於崩潰了,他發狂似的用身體去撞擊緊鎖的門板,用力去錘那個送餐口小小的推拉門,像是從他瘦小的身體裡迸發出的最後一絲力氣,一叢將要熄滅的篝火中爆燃起的最後一個火星似的。

“你說過的!你說過的!你說過不會拋棄我!”

聲音回蕩在空寂無人的地下走廊中,尾音孤單地散開,沒有任何回應。

這便是少年最後活躍的記錄了,此後隻有孤零零地蜷縮在門口,像是在等誰來接他,又像是已經無力回到床上。

琴酒聽完了每一秒的錄音,看進度條到了結尾,於是按下了暫停鍵。

他不想再聽回放。

室內沉默著,男人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走出了監控室。到了醫務室之後,醫生十分為難地對琴酒道:“他的症狀是低血糖,還有過度饑餓導致的綜合征。按理來說除非絕食,否則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刹那間琴酒終於想通了為什麼監控錄像中少年一直是一副虛弱無力的模樣,原來竟然是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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