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糯米棗(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3673 字 8個月前

第五十二章

神醫扁鵲曾有“六不治”之說, 其中一條便是說“信巫不信醫”,倘若病人聽信神鬼巫術勝過醫道,那麼不論醫者如何儘心儘力,於藥效上始終不得圓滿。

而李氏正是信巫不信醫到了極致。

餘錦年不禁疑惑,白衣僧手裡究竟有什麼東西, 能讓李氏這麼死心塌地的信任他?

李氏哀嚎著將吃嬰兒心臟求子的事情抖落了出來,楊財霎時兩腿發軟, 卻還是顫顫巍巍地站住了, 畢竟李氏癲狂之貌已不是一日兩日,而一個瘋子的話又能有幾個人信?

白衣僧袖中微動, 指間便多出一粒綠豆大的黑色小丸來, 仿佛是作為獎賞般賜給了李夫人,李氏似乎是嫌它比以往所吃的小了很多, 臉上露出了乞憐的表情, 可她也不敢多說什麼, 去接時雙手疼得顫顫巍巍的, 一下沒捏住, 那黑色小豆便骨碌碌掉到地上, 沿著鵝卵石紋間的縫隙, 滾到了餘錦年的腳邊。

他將小藥丸撿起來,兩指使勁一揉, 一股淡淡的又苦又澀的腐舊氣味揚了出來。

餘錦年眸中微縮, 終於想起來這是什麼東西的味道, 卻也因此驚歎道:“阿芙蓉?”

許是時間匆忙, 未來得及精細加工,所以留下了一些生膏苦澀的味道,讓餘錦年聞了出來,否則若是熟膏,氣味應當是香甜芬芳,就像……像初到一心房中所聞到的那個氣味,隻不過後來一心焚了醒心香,將那氣味蓋住了。

怪不得李夫人吃了這真丹能夠止痛,阿芙蓉本就是阿片類製劑的原材料,含有嗎啡成份,能夠鎮定止痛,且她若是服之日久,又難免對其產生依賴,自然是瞧不上其他郎中了。而此小粒中雖有些阿芙蓉的味道,但卻很清淡,想來並非是純膏,還摻雜了其他東西。

因這粒被餘錦年碾碎了,白衣僧又掏出一粒來給李夫人。

李氏再不敢大意,兩手捧著接過藥丸,著急忙慌地塞到嘴裡。

後頭楊財抄起地上一塊石頭,揚手就要打罵李氏:“你這個瘋婆子!你剜心食肺與我何乾,莫要潑這臟水給我!看我不打死你個——”

“大師救我!”李夫人被腹中鬼嬰憋悶太久了,此時又是神誌激昂,正是說話壓根不計後果的時候,此時見楊財要打她,更是心中恐懼,抱住白衣僧的腿腳,躲在他身後喊道,“楊財!你與那姓趙的婊|子的事兒當我不知道?你敢讓那孩子生下來嗎!我是信了你的邪,才叫那鬼嬰借腹!楊進,你也是個癡傻的,連孩子不是你的都不知道,你們都是傻子……”

“胡言亂語的潑婦!”楊財怒罵,衝過揪著李氏的頭發將她從白衣僧身後拽出來,抬手就扇了她幾巴掌。

此時本在廚下幫忙的清歡跑來找年哥兒,瞧見這又打又罵的凶狠場麵,驚得往季鴻身邊躲去,直小聲念叨:“這、這是怎麼了……”

季鴻低聲道:“少問少看。此處無事了,你先回麵館罷。”

清歡“哦”了一聲,懷著一腔疑問先回家去了。

臉上挨了幾巴掌的李夫人尖叫著,突然回頭看到牆頭上的一隻滿嘴猩紅的花狸貓,頓時大笑起來:“大家都不要好過了,那狸貓精又來了,哈哈哈……又來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楊財你將親子剖皮挖腹,這就是報應!”

餘錦年也抬頭看了一眼,那隻玳瑁花色的狸貓壯得很,也不知是喂了什麼長大的,竟是比自家的小叮當還要大一圈,脖子上還掛著個小小的布包,它似乎是剛啃食了生肉,嘴邊兩撮嘴毛被染得血淋淋的。

花狸貓馱著小包袱跳下來,呲溜流進蘭桂院裡去了,一個小小的棍狀物從它的布包裡漏了出來,有膽大的仆役走上去撿起來一看,竟是根細細小小的腿骨,登時嚇得一扔。

三房的趙夫人此時雙膝一軟,險些栽倒在地,幸好被身旁的小婢給扶住了,卻也是花容失色——那布包的花色,分明是當初葬下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兒時,親手挑選的布色!楊進狠狠瞪著自己的妻子,想他自趙氏喪子之後對其關懷有加,卻沒想到她竟然早與楊財那色鬼勾搭在一起!

