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柚子燈(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5428 字 4個月前

第二十章——柚子燈(入v三更合一!)

他短路得十分及時,腦子裡冒煙,壓根沒聽見季鴻啄他眼皮之後又說了什麼,過了有一刻鐘,他才恢複如常,同手同腳地說:“我去調個涼菜……”

季鴻站在廚房門口,見少年在做拌豆皮,竟將手邊的糖罐當做了鹽罐。

餘錦年尚不自知自己用錯了調料,依舊用筷子將豆皮拌勻,期間偷偷去瞄季鴻,見那人一臉平靜,甚至麵帶疑惑地看著自己,心下不由一慌:難不成,他不是故意啄我眼皮,而是頭暈了沒站住腳,不小心碰上的?那我如此大的反應,豈不是顯得很心虛、很沒麵子?

如此一想,餘錦年刻意地挺直腰板,也不去偷看季鴻了,隻當他不存在,還是認真做菜比較重要!

然後季鴻見他又往豆皮裡撒了一把口堿……不禁胸中一駭,心道,過會萬不能叫他把這道菜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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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賞月,團圓飯是擺在後院當中吃的,之前餘錦年買的那兩盆蔦蘿鬆已經盤出了許多枝條,正沿著牆麵往上攀,紅紅白白的五角花兒藏在羽葉之間,成了小小庭院裡的一道風景,生機盎然。這日,富貴人家多在台上簷下高懸琉璃瓊燈,與月相映成輝,美不勝收,而如他們這般的普通人家便在院中樹支長杆,頂上掛兩盞燈籠,取團圓之意。

大夏朝月夕日有對月飲酒的習俗,故而是日家家備酒,歡飲達旦,餘錦年中午才在倚翠閣喝了胭脂醉,那熱得人難受的酒勁方散去,現在身上還染著淡淡的異香,而二娘和穗穗都不能喝酒,季鴻就更不能提了,酒量差的令人發指。

但沒有酒的月夕日難免令人遺憾,總覺得是缺了什麼,幸而廚房裡還有些醪糟,酸酸甜甜,就算是不能吃酒的也能吃上兩碗,便都熱了,一人盛一盞,權當有個酒意。之後各色熱菜上桌,有素鹹的茄兒,五彩的菜絲,還有碩大肥美的螃蟹擺在中央,任誰聞著都直咽口水,忍不住大快朵頤,絲毫不比外頭酒樓裡的差。

穗穗用小匙剜著釀蟹鬥裡的肉餡,盤子裡盛著醬豆腐,還吃著碗裡瞧著鍋裡,想一口氣將所有的菜都嘗了,於是餘錦年用自己烙的小圓薄餅卷了菜,上下一包,能讓小丫頭握在手裡慢慢啃。

二娘宿疾在身,是強撐著身子出來吃飯,卻也吃不了什麼好酒好菜,正歪靠著椅子喝一碗南瓜小米粥,她瞧了瞧桌上異常沉默的兩人,忽然奇怪道:“小年兒,你臉上這是怎麼了?”又道,“季先生,不要客氣,像在自己家裡一樣。”

餘錦年暈乎乎的,腦子裡燒斷了的保險絲現在還沒續上呢,小聲嘀咕道:“他可不是跟在自己家裡一樣麼,都蹬鼻子上臉欺負主人家了!”

季鴻打量著他,好死不死也無辜地問:“臉怎麼了?”

“……”餘錦年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撞石頭上了!”

“季石頭”神色如常,不僅與他夾了隻螃蟹,還順手摸了摸他額頭上的紅印兒,真誠道:“下次小心一些。”

餘錦年簡直想一口老血嘔他臉上。

席後,眾人酒足飯飽,明月才剛剛升起來,餘錦年將碗筷收拾回廚房,又從門口筐子裡撿了十幾個芋艿,放在鍋裡煮,準備做個即食的夜宵,然後便去設香案,準備祭月去了。

祭月的不少規矩在餘錦年這兒都簡化了,他在長條形案幾上擺了一盤盤瓜果,月餅壘成塔形,西瓜切成蓮狀,其他諸如葡萄、蘋果、花生、香梨都一字排開,然後點上紅燭和香爐,唱幾句約定俗成的祝詞。因為此時有男不拜月的說法,餘錦年和季鴻都無需刻意祭拜,便隻有將穗穗打扮得花枝招展,給月兔娘娘叩幾叩。

二娘看著穗穗被餘錦年倒弄得暈頭轉向,也笑開了懷,直道:“可饒了她罷!”

穗穗正懵懵懂懂地許願要貌若嫦娥,好將來能覓得一個如意郎君,便打外頭跑進來個垂髫小童,臉上灰撲撲的,手裡抱著個奇形怪狀的柚子燈,咧嘴大笑著喊道:“我來啦!我找穗穗頑!”

