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承氣湯(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9374 字 8個月前

第三十五章——小承氣湯

槐花胡同緊挨著蠶衣街,胡同裡的人家多以染布紡織為業,常常是敞開大門迎客來,入夜門閉家安樂,其中也有不少固定向某些布行供貨的作坊。

是故一走進槐花胡同,便能見得兩旁低矮的牆頭裡,獵獵新布迎風飄搖,空氣中隱隱飄來熬煮染料的藥苦味,以及紮紮機杼之聲。院中的浣衣女娘們見他們走來,紛紛低聲笑起來。

有認識阿春的女娘,遙遙喊問:“傻阿春,你家哥哥病好了沒呀?”

阿春使勁點頭,拽著餘錦年的袖子給她們看,道:“要好的,要好的!他會治好哥哥的。”

女娘們咯咯亂笑,其實也並不在乎阿春哥哥的病究竟如何,隻是看阿春傻得好玩罷了。有個膽子壯實的活潑女娘,捧著新織就的豔麗布料,跑出來攔住季鴻,笑道:“公子,來挑挑罷,雙宮綢,好看著呢!”

其他女娘見狀紛紛擠過來:“做甚麼買你家的,我家也有,更好看呢!”

尋常蠶繭俱是一隻蠶吐一隻繭,而雙宮繭則是兩隻蠶共吐一隻繭,用這樣的雙宮繭抽線緙絲所製成的綢布便是雙宮綢,因雙宮絲線頭雜亂、絲粗,又多結,故而對抽絲織布的女娘們的技藝要求頗高。而又因其紋路獨特,在價錢上也略貴些,很是受貴家小姐們喜愛。

女娘們將他們的路堵得水泄不通,季鴻看著其中一位女娘手中光澤瑩潤的紅色綢布,竟真伸手去摸,且在指間撚了一撚,仿佛真的在思考要不要買下。

賣布的女娘慫恿道:“買罷買罷!給家中娘子做身衫裙!”

季鴻抬眼比量了一下,少年皮膚白嫩,個頭稍小,倒是很適合穿紅。不過現下倒不是挑布的好時機,他牽住同樣被圍住的少年,邊往前走邊道:“抱歉,在下家中並無娘子。”

餘錦年跟著道:“我也不要,我也沒有……謝謝,謝謝,可我真的不要……”

女娘們悻悻地散開,他們都已走出好遠,後麵女娘望著他倆牽緊的手,這才恍悟過來,鍥而不舍地喊道:“沒有娘子沒關係的呀!給你家這位小公子買一身嘛,也好看的呀!”

季鴻掃了餘錦年一眼,道:“她們倒是很有眼光。”

餘錦年並沒聽懂,他疑惑道:“你說什麼?”

季鴻漫不經心道:“沒什麼。”

餘錦年納悶地瞧了他兩眼,隻好作罷,又轉頭去問跟在他們身邊亦步亦趨的阿春:“你哥哥是怎麼不好?”

阿春抬頭看著天,隻他腦子本就不清不楚,連自己的事都搞不明白,再想講明白其他人是何狀貌,簡直是難上加難了,因此糾結了好半天,才想出該如何說話,道:“哥哥他很熱很熱,前幾天一直說頭裡麵好疼,阿春給他揉一揉,也沒有用……”

“哥哥把錢藏起來了,阿春沒有很多錢,請了一個大夫來看,就全花光了。可是哥哥也沒有好,後來還吐得到處都是,昨天晚上還尿床了,阿春洗了好久的被子……”

少年的小|嘴撅得老高,似乎對洗被子這件事很不高興。

與此同時,聽了少年形容的餘錦年也嚴謹起來,神色凝肅,他想得出神,腳步不由頓住了。

季鴻也慢步停下,問道:“想到了什麼?”

“遭了!”餘錦年臉色一變,拔腿就往前跑,竄出去三兩步才想起來自己不知道門兒,又回來將阿春拽走,火急火燎地道,“是我大意了,阿春快走,你哥哥不好!”季鴻也要邁腿,被餘錦年勒令道:“你好好走過去,我可不想到那兒搶救兩個病人!”

