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妧一怔,緩緩伸出手來,嵬名雲欽拿著那耳飾的一角,輕輕地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有風從門縫吹了進來,楚妧額前的碎發輕輕搖晃著,那雙眸子也染了幾許晚霞的光,一如初見那日好看。
嵬名雲欽喉嚨有些發緊,眼神也有些呆。
他定了定神,正待說些什麼,可楚妧卻忽然抬起頭來,輕聲問了一句:“那你那天為什麼不直接把它交給祁湛,讓祁湛帶給我呢?”
嵬名雲欽一愣,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想見她才和祁湛談崩的,有些慌忙的彆過眼去,結結巴巴道:“呃……這……這都怪祁湛他……他太小氣了,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就走了……我也是沒辦法,才跑這一趟的……”
楚妧想起那天祁湛回去後的反應,這才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道:“其實你也可以托傅翌帶給我的。”
嵬名雲欽“嗯”了一聲,看著窗外火紅霞雲,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澀:“下次吧,等什麼時候他不那麼小氣了,我……”
他的語聲頓了頓,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低頭看著楚妧滾圓的肚子,輕聲問:“你還有兩個多月就要生了吧?”
楚妧輕輕地點了點頭。
嵬名雲欽道:“平坊缺水,冬日又冷,祁湛若是有攻回大鄴的打算,還是早日動手的好……我明日就讓野利榮將汪淮押送回來,他要還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讓他傳個信就好……”
他將目光移回楚妧身上,輕聲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好,希望你不要怪我……”
楚妧本就是個不怎麼記仇的人,聽嵬名雲欽這樣一說,心裡縱使有氣,此刻也消了大半。
她握緊了掌心中的墜子,微微笑了一下,道:“謝謝你將耳墜還給我,之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這是楚妧第一次對他笑。
一如煙雨洗過的蒼穹,乾淨純粹的不含一絲雜質。
嵬名雲欽的喉結動了動,忽地低下了頭,沉默了良久,才輕聲說了一句:“那我走了。”
楚妧笑著對他揮了揮手,就像他來時那樣。
木質的房門傳出“吱呀吱呀”的響動,晚霞的餘光照在一圈又一圈的木紋上,似把這木紋也變成了琉璃一般的顏色。
楚妧的笑臉隨著緩緩合上的門逐漸變成了一條縫兒,嵬名雲欽喉嚨有些酸,心頭也有些澀。
他忽然鼓起勇氣,低聲說了一句:“楚妧,我還是很喜歡你。”
房門被應聲關上,四周隻剩了微涼的風。
他靜靜的佇立在門前,也不知楚妧聽見那句話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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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妧看著掌心中的耳墜,正想著晚上怎麼和祁湛說這事兒呢,劉嬤嬤就滿頭大汗的從屋外跑了進來。
楚妧忙將耳墜收到了一旁,看著神色慌張的劉嬤嬤,問道:“嬤嬤剛才去哪裡了?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劉嬤嬤道:“四夫人破水了,那邊人手不夠,老奴就去幫了一把,這會兒四爺請的產婆到了,老奴想這王妃還沒用晚膳,就連忙趕回來了。”
楚妧一怔,忙問道:“那她情況怎麼樣了?寶寶生下來了嗎?”
劉嬤嬤愁容滿麵的搖了搖頭,道:“聽穩婆說,四夫人胎位不正,不是那麼容易生,估計得折騰到明早了。”
楚妧的心跳了跳,提起裙擺向門外走去:“我去看看她。”
劉嬤嬤忙扶住她,跟著楚妧一同出了屋門。
這四合院不比懷王府的大,楚妧沒走多久就到了東院門口。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許氏的房門半掩著,透過屋內的燭火,隱約可見端著水盆從房裡進進出出的丫鬟。
楚妧遠遠瞧著屋內的情況,正要跨進院門,就聽見屋裡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哭喊聲。
楚妧還從來沒有聽過如此撕心裂肺的聲音,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楚似的,聽著便讓人毛骨悚然。
她剛剛邁過門檻的腳不由得一頓,腿也有些發軟。
劉嬤嬤察覺到楚妧的情緒,忙道:“老奴還是先扶王妃回去吧,王妃要是真的擔心四夫人,老奴一會兒再過來瞧瞧。”
楚妧的喉嚨動了動,臉色蒼白的說不出一句話。
她還從未關心過生孩子的事兒。
雖然祁湛之前讓傅翌去附近鄉鎮中買了些《金匱要略》和《黃帝素問女胎》之類的書,卻從來都不讓她翻看,隻在閒暇時自己看上一會兒,所以楚妧到現在還不大明白生孩子是怎麼一回事。
她隻知道生孩子很疼。
可是……會有這麼疼嗎?
