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金鈴炙(2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7791 字 4個月前

不過他人倒是被季鴻徹底親醒了,趕忙奔下床穿衣洗漱,打起精神去準備開業。剛剛莫名其妙非禮了他的季大公子正在前堂卸凳排桌,餘錦年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發|春的貓,可不想再被啃一口了,來來去去皆繞著他走。

將前頭忙活完,他也沒明白季鴻到底是為什麼一邊生氣一邊啃他,餘錦年百思不得其解,決定躲回後廚小天地,生火|熱灶,做個好吃的去討好討好他。

他昨日買了薑黃粉,今天當然是要繼續做薑餅人的。

薑餅人說白了其實就是一種小餅乾,不過造型可愛一點,家裡有小孩子的或許會喜歡。

餘錦年在日常揉麵的木盆中放入麵粉、雞蛋、蜂蜜,還要加適量的薑黃粉,揉成麵團。因為薑黃粉有些辛衝,還略略發苦,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這個味道,有的人愛它的香味特殊,自然就有人厭惡它的辛辣衝鼻,就像爭論不休的芫荽之戰一樣。所以他便另做了不加薑黃粉的麵團,這樣兩種口味的人就都能照顧到啦。

由於是兩團麵,他一個人忙不過來,便叫了清歡穗穗來一起幫忙。

做小餅乾用的麵團與手擀麵的有些不同,需要更硬一些,這樣烤製出來的餅乾才既酥脆且結實。揉好了的麵團要冷卻一陣,此時天氣已冷,井中更是冰涼沁骨,效果堪比冰箱了,他自然又采取井浸大法,放在封口陶罐裡下井冷鎮。

因麵團冷卻且要些時辰呢,餘錦年聽聞後頭有走街串巷叫賣牛|乳|的,他想起昨日在楊府製薄荷小布丁的事,自己也饞了起來,忙推開廚間後窗,踩著小板凳扒著窗口喊住他道:“擔郎!是新鮮水牛|乳|嗎?”

擔郎挑著擔兒來到窗下,熱情推銷道:“自然自然!清起來才擠得的,哥兒要不要來點兒?”

“要的要的。”餘錦年趕忙撿了隻大肚罐子,洗淨擦乾水分,從窗口裡遞給他,“勞煩給來這麼一罐。”

“好咧!”

打了牛|乳|,餘錦年又盤算起來用這牛|乳|做什麼來吃,今天已經烤了小餅乾,他也懶怠再做彆的糕點,於是就想隨便製個飲品來自吃,翻了翻菜籃子,見裡頭有幾頭不知哪年哪月買來的薑,都乾巴巴地有些老皺了,當即來了靈感。

這可不是上天在啟示他,要做薑汁撞奶麼!

薑汁撞奶中薑須是老薑,而奶則需要用高脂高濃的奶才能凝得好,而這其中恰巧又是以水牛|乳|口碑最佳,簡直就是天意了!餘錦年當下便將那兩頭老薑取出來,拿刀背拍碎了一碾,用紗布包起來搦汁。這薑汁也不消多,沒過碗底便足夠,多了則老薑衝辣,口感便不是那麼好了。

然後水牛乳小火燒開,餘錦年瞧著穗穗挺饞的,就先給她盛了一碗去喝,小丫頭捧著碗乖乖去了前頭。他又在牛乳中加兩匙糖,微微攪拌至糖融化後,便倒出稍微放涼一點點,因為撞薑汁的牛乳溫度不可過高,否則破壞了薑汁中的某些成分,便凝不起來了。

餘錦年壞心地對清歡道:“清歡,會數數麼?”

一聽是數數,清歡便說:“會的,年哥兒要數到多少?”

與數數上,她還頗為自信。因為她跟著的雪俏是富家出身的,讀過私塾,會數到很多,清歡也跟她學了些,故而旁的女娘隻會數一十二十來個,她都能數到好幾十,很厲害了。

誰知餘錦年說:“數三百又六十下,我與你演個戲法。”

清歡:“……”

所謂三百六十下,其實就是差不多五六分鐘,隻是餘錦年用慣了分鐘計時而已。牛乳晾上五分鐘左右,便差不多能夠和薑汁來個親密大碰撞了。

清歡這個傻姑娘,並不知道餘錦年隻是在戲弄她,反而還很是高興年哥兒給她變戲法玩,張口便數起來,隻不過餘錦年忘了一件事,在他看起來很簡單的數數問題,卻並非是人人都能會的,因為平日裡用不到那麼多,而再大些的數則有算盤來算,不然要賬房先生做什麼的呢。

她大概數到四五十來個,便記不清了,可又著實想看年哥兒的戲法,於是便開始數豆子,十個數撥一個豆子,大概撥了三十個豆子以後,又開始糾結起來—— 一個豆子是十個數,那十個豆子是幾個數,三十個豆子又是幾個數?

