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夫人下山(1 / 2)

武親王府, 暮色將沉, 正院裡回蕩出幾聲爽朗的笑聲。

武親王本在逗弄八哥, 梳理它金橙紅三色的羽翼, 聽到武親王妃的笑聲湊近了問道:“什麼事這麼開心?”

“王爺,沒想到十年了, 大郎媳婦終於想通了,願意下山了。”武親王妃麵容慈祥,眼角帶著些和緩輕淺的笑意對武親王道。

她將手裡竹青色牡丹紋的信箋遞給武親王,麵上還帶著沒有消散的笑意,眉宇間神采奕奕。

武親王接過信箋, 一目十行看了下,興致缺缺, 抬手將信箋遞給了武親王妃, 疑惑:“是過些日子太後生辰了, 她不是以前都不下山, 立侍奉青燈古佛,怎麼突然想著回來了?”

“說什麼話呢?回來不是好事, 追究那麼多乾什麼。”武親王妃嗔目瞪了一眼武親王,將信箋細致得折好,輕聲道。

武親王撇可撇嘴,挑了挑眉梢, 滿臉的不認同,他年逾古稀,但勤於健身, 精神矍鑠無有老態,平日裡性子也豪爽瀟灑有點兒類似老頑童。

這樣向來萬事寵辱不驚、他鬨任他鬨的清風拂山崗的武親王,此時眼睛裡帶了些暗沉,冷嗤道:“前兩個月瑾兒大婚,我還讓瑾兒專門寫信和上前去請她,也沒請回來,這會兒巴巴回來了。”

“巴巴!巴巴!”小八哥聰明伶俐,最是會學話,這會兒它尖利的嗓音俏聲聲重複幾遍“巴巴”,顯得異常諷刺。

“你這老頭子怎麼說話呐。”武親王妃聽著他冷嘲熱諷的口氣,轉身捶了一下武親王的肩頭,瞪他。

瞪罷,她歎了一口氣溫聲勸道:“沒準就是瑾兒前些日子去看她,她見了瑾兒心頭改變了主意,現下瑾兒媳婦有孕,她想回來看看瑾兒和瑾兒媳婦。”

“隨便。”武親王老頑童,古稀之歲的人背著手氣鼓鼓現在鳥架前,擰著眉心道:“我就心疼我的乖孫,十歲沒了爹,也沒了娘。”

大將軍夫人的信箋中可未提及李樞瑾。

李樞瑾自小和祖父武親王親近,大將軍過世後,大將軍夫人離家,當時李樞瑾身高不足武親王胸口,半大小子,突逢變故,哭得小臉發白留不住自己的娘,隻能躲在牆角哭,武親王每每想起就心痛。

想著這些,武親王胸口又悶悶得疼,他鼓著腮幫粗聲粗氣道:“你說人家孩子沒了爹,娘疼著,瑾兒這娘可好,不如沒了!”

“王爺!”他越說越離譜,武親王妃忍不住上前拍了他一下,瞪他不許他胡說。

作為長輩,這樣議論晚輩,有**份。

“你是不知道,瑾兒當時……”武親王開口想說李樞瑾幼時哭得肝腸寸斷差點兒沒氣,又想著答應了自己乖孫不說出去,又怕武親王妃擔憂,便悻悻閉口了。

李樞瑾稚童十歲猝然失去了敬重的父親和親密無間的兩位兄長,已然傷痛難耐,偏偏那時他母親心裡眼裡完全無他,硬要上山,李樞瑾背地裡哭得眼睛都要瞎了,還要裝個小大人反過來安慰武親王夫婦,安慰大將軍夫人,勸著他們同意母親去追求自己心中的慰藉。

武親王無意間撞見李樞瑾淚珠子簌簌掉,見了他,李樞瑾還佯作無事掛著燦爛的笑,溫聲問他:“爺爺可是腿疼了,我幫您按按?”