小丫頭咕嚕爬起來,連傳說中的如意郎君也不要了,撐著層層疊疊的衣裙,跳著招手:“我在這!我在這!”

二娘笑道:“是芸兒來了呀?快進來吃月團。”

芸兒是穗穗新認識的小夥伴,家裡是給人打絡子的,兩人整天玩在一起,芸兒雖是個小姑娘,性子卻皮,翻牆爬垛、下水放炮、追貓溜狗,男孩子玩的她都敢玩,不似穗穗,現在見了季鴻還不敢說話——也不知這樣天差地彆的兩個小姑娘是怎麼玩到一處的。

兩個小丫頭坐在一塊,芸兒嘰嘰喳喳地說起來了,穗穗瞪著大眼叭叭點頭,二娘拿給她倆一碟冰皮月團,芸兒抓起來看了看,直呼好漂亮。

穗穗洋氣道:“小年哥哥做的!”

餘錦年在後廚做糖芋頭,剛煮過的芋艿剝去皮,切塊,與一匙口堿再煮片刻,如此用堿煮過的芋艿衝水晾涼後就會發紅,做出來的糖芋頭才分外誘|人。看見季鴻進來了,他哼了一聲也不搭理,兀自用笊籬裝著芋艿塊衝水,過了半晌聽見身後竟然沒動靜了,又回過頭去看看。

誰知季鴻拿著一頭生芋艿,許是想幫忙,然而手背上紅了一小片,正一臉莫名其妙地撓來撓去。

芋皮內含一種成分為草酸堿的粘液,對皮膚有刺激作用,不隻是芋頭,山藥也是如此,餘錦年前世就因此吃過不少的苦頭。

“哎呀,快放下。”餘錦年立刻放下笊籬,抓住季鴻的手放在灶膛前烘烤,“誰讓你碰生芋艿了,這樣細皮嫩肉的,碰了就癢。”

火氣烤得季鴻暖洋洋的,手上的麻癢感當真減輕了不少,兩人蹲在灶前,離得那麼近,好像是在說私房密語一般,季鴻任少年握著自己的手翻來覆去地烤火,看紅彤彤的火苗在少年的眼睛裡跳躍,流光溢彩得宛若琥珀琉璃。

他伸手碰了碰餘錦年的腦門,低聲問道:“聽說今晚有河街夜市,鑼手吹打,高台雜技,投壺鬥棋,還有諸多南北小食,好不熱鬨,你想去不想去?”

餘錦年來了這朝代,還沒怎麼逛過夜市,隻聽鄰裡街坊說中秋夜市如何好玩,可是季鴻剛莫名其妙啄完他的眼睛,就叫他去夜市,他偏不願意遂這人的意,明明心裡蠢蠢欲動了,嘴上還說:“不想,要去你自己去。”

季鴻鳳目輕眯,道:“好罷,我帶穗穗去。”

他當真要走,在院中喊道:“穗穗,去不去夜市?”

餘錦年也喊道:“穗穗,小年哥哥給你做柚子燈!”

季鴻:“……”少年這是,非要跟他抬竹杠麼。

穗穗在夜市和柚子燈裡躊躇彷徨了好一陣,夜市好玩,她很想去,可是這日和她同齡的手裡都有燈,像芸兒娘那樣手巧的,還會給芸兒做好看的柚子燈,她也想要。

到底是要去逛夜市,還是要柚子燈啊,真愁人。

這時季鴻走過去,在兩個小丫頭耳旁悄悄說了什麼,穗穗眼睛一亮,抬頭問季鴻:“真的嘛?”看季鴻點頭了,她才小心地望著餘錦年,糯糯道:“小年哥哥,穗穗可以等你做完柚子燈,再一起去夜市呀!夜市上也有好多好吃的,阿鴻哥哥說給你買燈!”

芸兒也應和:“夜市可好玩啦!小年哥哥一起去,一起去!”

說完,兩人又抬頭去看季鴻:“這樣行嗎?”

季鴻點點頭,兩人頃刻歡呼起來:“要吃糖雪球!糖雪球!”

餘錦年:……狡猾,卑鄙,叛徒!

可他還是得給穗穗做柚子燈。

做柚子燈需要一個形狀規整的圓柚,頂上劃開個口子,將果瓤掏出來,然後用小刀在柚皮上或雕或刻做出吉祥圖案,譬如芸兒手裡那盞是蓮花形狀的,還有四麵刻吉字或銅錢的。餘錦年卻是鏤了許多小星星,其中一麵雕玉兔。

再用四根紅繩在柚子頂部,對角穿出來,打結係在一隻光滑筆直的木棍上,最後將蠟燭插在裡頭,就大功告成了。

點上燈,明亮的光芒從幾十顆星星裡透出來,光彩奪目。

一碗麵館裡歡呼雀躍,店外也是明月與燈火相映成輝,餘錦年回到廚房,將糖芋頭繼續做完——正往芋艿上澆桂花蜜,季鴻後腳跟進來,他換了身石青色的長袍,靠著門從容等他,整個人高挑雋雅,愈顯得風度不凡。

