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承氣湯(2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9374 字 8個月前

“季……”

隻聽鏗鏘一聲,季鴻猛然間抽|出了懸掛在床頭的利劍。阿春本能感受到了恐懼,卻仍是轉身撲過去擋在了季鴻麵前,反被一巴掌掀開,摔倒在地上,繼而看到掀翻自己那人驟然將手中長劍指住了自家哥哥,且喝道:“荊忠!”

那人本已病得神誌不清,此時竟然幽幽轉醒,看到自己床旁的人影,不僅不懼,甚至雙眼一濕,激動地朝前僵硬拱去,伸手於虛空中堪堪抓了兩下,他滿麵鹹淚穢跡,囫圇喊著什麼,聽著仿佛是:“二公子,二公子啊……”

被他喚了兩聲“二公子”,季鴻的手絲微地顫|抖起來,他咬牙道:“貪生怕死、不忠不義之徒,爾有何顏麵存於世上!”

說著便揮劍要砍。

餘錦年從未見過如此盛怒的季鴻,他以為的季鴻向來是冷漠如冰的,即便是高興也隻是稍稍地牽扯嘴角,生氣更是隻會輕輕地蹙眉抿嘴,寡淡得似高山上一株無香無色的白蘭。而眼下這種模樣的季鴻顯然超出了餘錦年的理解範疇,致使他一時怔住了,忘了動作。

等他反應過來,被掀開的阿春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倏忽又撲了上來,伸手猛推開季鴻的劍,隨後挺身護在荊忠麵前,兩手抱著荊忠的脖子,埋在他頸間悶聲哭道:“不許你碰哥哥,哥哥是阿春的寶貝!”

少年思維單純,腦子裡隻有一根筆直筆直的弦,他此刻厭惡起了拿劍指著荊忠的季鴻,也同樣厭惡起了和季鴻一起前來的餘錦年:“你走,哥哥不要你治……”可他其實也十分害怕,方才那刃劃破了掌心,他知道疼,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該去求誰,更不敢回頭去看那個指著他們的劍尖,隻能跪在床前,抱著自家哥哥不丟手。

床上荊忠的眼神時聚時散,口中模糊朦朧地喚著“阿春”或者“二公子”。

因著傻阿春突然衝了出來,季鴻一劍沒能如願刺中荊忠,又被阿春不要命地一推,這劍震著季鴻的手臂,險些失去準頭,最終堪堪在餘錦年的麵前停住了,怕是他再抖一分,那劍刃便要將少年的耳朵割下來。

劍上寒光凜凜,餘錦年這才陡然回神,眸中微縮,望著長劍另一頭的季鴻,道:“……你是要連我一起砍麼?”

“錦年?我——”季鴻一怔,心中大駭,忙將劍移開,走近了兩步要查看少年是否無虞,隻他手還沒觸碰到少年,就被餘錦年後退一步躲開了。

屋中靜得隻能聽得見阿春低低的啜泣聲。

原是來治病救人的,這一出,弄得好不尷尬。

餘錦年反身查看過荊忠的狀況,又千方百計才將阿春哄到一旁,才自桌上取了紙筆,在一臉陰沉的季鴻麵前抖了抖,道:“你們有什麼前恩後怨,待他好了再算不遲,欺負一個病得快死的人有什麼意思?他被我看見,便是我的病人,你在我麵前要殺我的病人,這算是怎麼回事?”

季鴻提著長劍,攥劍的手握得死緊,他看過來時,眼中流露出一種從未對餘錦年展露過的漠然,他沉聲道:“若我說,他是我的仇人,你也要救?”

讓他見死不救,他真的做不到。餘錦年垂了垂眼睛,歎道:“我……要救。”

“好,餘錦年。”季鴻冷硬而一字一頓地道,他將手中長劍一拋,伸手拽過少年手中的筆,將紙於四方茶桌上一鋪。

不知從何時起,季鴻便隻親昵地喚他名,今日全名全姓地叫出來,竟是叫餘錦年有了莫名的恐慌和陌生感,仿佛季鴻喚的並不是自己。他有些不敢直視季鴻的眼睛了,便盯著自己腳邊的地麵報起藥名——此方乃是小承氣湯加味:“生大黃二錢,厚樸、枳實、薑夏各一錢二……”

季鴻抬袖輕揮,提筆便寫,龍飛鳳舞,如行雲流水。

寫罷棄筆而去。

“季鴻……”餘錦年囁囁叫了一聲,那人也不應,直走到花池一角才停下來。他盯著季鴻背影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檢查藥方——這是他見過的季鴻最瀟灑的字,飄逸得全然不似他嚴謹自持的風格。

餘錦年將藥方折疊好,連同銀兩一起交給阿春:“知道如何抓藥嗎?照著此方,速去,一刻也不要耽誤。”

阿春糾結道:“可是哥哥說,不可以隨便花彆人的錢……”

“待你哥哥病好了,再叫他還我就是。”餘錦年將阿春推了推,“好了,快去吧!”