武親王當時就淚濕衣襟,他的小孫子如此乖巧懂事,又生得粉雕玉琢,偏偏遇到了一個拎不清的母親。

“王爺,以後可不許說這話,讓大郎媳婦聽到可不好。”武親王妃見他氣得有些憤憤得,上前撫了撫武親王的後背,溫聲解釋道:“她也有她的苦衷,她原和大郎如膠似漆,大郎猝然離世她定是心中最最傷心的。”

武親王夫婦慣稱大將軍為大郎,他們先排好了順序,以為會接二連三有二郎、三郎,遺憾最終他們隻有一個兒子,也習慣了稱大郎。

“唉……”武親王長長歎了一聲,脊背都垮了。

傷心?誰又不傷心!

他們老夫婦隻有一兒子,唯一兒子過世了不傷心嗎;李樞瑾僅有一個父親,敬重的父親離世肯定也傷心;兒媳婦大將軍夫人失了丈夫,自然也傷心。

可人去了,留在世上的人就是在肝腸寸斷、撕心裂肺也要好好活著,對著對逝去人的思念和珍重活著。

偏偏他們大郎上有老、下有小,他去了後,小的老的都要依著、順著、縱著正當壯年的大將軍夫人,大將軍夫人不奉養公婆、不撫養幼兒,執意要上山禮佛。

“大郎媳婦她太,太……”武親王歎了半天,終究沒有說出苛責的話,所有人都難受,他們也理解兒子兒媳感情好兒媳定是心如死灰,可她終究做得太不對,罔顧幼兒。

“王爺彆想了。”武親王妃本來情緒有些高揚,此一番話也讓她麵容愁苦,歎了幾聲,倏爾安慰垂頭喪氣的武親王:“都過去了。”

都過去,所有最最艱難悲不自勝的時候已經過去,孫兒已經長大,氣宇軒昂,姿容勝雪。

“過去了!過去了!”小八哥又脆生生重複,語調歡快。

武親王抹了抹自己發紅潮熱的眼角,轉身回攬住武親王妃,輕聲道:“嗯,過去了。”

“也算好事一樁,我派人和瑾兒說一聲,讓他也開心開心。”武親王妃也抹了抹有些濕潤的眼角,打起精神唇角揚起一個上揚的弧度,輕快道。

此時李樞瑾所在的院子正是一團和氣,歡顏笑語。

“我摸一下,糖寶,你讓我摸一下。”李樞瑾眉飛色舞,神采飛揚朝著唐媱征求道。

正是午憩時間,唐媱本躺在拔步床睡得香甜,李樞瑾歪著床側側身繾綣凝視她嬌憨的睡顏,突然唐媱身子一顫,小聲驚呼了一聲:“啊!”

“怎麼了?”李樞瑾麵色驚慌,望著唐媱有些手足無措,擔憂得詢問。

唐媱睡眼惺忪,杏眸霧煞煞還有些朦朧,她抬右手輕輕撫著微微有些凸起圓潤的腹部,呆愣愣得輕聲道:“凜兒剛才踢我。”

“凜兒踢你?”李樞瑾也是麵色一滯,微微有些怔愣,透過唐媱清透的雪蠶紗衣直直得望著她如若凝脂圓潤白皙的腹部,不確定得征求。

“嗯。”唐媱水潤潤的大眼睛水光瀲灩,眸光裡帶著怔愣後的驚奇,帶著心喜和期待,又抬手輕輕摩挲。

李樞瑾鳳眸微微瞪大,聲音清越微揚,伸出手掌就要去確認:“真得嗎,我看看。”

唐媱感受著手下算算的小腳丫,心裡軟得似水,看了一眼心急的李樞瑾便讓開了手,讓他將寬大溫潤的手掌輕輕放下。

李樞瑾心中懷著期待和忐忑,慢慢伸手,掌心朝下一厘一厘貼在唐媱圓潤高起的腹部。

“噠。”陡然,掌心貼上一個非常小的軟軟的腳丫,“噠”得踢了他掌心一下。

“呀!真得踢了。”李樞瑾猝然將手掌收回,驚得,那小腳太小太軟,肌膚相貼的熨燙嚇得他趕緊收回了手,鳳眸裡流光溢彩,亮若璀璨星空朝著唐媱大聲道。

誰知唐媱瞪目嗔了他一眼,蹙著柳眉嬌聲嗔怪他:“大驚小怪,你都把凜兒嚇得收回了腳。”