“真不去?”季鴻問,“兩個小丫頭耐不住,先跟芸兒娘跑掉了,隻有我們兩個。”

他好像著重強調了“我們兩個”,言語間帶著一點點捉摸不到的笑意。

餘錦年被男人勾起的一點點嘴角迷住了,他總感覺看季鴻的時候,就好像是隔著一層軟煙紗,朦朦朧朧,明明是看不分明這個人的,卻又意外覺得好看,而且有意思,像是個解不開的迷局遊戲,自知苦惱,卻停不下來,除非他能將這個人的謎底徹底地揭開。

男人揚起眉梢,打斷了餘錦年的思路:“真的給你買燈。”

他這樣雲淡風輕,反倒將自己糾結啄眼皮那事兒襯托得特彆矯情,不就是被啄了個眼皮,還能要死要活要他還我清白?餘錦年抿唇,卷下袖子,回房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衫:“我都多大了,不要燈。”

兩人告彆二娘,最終還是一起出了門。

“你才多大。”季鴻溫言軟語,在他看來,餘錦年確實還算小,走在街上了仍堅持不懈地問他,“那要什麼?”

餘錦年推了他一把:“什麼也不要。”

“嗯。糖雪球?”

“說了不要……”

街上燈火通明,銀盤高掛,月色落下來化成雪白銀屑,流溢在遊人的肩頭,越往河街行,遊月行人越多,至夜市口真是摩肩擦踵,燈燭璀璨,二人的身影也融在人群中,愈行愈近。

***

最後還是買了燈……

餘錦年嘴上說著不要,等季鴻付完錢,還是歡歡喜喜地把燈抱走了——那是盞紅撲撲的蓮花小燈,可以提在手裡,等看夠了,沿著河街夜市走到底,還能將燈放在水上飄走。他沒有放過水燈,故而很是興奮,且躍躍欲試。

不過是一盞二文錢的小燈,就讓少年這麼高興了。

季鴻看著他眉開眼笑的樣子,自己也輕快起來,若他還是以前的身份,若他還能動用以前的人脈和財力,便是給他買一盞珍寶閣的琉璃仙音燭也不成問題,那東西燃燭即響,仙音流韻,光怪陸離,是鮮見的玩意兒,少年定會喜歡。

他尚不知自己這是昏君思想,若非日後餘錦年三觀正直,沒有敗家的愛好,不然任季鴻坐擁萬貫家財,也早晚叫他敗得精光!

路過市上什麼都有賣,而賣糖雪球的浮攤前更是熱鬨,周圍已經擁了不少小童,攤主支著一口燒熱的大鍋,融化的糖漿在鍋裡咕嚕咕嚕地翻滾,這時將一筐紅透的山裡紅果倒進去,之後立即抽火,用大鏟翻炒,糖漿便會一點點凝成白霜裹在紅果上,甜氣撲鼻。

“好咧!您的三包!”

季鴻接過,回頭一瞧,少年不見了。

餘錦年正抱著蓮花燈,蹲在一個小攤兒前看人投壺,正在玩的是個書生模樣的人,十支箭簽隻進了四五支,贏走了相應的彩頭,這已經是好成績了,更多的是連一支都中不了的人。

他仔細比量了一下,深覺如果是自己,定是一支都進不去的。

“叫我好找。”

眼前忽然伸來一包糖雪球,餘錦年捏了一顆在嘴裡嚼,忽然變色道:“季鴻!”

季鴻嚇了一跳,忙問他怎麼了。

餘錦年哭喪著臉:“腳蹲麻了,快扶我……”

季鴻忍俊不禁,一手將少年撈起來,他低頭看著半靠在懷裡哎喲哎喲的餘錦年,問道:“蹲了這麼久,是想玩投壺?”

餘錦年還未答,支攤的老漢先跑來招呼道:“小公子看了這麼長時間,不來投一把?公子,玩不玩,給你弟弟買幾支玩罷!”

季鴻本沒興趣,就因老漢這句“弟弟”,便拋出三枚銅錢,買了十多支簽。也沒有多餘的瞄準動作,他一隻手還抱著站立不穩的餘錦年,好像就是那麼隨手一扔,姿勢風流瀟灑極了,且像個一味寵溺奸妃的昏君,餘錦年叫投哪個壺,就投哪個壺,結果竟是支支入壺,穩穩當當,連個懸念都沒有。

餘錦年高興地拍手叫好,直誇讚他“好厲害”,周圍看客們也直呼“好手法!”,餘錦年感覺揚眉吐氣,無比得意,比自己投中了還開心。

最後兩人隻花了幾文錢,贏走了投壺攤子上大大小小的玩意兒,將那老漢贏得直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