惹了禍又渾然不知的餘錦年卻早跑了,利用這個空,去到前頭幫了會兒忙,他端著碟子,踩著季鴻的影子走了一圈,好像又忘了早上季鴻生氣親他那回事了,直到被季鴻回過頭來莫名其妙地盯了一下,才笑吟吟地說:“阿鴻,你也數三百六十下。”

這少年心中不知又有了什麼鬼主意,季鴻嘴上說著“莫裹亂”,心裡卻暗暗數了起來。

玩完了季鴻回來廚房,其實已經超過六分鐘了,可清歡還在掰手指頭,麵前的瓷碗裡一堆大大小小的豆子,嘴裡還念念有詞,仿佛是魔怔了一般,餘錦年這才意識到自己乾了件為難人的事情,於是誠心誠意地愧疚道:“對不起,我說著頑的,這就給你變。”

清歡沒有被戲弄生氣的心情,反而覺得餘錦年厲害,連三百六十那麼多的數都會數。

那邊季鴻數得飛快,壓根沒數到五分鐘就全部數完了,走到後廚來時正好看到少年在跟清歡賠禮道歉,便問道:“何事?”

清歡高興說:“年哥兒說數到三百六十下就要變戲法呐!”

“哦?”季鴻饒有興趣地倚在門間,看著餘錦年,“我也看看。”

不想餘錦年自己跑出去戲弄人,最後反而成了被聚眾圍觀的那個,他嗬嗬笑了笑,端起溫度晾得剛好的熱牛乳,又快又勻地倒在盛有薑汁的碗裡,黃色的薑汁在奶白色乳|汁的衝撞下,煙花似的翻攪起來——這就叫做撞了,其實還挺形象的。

撞好的牛|乳|又靜置了一會兒,清歡忽然驚奇道:“變成凝酪了!”

季鴻也挑了下眉頭。

餘錦年一共撞了五碗,一碗麵館中的大家每人一碗剛好,天氣冷了,薑汁撞奶不僅好吃,還能散寒暖胃。清歡拿了幾碗去與二娘穗穗講這新鮮事,季鴻便自己端了一碗,問餘錦年:“這戲法是你答應清歡那三百個數的。我那三百六十個數呢?你還有何新的戲法?”

他哪裡還有什麼戲法,他又不會大變活人!

餘錦年誠實道:“真沒了,就這個。”

見季鴻也不說話,隻盯著他看,看得他頭皮發麻,他隻好又試探說:“……那我再給你變個翻花繩兒?”

季鴻在他頭上摸了一把,低聲道:“那就記賬上罷,等我想起來想看什麼再說。”

“……”

餘錦年忍不住心中對他的“小肚雞腸”與“斤斤計較”腹誹了一番。

又過了會,製薑餅的麵團也差不多冷卻好了,他將麵團拿出來,用擀麵杖擀製成一張又大又薄的生麵餅。

接下來應該是印花,可他沒來得及去訂做現成的模具,於是乾脆直接用小刀刻出來,雖然耗費了些時間,但他此時彆的也沒有,就是有閒,便平下心來安安靜靜地刻餅乾,除了普通小餅人形狀的,他還多做了小魚、星星、花朵的。

這時前麵忽然熱鬨起來,不知在吵嚷些什麼。

餘錦年身為小老板,自然得出去看一看。

剛撩開了簾子,便見到一堆食客擁擠在門口,又聽人群之中傳出清歡的嗓音,她正扒著門框湊熱鬨呢,還問道:“那就是白衣神僧麼?”

“正是,正是!”

“隻這通身氣度,便知不是凡人哪!”

