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1 / 2)

菜肴一道道流水似地呈上來,不一會兒便將大方食案幾乎鋪滿,兩個少女一邊張羅著替客人布菜,一邊介紹菜肴。

在座幾人中有世家公子,有王孫貴胄,打小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什麼山珍海味沒嘗過,不過酒樓的肴饌樣式新奇,把熟悉的食材換個模樣,便添了許多趣味,連韓渡和崔、盧等人都覺新鮮。

雨露團一上來,盧鉉眼明手快地夾了一個放到藺知柔麵前的盤子裡:“來,七郎,這個你愛吃。”

所謂的雨露團是奶酥做成的點心,雕出花朵般的形狀,韓渡也知道藺七郎喜歡這一類牛乳做成的菓子,誰知叫盧鉉搶先賣了個好,不由氣結。

盧鉉猶自不知,又舀了一大勺“西江料”堆到她碗裡:“看你瘦得,多吃些肉。”

韓渡連忙裝了滿滿一小碗小天酥送到藺知柔的麵前,擠開那隻裝著“西江料”的青瓷小碗,危言聳聽道:“豬肉不可多食,能閉血脈、弱筋骨、壯風氣,你吃這小天酥,鹿肉才補血氣。”

藺知柔一碗水端平,兩道菜各夾了一筷送進嘴裡:“都好吃。”

就在這時,張勝家的古樓子送到了,眾人的目光都被那枚熱氣騰騰、肉香四溢的大餅吸引,藺知柔的目光也從韓渡身上移開。

傳簪行令暫停下來,雲容用鎏金銀臂釧將紗衣廣袖挽起,從跑腿的奴仆手中接過古樓子,輕娥則拿出擦淨的匕首,替客人們分餅。所謂古樓子就是羊肉夾餡的胡餅,各家都會做,尤以輔興坊張勝家的最為出眾,整個長安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慕名而來的外州人也是絡繹不絕,等閒買不到,玉斝樓的人憑著兩家的交情才能插隊買上一枚,再多便要惹起眾怒了。

張勝家的古樓子用的羊肉肥瘦相間,肉質鮮嫩而有嚼勁,拌了胡椒和豆豉,調入豬油,放進火爐中烤香。

剛出爐的古樓子,濃濃的麥香、胡麻香油脂香氣纏綿交融,令眾人食指大動,離京兩年多的阿鉉雙眼都發直了,連藺知柔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隻有韓渡心思不在吃的上,悶悶不樂地喝著酒。

一枚古樓子用麵半升,比臉還大,輕娥熟練地將餅切成六塊,分到各人的盤中。阿鉉迫不及待地拈起餅咬了一口,外脆裡韌的麵餅和辛香鮮嫩、汁液豐沛的肉餡在口中交融,差點令他熱淚盈眶。

盧鉉顧不上燙嘴,三下五除二便把一塊古樓子吃了個乾淨。藺知柔見他意猶未儘,將自己的盤子往他跟前一推:“師兄,這塊也給你。”

韓渡正要把餅往嘴裡送,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頓時把餅放回盤中,朝著兩人看過來。

盧鉉雖說嘴饞,但還是毅然決然地把誘人的肉餅推回師弟的麵前:“豈有師弟讓師兄的道理。”

藺知柔笑道:“我嫌這羊肉油膩腥膻,吃不了這麼多。”

說完,她從輕娥那兒借了匕首,從餅上切了小小的一角,把餘下的推給師兄:“我嘗一點就夠了。”

韓渡見盧鉉竟然稍作猶豫就欣然吃起來,不由有些氣悶,站起身將自己那塊連盆帶碗地塞進藺知柔手裡:“你吃我的。”

盧鉉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這位皇子在他看來除了生得特彆好之外便是有些沉默寡言,這時才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方才的舉動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莫非是哪裡得罪他了?

藺知柔卻隱約察覺到了點什麼,暗暗哭笑不得,抬眼瞅了瞅韓渡。

韓渡對上她的目光,不禁有些心虛,方才的舉動確乎有些不得體,他解釋似地找補道:“七郎知道我不食羊肉。”

藺知柔自不會拆穿他,白稚川卻納罕道:“上回還見你一人吃了半盤冷修羊……”

韓渡立時張口結舌,臉上有些掛不住。

藺知柔眼睛一彎:“大約就是上回吃膩味了。”

這話聽著像是替他解圍,但韓渡聽出了其中濃濃的揶揄之意,氣鼓鼓地坐回自己榻上。

藺知柔本來不是愛開玩笑的人,不過飲了幾杯酒,玩心比平日重了許多,還故意衝他擠擠眼,韓渡越發惱羞成怒,一聲不吭地彆過臉去。

雲容機靈,見氣氛尷尬便出來打圓場,問輕娥道:“錄事,眼下該是誰行令了?”

輕娥雙手托著翠簪,嫋娜地繞到崔琰身邊:“小郎君請。”

崔十一郎比藺知柔大不了多少,還未開竅,隻覺那小娘子的衣袖輕輕拂過自己鼻端,帶起一股似花非花、似藥非藥的香風,煞是好聞。他接過簪子開始行令,後半句說錯了一個字,不幸罰酒一杯。

簪子在席上轉了三圈,隻有藺知柔每回都將那急口令念得一字不差,韓渡錯了三回,而且一回更比一回錯得離譜,簡直是語無倫次,除了本該被罰的三杯外,又加罰了三杯。

兩個侍酒的女郎也飲了幾杯,興致正高,行了急口令又提議要行拋打令,白稚川倒還知道分寸,見幾個孩子都已微醺,便吩咐停了酒,叫兩人退下。

韓渡和自己生了會兒悶氣,終於還是忍不住悄悄往藺七郎那兒瞟,卻見師兄弟二人言笑晏晏,像是有說不儘的話,回想起平日兩人在一起時總是他一個人說個不停,那小孩有時還愛答不理的,不由悲從中來。

藺知柔卻不知道他轉了那麼多心思,她和師兄分彆大半年,單是聊聊各自的近況便能說上半日,何況還不時叫盧鉞、崔琰等人打岔。

到散席時,他們還有許多話沒來得及說完。

幾人出了玉斝樓,站在街邊話彆,盧鉉遂對藺知柔道:“難得一敘,不如你跟我回去,今晚我們秉燭夜談,聊個暢快。”

藺知柔自然不能跟他回去住,正要尋個由頭推辭,韓渡卻皺著眉頭,裝模作樣地扶著額頭道:“七郎,我頭疼得很,你陪我回去。”他是趁著太子不在東宮偷偷跑出來的,連侍衛和隨從都沒帶,藺七郎是他侍讀,於情於理該陪他回去。

藺知柔便也就坡下驢,對盧鉉道:“師兄,今日怕是不便,我們改日再敘。”

盧鉉看了眼韓渡,臉上浮現出隱隱的憂色,不過最後還是點點頭,抬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罷了,你回去好生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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