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菊花糕倒是可以冷吃,然菊花性涼,洋菜也涼,季鴻本就身骨偏寒,還是需配些熱酒才好。餘錦年如此想著,拿去將酒菜溫過一遍,這才重新擺在院中,將今日菜色向季鴻一一講來。
雖說粥菜已反複熱了兩遍,已不似剛出鍋時那般鮮亮誘|人了,但仍能看出做菜人花費了不少心思,這道素扣肉神思巧妙,菊花糕精致玲瓏,哪怕是最顯貧苦的酸齏粥,也被處理得粗而不陋,入口溫軟。
少年說話間喉結微微挑動,唇瓣紅潤瑩亮,季鴻心思一動,便伸了手。
餘錦年正胡想亂想,突然被握住手腕,他驚慌了一瞬,手中竹箸也掉在了地上,正待要撿,便聽身後的男人道:“莫撿了,用這雙。”
季鴻將自己手裡的竹箸遞給餘錦年,借著力道將他拽到跟前來,往懷裡一攬:“吃罷。”
後背貼著一副略染酒香的胸膛,餘錦年被攬坐在季鴻身前,腰上虛虛搭著一隻手,他起先還有些拘謹,後來感覺到肩上微沉,聽見一道低沉的吐氣聲。有好一會,誰也沒說話,餘錦年也不由萎靡不振,僅吃了一碗酸齏粥便放下了筷子。
“怎麼,不吃了?”季鴻抵在他肩上,半晌沒能聽到食物從喉管中滑落的吞咽聲,便抬起頭看了看,攬在餘錦年腰間的手向他腹上摸去,“這裡還是扁的。”
餘錦年搖搖頭:“飽了。”
季鴻哪裡不知少年心事,輕笑道:“既是飽了,那聽我與你講講故事罷?”
“誰的故事?”餘錦年扭頭看他,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單純的疑問。
“我二哥。”季鴻捏捏他的指腹,“想聽不想聽?”
聞言,餘錦年不禁側了側身,坐直了身體,神情專注地望著他,很是期待的模樣。這樣對著他,季鴻反而沒勇氣講了,於是又親手將少年扳回去,仍是以從後背環抱住他的姿勢,借少年的手抿了一口酒,這才緩緩開口道:“京城有一種酒,名為酩酊春,酒烈味濃,一瓠即醉。據說鬥酒十千,趨之者若鶩。”
聽他從酒講起,餘錦年好奇道:“真的一瓠就醉嗎?”
“這我便不知。”季鴻似乎回憶起什麼趣事來,由不住彎了彎唇縫,“二哥曾偷偷往我酥酪裡傾了一匙,那時我才四歲,醉了一天一|夜不省人事,醒來時頭疼發昏得要緊,卻瞧見二哥坐在床頭嘲笑我。打那起,我便生二哥的氣,再也不願吃酒了,至於酩酊春究竟是何味道,也早已忘得乾淨……”
餘錦年輕嗤一笑。
季鴻摸摸他下巴,問:“你笑什麼?”
餘錦年微微低著頭,挨著季鴻的手蹭了過去,琢磨說:“我以為二哥哥是那種高風亮節、英武不凡的人,又或者是你這樣凜若冰霜的高嶺之花,卻沒想到,二哥哥竟然是……”他想了好一會兒,也不知該如何形容,最終放棄道:“總之,和你完全不一樣。怪不得你酒量這樣差,原是叫二哥哥給嚇的。”
“如何不一樣了?”季鴻道。
餘錦年篤定:“你的話,是決計不可能往四歲的小娃娃碗裡倒酒,將人家醉倒之後還要嘲笑人家。”
確實也是這個理,不過二哥就是這樣,總之是不願按常理走的,且此事說來,到底是季鴻小時的糗事,說多了免不了要被少年取笑,季鴻也不再就此問題多作糾|纏,忙將話頭牽走:“不過二哥酒量倒是奇好,酩酊春他能連酌數壇,飲罷臨月舞劍,照水吟詩。二哥性秉遊俠,是極肖父親的。他常說要仗劍江湖,平八方不平之事,定四海難定之亂——不過也隻是說說罷了。”
儘管隻是潦草數語,餘錦年仿佛已經看到了這樣瀟灑自在的場景,他被季鴻攬得極為舒服,便乖順地向後靠了靠,調整坐姿倚在季鴻身上,聽他繼續說。
“因父親樹敵頗多的緣故,二哥也有了一支十二人的侍衛,一半是父親撥劃給他的,另一半則都是他親自選拔,年歲均與二哥相差無幾。最小的那個也是最精壯的,據說以前是菊園裡的小花匠,二哥見他身手敏捷,人又有趣,便將他提拔上來,還贈他一把新得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