他聞言也走到店前向外望了一眼,長街上走過的正是那日的白袍僧,他手裡仍持著那支六環的蓮花錫杖,白袍翩翩鼓動,還真跟神仙下凡似的,隻是今日他的左手上沒有套那串梅花入骨丹,而是另勾了一隻金佛鈴,走動時杖上金環與金佛鈴共奏出叮鈴鈴的響兒。

行過間,兩旁便有三三兩兩的路人忍不住與他行虔誠佛禮,他也與人回敬。

餘錦年卻注意到白袍僧前麵,還有幾個引路的人。

仔細一看,嗬,也算是熟人了罷——正是楊三爺家的趙夫人,帶著一眾小廝仆婢施施然走過來,還有腳夫抬著頂空轎跟在後頭。

餘錦年豎耳聽了陣八卦,似乎是因為那白袍僧執意要步行,趙夫人也就不再好意思獨自乘轎,所以便有了這一行人遊街似的場麵。

引起圍觀的白袍僧隨著趙夫人消失在街路儘頭後,食客們才意猶未儘地回到麵館裡,隻是又將這神神秘秘的“白衣神僧”掛在了嘴邊上,開始宣揚他新的不知有的沒的活菩薩事跡。

餘錦年正隨耳聽著、隨口附和讚美,不經意間瞥到季鴻,見那人眉頭深鎖,儼然又有要吃飛來橫醋的勢頭,他忙不迭抽身而退,回他的小廚房刻麵花兒去了。

因今日白袍僧這一出粉墨登場的好戲,外頭食客熱情高照,似乎就著“白衣神僧”這四個字,就能多吃三碗飯。

餘錦年索性也趕個潮流,又刻了些金鈴形狀的薑餅,正好還能假托一道唐代名點“金鈴炙”的名頭,賣給外麵那些盲目追風的食客們。

這金鈴炙在《燒尾食單》中的描述是“酥攬印脂,取真”,大概是說,它是一種以酥油麵餅製成的印如金鈴的烤製小點心,因為成品色澤金黃,真如金鈴一般,故而稱為“金鈴炙”。

左右此處也無人見過真正的金鈴炙是什麼模樣,餘錦年便將它拿來借用一下,也叫個“金鈴炙、花花炙、魚尾炙”什麼的,隻是不能再叫薑餅人了,不然那薑府的小少爺聽了,還不得立即殺過來把他打成餅乾,於是又改叫“小人炙”,不過聽起來好像怪怪的。

各種形狀的薑餅烤得半好,餘錦年又用蛋清加糖打發成蛋糊,分成幾份,各加入茶粉、紅曲粉、薑黃粉等,做成了天然的彩色裱花液,用油紙卷成個尖筒兒,拿來在薑餅上裱花做點綴。

小人炙用原白色畫上可愛的眼睛嘴|巴,再用紅色綠色畫幾條花邊,金鈴炙也用薑黃|色的畫些花紋出來,其他各種也諸如此類……

這種有意思的活兒他教過一次後就全交給清歡去做了,總之小女娘應該要比他更擅長這種畫畫的事情罷,而且清歡還從沒見過在烤餅子上作畫的,覺得很是有趣,乾得起勁,也不以為枯躁。

裱了花的薑餅再烤一會,等裱花液凝固就可以端出去賣了。

時人也從沒見過畫著各種花兒的小餅,覺得奇形怪狀,五彩斑斕,挺好看。先買的人嘗了一個,薑黃味的吃了胃中發暖,而原味的也甘甘甜甜,而且咬起來有咯嘍咯嘍的響兒,比酥餅子還脆些,卻沒有酥餅子那麼膩人,也不怎麼掉渣。由於餅子做得很小,跟零嘴兒似的,讓人吃過一塊,就忍不住想再來一塊。

因為形狀可愛,還十分討小孩子和小女娘們的喜歡,一時間就賣出去了很多,有堂吃的,有按油紙包買了回去嘗鮮的,也有吃了以後覺得不過癮,又回過頭來按斤兩稱的,真是讓餘錦年和清歡忙得不可開交。

而季大賬房則安安穩穩地站在櫃後,做他的吉祥物和活招牌,供人伴美色下飯。

試問誰不想一邊吃著小甜餅、還一邊賞著大美人呢?