阿春用力點點頭,拔腿就跑去抓藥了。

此時餘錦年再向院中看去,季鴻竟已不在了。他心中一驚,忙快步往外追了追,翹著腳四處灑看,可若是真要追出去,又著實放心不下屋裡那個隨時會驚厥抽搐的荊忠——從醫多年來,前世與現世算在一起,他也沒遇到過如此糾結的狀況。

去追季鴻,是對病人不負責;不管季鴻,又覺心中哽噎難受。

餘錦年在臥房門前左右踟躕,竟是覺得胸口仿佛被一塊大石壓住了,堵得喘不過氣來。

正如此糾結間,他抬頭一瞥,無意間見到之前緊閉的西廂房門似乎開了一縫,其中隱隱約約透出些微弱的光亮,仿佛是跳躍不斷的燭火。餘錦年方想著,此院隻荊忠和阿春兩個住著,未免也太寬敞了些,剩下如此多的空屋是要做什麼用?

再一醒神,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廂房門口了。

一陣冷風灌進來,將那本就微開的門縫扇得更大了些,餘錦年杵在門外,借這門縫看到房內零星半點的構造——竟然是一間擺滿燭台的祭堂,當中正對設有一張案幾,羅列著幾盤點心並時下瓜果。

堂中隻有孤零零一尊靈位,在偌大的房間裡顯得有些寂寞。

而此時,那牌位前正靜靜佇立著一個筆直修長的身影,他背對著餘錦年,雙手垂於身側,定定地望著那牌位的方向,看上去竟是比任何時候都要孤單冷清,仿佛連冷風都能直接穿過他的身體。

餘錦年傻愣愣地站在門口,半天沒挪窩,如此大個人聳在門口,拖進長長的影子去,自然早就露餡了。

季鴻明明知道餘錦年就站在那裡,卻仍舊沒有回頭,任他站在門口吹風,直到聽見少年“阿嚏”一聲,還捂著鼻子使勁抽了抽的動靜,這才忍不住微微側首,回眸淡淡地乜了他一眼。

隻不過這一眼卻是讓季鴻心生動搖,他明知道餘錦年容易心軟,一心治病救人,心無雜念,他卻企圖逼迫少年在他與病人之間做抉擇。而抉擇的結果明明是餘錦年贏了,可此時,那少年臉上卻露出這般失落難過的表情,仿佛被拋棄放棄的不是季鴻,而是少年自己。

真是何必,不過是兩敗俱傷罷了,誰也沒討到好處。更何況,十幾年前的事情,又如何怨得了餘錦年。

“嗯,我不是故意偷看你……”餘錦年兩手交握,不安地攥著,見他沒反應,忙退了兩步扭頭要走,“我知道你不高興,這就走了,不礙你的眼,你不要生氣。”他原地挪了挪腳,又說:“這裡很涼的,你不要站太久——”

“回來。”季鴻突然打斷他道。

“啊?”餘錦年一怔,又做賊似的走回來,“什麼事啊?”

季鴻頓了頓,終於讓開了半步,露出了台上所供奉的靈位的全貌。他側站著,半張臉龐隱在昏暗之中,也看不出臉上究竟是何表情,他朝餘錦年伸出手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事情嗎?”

看了看那隻白而修長的手,餘錦年縮了縮脖子,膽怯道:“其實也不是特彆……想知道……”

季鴻卻說:“那就進來知道知道罷。”

“……哦,好啊。”餘錦年往前邁了兩步,跨過了門檻。他雖並不知那靈位之上所奉何人,卻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陣緊張發怯,故而一直悶著頭朝前走,連地上青磚翹起了一角也沒看著,所幸季鴻手快扶了他一把,否則他還未走至蒲團麵前,就要跪在地上先行一個大禮了。

他這被絆倒的雙膝還沒站穩,便聽季鴻低柔的聲音自耳畔傳來。

“禮也不必如此大。抬頭看看罷,這應當就是我二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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