後頭有小廝竊聲議論道:“不是說四爺,怎的變成了二爺……”

忽地金鈴驟響,滿園的人都不約而同靜了下來,白衣法師揮起錫杖向蘭桂院走去,道:“既是如此,是非曲直,不若辨骨一問。”

聽法師要辨骨,楊進是第一個緊跟而上的人,李夫人強忍著腹痛,也由婢子攙扶著走了進去,剩下個趙夫人與楊財,一個大驚失色癱倒在地,另一個則唾罵不休。

時已入冬,才酉時過半,天色便已濃厚如墨,蘭桂院中點起了數盞燭燈,支支迎風搖曳,使這塵封數年的空院愈顯得陰風陣陣。方才那玳瑁花色的胖狸貓正蹲在供桌上,舔舐著餘錦年所做的那道橙蜜山藥泥,爾後躬起脊背伸了個懶腰,蜷縮在供桌上舔毛。

白衣法師伸手拂過狸貓的脊背,將那小包袱拆解下來,布包中的東西甫一見天日,供桌上的兩根紅燭唰得一下耀起了一瞬的詭異白焰。

他拿出一根針來,道:“請二位施主各舍兩滴血,讓此嬰骨親自辨認……其生身父親究竟是誰?”

滴骨辨親!

楊財膽小如鼠,一聽要滴骨辨親,連裝模作樣的穩重都顧不上了,這嬰兒究竟是不是他的種,他會不知道嗎,若不是楊進那廝於房中之術無用,趙氏又怎麼會與他半推半就作出那種孽來,可他哪裡又能想到,自家婆娘三年都沒能下一個蛋,他與那趙氏不過隻有幾次露水情緣,竟是一發而中!

趙氏鬼迷心竅,企圖狸貓換太子,生下這個孽子來替他們三房爭奪家產,他楊財又怎麼可能為人做嫁衣,這個孩子當然留不得,自然是要動動手腳。

至於小四……他怎麼知道趙氏怎麼會將臟水潑到那個倒黴催的小四身上!

趙夫人癱在地上,任是小廝仆婦來扶,也是腿軟得站不起來。

楊財則是不住往人堆裡退,剛要撒腿逃跑,就被幾名家丁給提溜了回來,壓|在供桌前,早已憋了一口惡氣的楊進走上前去,抓起他一隻手按在桌上,也並未使用白衣僧手中的細針,而是自家丁腰間摸出一柄防家護院的寬刃刀,徑直在楊財手上一劃。

“啊——!”楊財扯著嗓子痛叫,眼睜睜看著濕熱的血液從手心流到那猩猩白骨上,又很快,滲進去了。

見楊財的血融入了嬰骨,楊進雙眼瞪得通紅,氣得險些一刀剁了楊財的手,怒道:“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不可能,不可能!”楊財一個勁搖頭,慌不擇言道,“那嬰兒屍骨早已被我埋到風波寺山腰上了,連我自己都不記得埋在了哪兒!這妖僧又怎麼可能知道!他、他定是隨便拿了一具屍骨來誆騙你們!”

之前還是上師,這轉眼間就變成妖僧了。

趙氏一聽這屍骨被楊財動過,眼中也流露出一絲驚駭來,楊財動了屍骨,那……那張嬰兒皮,究竟是誰剝下來的?一瞬間,她覺得一股寒意從骨子裡透了出來,縱然她為婦不貞,也曾經害怕腹中孩兒的身世被人戳穿,可這畢竟是她肚子裡的一塊肉,她從未有過剝皮剜心這樣惡毒的念頭!

白衣僧卻是淡然自若,雙手合掌輕誦了一聲“阿彌陀佛”,說起道:“當日本僧要於樹下坐禪,卻發現一隻受傷的狸貓占據了本僧的蒲團,此貓雙眼泣血,嗚聲低哀,竟不吃不喝在樹下冥思一晝夜之久。本僧觀其與佛有緣,遂與之夜談一二。”

“她說自己在山下蒙受了不白之冤,如今孤苦伶仃,命不久矣,遂懇請我為它尋求真相,並照料她的孩子。說罷泣血而死,化為青煙而去。”白衣僧說著指了指供案上安然蜷臥的花狸貓,“其子便是此貓,是其母怨魂指引它找到這具嬰骨……”

“噗……”

正是說到緊張嚴肅的地方,院中不合時宜地響起一聲忍俊不禁的嗤笑來,白衣僧的素白帷帽一動,餘錦年立刻捂住嘴,鑽進季鴻懷裡去,把頭埋在季鴻身前做鴕鳥狀,儼然一副“不是我,和我無關”的模樣。

季鴻長袖一掩,護著少年從院中挪到不為人注意的角落,低頭道:“莫要頑皮,小心招打。”

餘錦年做了個鬼臉,輕聲道:“沒忍住,他這個貓母泣血、貓子尋骨的故事實在是太……”他想說荒誕無稽,抬頭看看季鴻一臉凝肅,於是問他:“你信嗎?”