有此想法的餘錦年被季大美人冷冷地剜了一眼。

也許是那白袍僧當真十分流行,就連一碗麵館的金鈴炙也成了搶手貨,餘錦年原本隻打算賣一天就撤的,畢竟這東西不比其他糕點,手工印花、烤製、裱花,哪個不是費功夫的活兒?誰知來預定的客人源源不斷,都點名要買金鈴炙,隻有少數幾個有要訂花花炙和魚尾炙的。

餘錦年無法,隻好請木工鋪連夜雕了個模具出來應急,不然僅憑他們的幾雙手來熬夜刻金鈴,豈不是要累昏過去!

接連兩日,都是頭天晚上將麵揉好浸井,然後第二日寅時,天還漆黑一片,餘錦年就得爬起來,開始印花模、烤餅乾,裱花、再烤,若不是廚間時而有幾道冷風貫過去,他這頭早瞌睡到灶裡去,也被烘成一條烤鹹魚算了。

季鴻見少年整日昏昏沉沉,連說話都犯糊塗,自己上句說了什麼轉臉就給忘了,白日前頭店裡又忙,一天都不得歇,他生怕餘錦年在灶間看火的時候睡過去,一個不留神就將房子給燒了。左右他習慣了失眠,以前便常常獨自夜讀至天亮,少睡些無妨,於是乾脆也陪著早起晚睡,寸步不離。

餘錦年打個盹,季鴻就伸手替他托住腦袋。

後來餘錦年乾脆挪挪小杌子,偎在季鴻身邊,將頭靠在他肩膀上偷懶睡起來,讓季鴻盯著點小餅乾們,再每隔一盞茶的時間就叫他起來翻翻餅乾。

兩個大男人像小孩子一般蹲坐在小杌子上,相擁著圍著火爐看餅乾,且年哥兒歪著頭睡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早起想幫幫年哥兒的清歡見了這幅場景,頓時覺得整間廚房都被異常香甜的氣場籠罩著,簡直讓她這種外人都沒地兒落腳了!

如此起早貪黑地賣了幾天金鈴炙,雖說賺得盆滿缽滿,可也將餘錦年累得夠嗆。終於金鈴炙的熱潮有所消退,來預定的客人日漸稀少,他也能喘口氣時,門外便又來了個小嬌娘。

隻可惜此時再美的嬌娘他也不想看,都不如抱著季美人睡大覺來得痛快,更何況那小嬌娘張嘴便問:“那個,請問——”

餘錦年當即、立即、馬上,斬釘截鐵地回道:“金鈴炙賣完了!”

小嬌娘委屈了一下,又重新問道:“那,請問,魚——”

餘錦年立刻閉著眼擺擺手:“不,魚尾炙也不賣了!”

“不是的。”小嬌娘搖搖腦袋,發髻兩邊垂落下來的發帶隨著她搖頭的動作而微微晃動,她清清嗓音,道,“奴想問……餘老板是在這兒麼?”

聽她不是來買金鈴炙的,餘錦年這才睜開眼仔細瞧了瞧,瞧清楚了她的模樣,不禁驚訝了一下,這不是當日在風波寺上,那個偷撕了幾頁《法華經》後逃跑了的小女娘麼?

小嬌娘從懷裡掏出一張請帖,遞給餘錦年道:“我是楊府來的,我們府上這幾日要做場法會,故特請餘老板過府上去,幫忙擺三天清齋席麵兒。”

一聽是楊府,餘錦年就不太樂意,更何況自家季公子也不待見楊家人,所以這事就算是他答應了,季鴻肯定也是不會同意的。

隻不過他剛想一口回絕,那小嬌娘又從懷裡掏出來個用小手絹裹著的東西,說:“是我們府上請來的法師點名要請您做齋,法師道,您做出的齋席有清心靜氣的功效,能夠助他驅魔除妖……還說若是您不願意去,便給您看這裡頭的東西,您隻要見了這個,肯定就會去的了。”

餘錦年皺了下眉,楊府近日請了個法師,莫不是那白袍僧?

於是問她:“這裡頭是什麼?”

小嬌娘又搖頭:“奴不知。”

餘錦年思索了一番,還是接過了那小絹包,心想,無論我去與不去,先看看裡頭是什麼總是無妨的罷,裡頭最多是什麼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又或者什麼懇請書,那白袍僧總不至於寫張威脅信來逼我就範。

隻是當他打開了小絹包,登時呆住了。

因裡頭既沒有金銀珠寶,也沒有威脅書懇請信,那小白絹裡躺著的,隻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糖薑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