唐媱掌心貼在自己的腹部,櫻唇委屈得嘟起,凜兒可能有些膽小羞澀,這會兒小臉蜷縮了回去,完全沒有了方才的活潑。

“我,我太激動了。”李樞瑾抓了抓自己的額角,訥訥得說,耳垂稍稍發熱,他真得是剛才太開心了。

看唐媱嘟著唇微微有些委屈潸然欲泣的樣子,李樞瑾有些自責,他沉思一順,彎下腰躬身下頜半貼在床上,柔聲輕哄道:“凜兒,你再動動,剛才爹爹太激動了嚇著你了,是爹爹不好。”

他聲音清越帶著些磁性,此時刻意放低放緩了音調,嗓音聽起來更是悅耳若天籟,讓人耳間酥酥發麻。

唐媱聽李樞瑾柔聲低哄也是耳朵酥酥癢癢,她輕抬眸輕聲嗔道:“彆在這作怪了,凜兒還未出生,又聽不懂。”

“不會的,孩子未出生也一定能感受到外界的聲音,尤其父母的聲音。”李樞瑾抬眼低聲反駁唐媱,義正言辭怕驚著凜兒又輕緩道:“不信我多喊喊。”

說罷,他放低聲音又哄著,他雖然對著唐媱圓潤的腹部,卻仿佛看到了粉雕玉砌乖巧的凜兒,心中有極大的耐心,聲音更是溫柔輕緩:“凜兒,爹爹的寶貝,你彆怕爹爹……”

他就這樣一人自言自語,就要真得在和唐媱腹中未出生的凜兒對話,態度認真,語氣寵溺溫柔。

唐媱本看著他心中好笑,覺得他在做無用功,結果還沒等她開口調笑手掌下猝不及防又貼上一個小腳丫,軟軟的,小小的,蹬了兩下。

唐媱麵容一下子亮了起來,容光煥發,杏眸彎成彎彎的月牙,纖長卷翹的睫毛乖順得貼在臉頰,整個人一下子柔和下來,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是不是凜兒?”李樞瑾下巴抬起急聲詢問唐媱,聲音卻放很低,生怕又驚著了肚子裡的小寶貝。

唐媱眉眼含笑朝著李樞瑾輕輕點頭,眉眼盈盈處傾城傾國,巧笑倩兮。

於是,李樞瑾眉飛色舞,神采飛揚朝著唐媱征求道:“我摸一下,糖寶,你讓我摸一下。”

“你小心一點。”唐媱被他纏得沒辦法,落在腹部的手掌差點沒被他目光灼灼燙傷,便鼓著雪腮軟軟交代他。

李樞瑾重重點頭,態度誠懇:“嗯嗯!”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緩緩貼在唐媱肚皮上,壓在那微微突高的小點上,貼上去果真那個小突起又踹了他一下,小小軟軟是個小腳丫的形狀。

“凜兒,是爹爹,這個是爹爹的手掌,剛剛是娘親的手掌。”李樞瑾趴在床上,手掌貼著唐媱的肚皮,臉頰自上而下望著凜兒,輕聲說。

他說著還抬目看一眼唐媱,眉眼裡都帶著輕柔繾綣的笑意,溫柔寵溺。

唐媱被他灼灼深情的目光看得臉頰微微發燙,轉開眼不在去看李樞瑾,雙頰漫上了一團淺淺的緋紅,雙眸水潤潤霧煞煞。

李樞瑾望著羞俏的唐媱眉眼裡神色更是溫柔,唐媱螓首蛾眉貌比芙蓉,生得是靡顏膩理,一點點羞澀都會在她臉頰暈開紅霞,煞是嬌媚撩人。

他抬手牽住了唐媱纖細蔥白的玉指,牽到唇邊輕輕落下一吻,溫柔道:“謝謝你,糖寶。”

唐媱側著臉耳尖發熱,臉頰紅暈更勝。

李樞瑾含笑拉著她的手與自己的手疊在一起,上下交握,輕輕貼在唐媱肚皮上,柔聲輕語道:“凜兒,這是你的娘親,是爹爹此生摯愛,是讓爹爹寤寐思服、輾轉反側之人,是……”

“起來,不教好。”唐媱越聽他越囂張,竟趁著這機會對自己說起了情話,忙抽出手,瞪他轟他走。

“哈哈哈。”李樞瑾從床角踉蹌下床,確實笑得開懷,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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