“你若不信,我便不信。”季鴻自然而然地說。

這麼沒有原則的啊。

餘錦年笑了下,指著那具嬰骨悄悄與他說:“這具嬰屍都已白骨化,骨鬆質軟,莫說是楊財的血,就是隨便找來什麼貓貓狗狗,又或者是弄碗橙汁兒來,都能滲進去。這種辨親法,頂多是騙騙楊家這一群老迷信了。”

他說著又不禁想到,也許白衣僧就是明知此法做不得數,所以專門來詐供的呢!這不,滿院子人都上當了,這陰謀倒是叫這癡愚的楊二爺給說準了,可也沒人信他啊。

這時楊三爺指著趙氏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蕩|婦!還不速來人,將她給我關到祠堂去,擇日請了族老來,將這對奸夫淫|婦浸了豬籠!”

幾個家丁麵麵相覷,不敢上前,直到被楊進踹了兩腳,這才上去按住自家夫人。

“楊進,你當你是什麼好東西!”趙氏被按在地上,索性破罐子破摔,嚷嚷道,“孩子掉了以後,是誰讓我去反咬老四的!老四個孩子,不過曾在你房裡歇過個午覺,你卻連我的名聲也不顧了,逼我去與老爺說是四爺強占我……你怕什麼,不就是怕沒了孩子,老四會繼承家業嗎!”

趙氏被幾名家丁扭打著禁錮到牆角,還扭頭瞪著院子裡的眾人,冷笑起來:“你們沒一個好東西,都是畜生!活該被蘭姨娘尋仇!”

她望著供案上的狸貓喊道:“老四,你看看,這群豬狗不如的東西,就是他們害了你和你娘!還有那個楊財,最不是個玩意兒!”

聽到桌上那隻狸貓就是小四,楊財顧不得捂著流血的手掌,伏在地上磕頭道:“小四啊,不是我不是我,他們都有份!那汙蔑你娘與人通奸的家丁是三房找來的,我不知情啊!還有,還有,當年那些鬼動靜也不是我,指不定都是楊進這王八蛋搞出來的——小四,你要複仇去找他,找他!”

案上狸貓睜開一雙綠眸,森森地俯視了一眼案前諸人。

楊進氣得漲紅了臉,登時狠狠踹了楊財一腳:“放你娘的狗屁,那老道是不是你找來的?!”

……

好一出相互撕咬的鬨劇。

這偌大楊府沒了楊巨富這根能夠威懾四方的頂梁柱,頃刻間就散亂得沒根沒骨,各人乾的那些醜事一旦被揭穿,就似一群脫掉了羊皮的豺狼,再裝不下去溫雅之流,紛紛暴露出楊家的刁鑽本性。管家再是楊老爺的心腹,可畢竟隻是個管家,家裡不亂還能管得住,一旦這樣徹底地亂了,他的話也不再好使了,是顧了前便顧不得後。

餘錦年嘖嘖直搖頭,他懶得再看,也不願這相互毆打辱罵的不斯文場麵侮及季鴻的眼,便拉著男人的手,挑著眾人之間的縫隙溜出院去。

剛出了院,之前偷撕法華經的小嬌婢追了出來,叫住他道:“小先生!”

餘錦年聞聲向後看去。

那小嬌婢將一包銀錠遞給餘錦年,道是管家吩咐給的操辦素齋席麵的錢,隻是如今這場麵,怕是辦不了三天了,言外之意,便是請餘老板與季公子及早離府。

餘錦年自然樂得自在,他也不與楊家人客氣,伸手接了銀兩,掂了掂,還挺實在。

小嬌婢見他要走,忽地又鼓足勇氣說:“小先生,以後……可否還請您來給我們夫人治病?”

餘錦年挑了挑眉,似乎覺得很是奇怪,他非常想提醒一下對方,並不是他未給李夫人治病,而是李夫人信巫不信醫,不肯吃他的藥。

小婢低頭道:“奴婢有件事,想說給小先生聽聽……夫人以前也是好的,還曾經出過銀兩救我家度過難關,隻是後來因為子嗣的事情有些煩躁……再後來,她又生了這肚痛的病,一直神叨叨說腹中有個鬼胎……”

餘錦年不禁小聲嘀咕道:“可不就是心懷鬼胎麼。”

因離得遠,小婢並未聽見,反倒是叫身旁的男人聽見了,季鴻一隻手攬在餘錦年腰側,輕輕捏一下,朝他蹙了蹙眉,輕責他莫要當著人家的麵胡亂說話。

小婢繼續說道:“我因此上風波寺中為夫人祈福,來時路上便遇見了那位成空法師,他聽了我的話,給了我一盒藥丸,說是可以滌蕩鬼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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