季鴻:“……”

阿春一聽他哥哥不好,嚇得頓時要哭,隻他還記得是哥哥重要,強忍住了,一邊抹眼一邊飛奔在前頭,給餘錦年指路。

槐花胡同深處一個巷子拐進去,打頭第二扇門便是阿春的家,餘錦年也不顧什麼禮節了,推了門便往裡去,不由一詫,這戶小宅自外頭看並不如何敞麵,原來裡頭彆有洞天,進門便是一個不算小的院落,當中自大門到正房之間有一條窄石板鋪就的小道,兩側則是花池,池子裡頭栽著各色花草,單餘錦年認識的,便有孔雀草、仙客來。

但更多的卻是大大小小的菊花,鋪了滿園,粉靨金裳,清香囊露,好不壯觀。

餘錦年心下感歎了一番,卻也來不及細看,隻得匆匆先往前去。

推開病人所在的房門,便迎麵聞到一股腥爛的臭味,仿佛是漚了多日的衣被味道,餘錦年下意識屏氣,身旁阿春卻沒感覺似的,直接跑了進去,撲到床前,搖了搖床上的人影,喚道:“哥哥,哥哥!阿春又給你找大夫來啦!你起來叫大夫看看。”

餘錦年換了口氣,忙跟進去查看。

他先是注意到了男人一側床柱上掛著的長劍,還未稀奇一陣,連床上人的模樣都沒看清,對方便忽地挺身歪頭,哇啦吐了一地。

阿春趕忙拿了手巾給他擦臉,可這邊才剛擦完臉,那頭床沿上竟然有滴滴答答的水聲落下來,阿春順著水漬往上看,掀了被子才找到水跡來源——竟是那人遺尿了。傻少年也不嫌臟煩,正要手忙腳亂地去擦下麵,他那哥哥忽地脖頸一僵,右半個身子抽搐起來。

餘錦年心底登時警鈴大作,立刻走過去一手按住男人的小臂,一摸到對方手臂,便覺得燙手,這就立馬去試他的體溫——果然是高燒。之後便去翻看他的眼皮,然而屋中太暗,什麼也看不清,他這才環視四周,喊道:“阿春,阿春,拿燈來!”

喚了好幾聲也不見燈來,餘錦年回頭一看,阿春癱坐在地上,似乎是被男人突然發作的病情嚇傻了。餘錦年伸腳輕踢了他一回,抬聲道:“阿春,拿燈!”

阿春這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到桌上取了燭台,顫|抖著點燃了送到餘錦年手上,不停哭問道:“哥哥會好麼,哥哥要死了麼?”

燭燈細小,本就亮度不足,再被傻少年如此一鬨,更是無法平心靜氣了。餘錦年將燈舉近一些,厲聲勒令少年:“閉嘴,彆哭了。”

阿春猛地捂嘴,隻咣當往下掉淚豆,一張好看的清秀小臉皺得全是包子褶,他邊哭邊承諾道:“阿春不哭了,阿春乖。隻要你給哥哥治病,阿春以後再也不哭了……”

“看得到我嗎?”餘錦年舉著燈,拍了拍男人的肩頭,“看這裡。”

抽了一陣,那人終於又靜住了,隻呆滯地望著空無一物的前方,右手微微地震顫著,過了好半晌他才遲鈍地挪了下眼珠,朝餘錦年看去,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沒能說出來。

還好,雖是發著高燒,卻好歹還是有一些反應的,不至於到最壞的地步。餘錦年懸起的心微微平落了一些,他隨手自桌上摸了杆筆,就掀開男人的被子,拿筆背在此人腳側與腳心刮劃,隻見男人右腳五趾扇開,顯然是陽性體征。至於左側手腳,則是軟弱無力,想抬也抬不起來。

又摸了脈,查了舌,餘錦年麵上漸漸暗沉下來,他心中的不祥猜測果然應驗了——這人恐怕是病毒性腦炎。

“他幾日沒用食了,又幾日未出恭了?”餘錦年問道。

阿春忍住哭泣,仔細回憶了一番,不確定地小聲道:“前幾日還能坐起來吃湯的,昨日,不,好像是前日,就吃什麼都會吐。臭臭也好幾天沒有……”

餘錦年問:“你哥哥叫什麼?”

阿春剛要回答,聽得院門被人輕輕推響,餘錦年通過窗縫向外眺望,見是季鴻找來了,那人進了院垂首看了看兩側花池,皺眉駐足片刻,才快步朝屋裡走來。

餘錦年見他來了,緊繃的心臟才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餘地,他忙喚季鴻兩聲,請男人來幫忙。

——此人舌紅苔黃膩,脈數而微滑,應是上蒙痰濕、下鬱邪熱之證,又恐已有動風化火之跡象,應急用通腑泄熱之法,釜底抽薪,去其火勢、泄其痰濁。

季鴻從臥房小廳處三步並做兩步走來,餘錦年正想著該從何處下手醫治此人,行至近處的季鴻猛地一掃袖風,渾身上下的溫潤之感消失得無蹤無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驚膽戰的孤寒之氣,他直直地佇立在床榻之旁,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床上病得腥臭難聞的男人,眼睛漸漸危險地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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