楚妧聽著房裡一聲蓋過一聲的哭喊,手腳一陣陣發涼,仿佛躺在房中的那個人是自己。
她想跟劉嬤嬤回去,卻怎麼也挪不動腳。
劉嬤嬤額角上的汗又冒了出來,連聲安慰道:“王妃不用害怕,生孩子和個人體質有關,有些人疼的厲害,有些人就跟吃頓飯似的簡單,根本感覺不到疼的……待會兒王爺回來,再讓王爺請幾個產婆過來給王妃正正胎位,請個大夫給王妃開副調理的方子,王妃生產肯定順順利利,母子平安……”
劉嬤嬤絮絮叨叨的勸說著,可那聲音很快就被許氏的哭喊聲蓋過了,一句也聽不真切。
正在劉嬤嬤滿頭大汗之際,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回頭,就見祁湛從遠處走了過來。
劉嬤嬤忙俯身行禮:“王爺。”
祁湛看著楚妧蒼白的麵色,低聲斥了一句:“怎能帶她來這裡。”
劉嬤嬤道:“是老奴沒有思慮周全。”
祁湛看了眼遠處的屋子,沒有再多說什麼,拉著楚妧便要走,卻發現楚妧的腿軟塌塌的,似乎被嚇得有些走不動道兒了,他身形一頓,乾脆俯身將楚妧抱了起來,轉身向自己住處走去。
待那哭喊聲越來越小,楚妧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她抓著祁湛的衣領,小聲問他:“生寶寶真的有那麼疼嗎?”
祁湛輕輕在她後背上拍了兩下,命劉嬤嬤掩上房門,低聲在她耳邊道:“沒有那麼疼的,妧妧不要怕。”
說著,他就想將楚妧放到床上,可楚妧卻緊緊抓著他的衣領不肯鬆,小聲道:“可是……可是四夫人哭的好厲害……”
祁湛動作一頓,也不知該如何向楚妧解釋,便抱著楚妧坐到了床上,低聲說了一句:“可能她比較怕疼……”
可楚妧卻將祁湛的衣領抓的更緊了,連帶著小臉也變得煞白煞白的:“我也很怕疼……”
祁湛眼睫顫了顫,伸手摸上楚妧的肚子,溫聲哄道:“我們的寶寶很乖,一定不會讓妧妧辛苦的。”
楚妧眨巴著眼睛看著他:“他隻有你在的時候才這麼乖,平時……平時可鬨了。”
祁湛看向楚妧的肚子,微微皺起了眉。
這小家夥兒隻有自己在的時候才會乖麼?
難怪他很少感覺到他動。
他還以為他一直都這麼乖呢。
祁湛的手緩緩撫過楚妧的肚子,嗓子低沉道:“那妧妧生寶寶的時候,我就陪在妧妧身邊,看著這小家夥出來,好不好?”
他話雖然是說給楚妧聽的,可那雙幽黑的眸子卻一直望著楚妧的肚子,似是要透過這圓滾滾的肚皮,看到裡麵那個不安分的小家夥。
楚妧這才輕輕的點了點頭,將手鬆了些,由著祁湛將她放到了床上。
祁湛俯身將她的鞋襪脫下,又把被子蓋在她身上,低頭看著她問:“還沒用晚膳罷?想吃些什麼?我讓劉嬤嬤去準備。”
平坊條件簡陋,食材也不多,楚妧倒也沒挑太難的吃食,想了一會兒,便輕聲道:“讓劉嬤嬤做碗酸筍湯吧。”
祁湛點了點頭,起身將床頭的簾帳拉下,溫聲道:“那你先睡會兒,我讓劉嬤嬤去準備。”
楚妧應了一聲,輕輕閉上了眼睛。
祁湛向屋外走去,路過妝台時,竟鬼使神差的朝妝台上瞧了一眼。
那枚琺琅彩耳墜靜躺在妝台上,在燭火下閃爍著細碎的光。
祁湛微皺起了眉。
這耳墜不是在嵬名雲欽手裡麼?什麼時候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