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響皮肉(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5733 字 8個月前

第七十八章

餘錦年忙打開店門將薑小少爺迎進去, 小跑著把他和季鴻手裡的東西胡亂地往後院一堆,便一手端著剛泡上了桂花蜜茶的小茶壺,又端一盤軟糯點心, 去哄薑餅人。

先前他還能幸災樂禍一下,畢竟強人者人恒強之, 後來知曉他隻會紙上談兵,就是個嘴皮子功夫厲害的小紈絝而已, 餘錦年心裡的天平就隱隱有了動蕩之勢。這麼想著, 他又細細觀察了一下薑小少爺走路的姿勢, 還好,很正常,看來上次的傷已經好了。

心裡這才稍稍放下些。

薑秉仁本就是娃娃臉杏仁眼, 平白看著就一副無辜可愛之相,一哭起來, 更是梨花帶雨顫得人心肝疼, 他心裡的稱當下咣當一聲, 徹底歪向了一邊, 一邊暗自罵起了石星, 一邊想道, 要那人又把人給欺負了, 這回說什麼都要狐假虎威一下,叫季鴻去動動他們那個金規鐵律的季家家法。

餘錦年把點心放下, 推了桂花蜜茶給薑秉仁:“好了好了, 彆哭, 嗓子都啞了,喝點桂花蜜潤潤喉罷。你與我說,是不是又被他欺負了?”

季鴻收拾了少年胡亂扔作一氣的雜物,到前堂來,看見兩個半大少年兜頭在一塊兒,一個哭一個勸,餘錦年自個兒都還是個沒長大的小東西,哄起人來還頗有些過來人的意思,隻是話有那麼一點糙……

“男人都是大屁|眼子,大豬蹄子!你彆哭,他欺負你,你就砍了他的手做下酒菜!他要是又強求你,我們就剁了他那東西,做生切象拔蚌吃!”

季鴻:“……”

薑秉仁拿袖子抹了抹眼睛,抽噎道:“不是……你不要罵他,他沒欺負我……”

餘錦年奇怪他竟然向著石星說話:“那是怎麼了?”

薑秉仁從袖子裡摸出一封信,委屈道:“我整日在家養病,春風得意樓每天都是各種葷菜飄香,我吃的卻都是什麼玩意兒?碾碎了的豆腐煲,漿糊似的黃米粥,剪爛了的小白菜……我說什麼了嗎,我今天就想吃壇子肉,不行嗎,他又給我拿來一碗悶豆腐!”他抬頭看看餘錦年,氣呼呼道,“吃不飽就算了,他還要非要拉我出門去看戲,我哪有力氣啊!於是一生氣,就叫他滾,說再也不想看見他……”

他說著,眉眼已可見的速度迅速擰巴起來:“他就真走了!”

餘錦年看完那封信,又把信拿給季鴻看,信倒沒什麼特彆,隻是一點都不像季家侍衛的快準狠風格,寫的婆婆媽媽,堪稱長篇大論,連薑小公子夜裡睡覺踢被的惡習都拎出來單寫了百十來字,又寫薑小公子吃飯貪熱貪涼的習慣不好,剛吃完就歪在榻上不動的習慣也不好,生了病不肯吃苦藥的習慣更壞……最後歉意和謝意又塗了一張紙,剩了多少私房錢,也都留在春風得意樓的賬上,做這些日子在薑餅人那兒白吃白喝的欠錢。

如此這般,活像是薑家囉囉嗦嗦的老媽子。

薑秉仁義憤填膺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嫌棄他不給我吃肉,他就這麼多話來說我!那麼寬的胸,怎的生的這般小氣!”

“那……”餘錦年試探地道,“薑小少爺是想?”

“我等他好久都不回來,賬上也真多了幾十兩銀,我給他的衣服都洗好了晾在繩上。我出去找了,戲樓沒有、茶樓沒有,街市上都找了遍,我們常去的地方都沒有。”薑秉仁伸手抓著餘錦年的袖子,仿佛抓的是有求必應的菩薩,“你不是說過他是季公子的人嗎,季公子肯定知道他在哪兒。你,你讓他回來,之前的事本公子就……既往不咎!”

說的話頤指氣使的,可眼睛裡卻明汪汪地蓄著一腔水,餘錦年認識這刁鑽跋扈的小少爺這麼久,卻也不知他竟是個這麼容易就哭的人。這樣的人一哭,誰能抵擋得住?餘錦年當即回頭看了看季鴻,季鴻微微搖搖頭,這意思是石星並沒有來找他報道。

這可就……

薑秉仁是懷揣著滿腹期盼而來,他順心如意太久了,想要的東西鮮少有得不到的,得到了又鮮少有能再失去的。他就像是一根拔入青天的筆直小鬆,蓄勢待發,春風得意,石星卻成了他節外生出的那一捋歪枝。他起先不想要,恨不能將這枝剪去,後來漸漸看這枝順眼了,卻又悄悄擺在心裡欣賞,不屑去誇,還時常褒貶。

左右這枝是長在他身上,還能自己把自己砍了去不成?

還真就奇了,這枝就這麼狠的心,哢嚓一剪子,撲進了腳下層層疊疊的霧瘴裡,再也瞧不到了。

最後的祈願落了空,薑秉仁心裡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懸在眼眶裡的小豆碎下來,卻又不是方才在店前那樣故意引人注意的嚎啕,而是不出聲的,緊緊抿著嘴,用力往回憋,可是淚花兒哪能這麼容易憋住,一旦斷了線,就隻能劈裡啪啦前赴後繼。

這小模樣,心都碎啦!餘錦年手慌腳亂地扯自己袖子給他擦臉,半晌才想起來袖子臟,擦眼睛委實不合適,恰好季鴻體貼,抽了條軟絹出來遞給他。

人說女子是水做的,餘錦年看這位薑小少爺也差不離了,徑直坐在一碗麵館前堂哭了小半個小時才止住,要說之前嗓音隻是有些欠潤,那這回可真就像是在砂礫裡滾了一遭,說話時仿佛喉嚨裡裹了一團沙子,他垂頭喪氣地站起來,魂不守舍道:“我走了。”

“彆走了。”餘錦年下意識說,他心坎子軟,見人這樣恍惚,怎麼放心得下,“你上次不是想睡我的床嗎,今天給你睡,就歇在這罷。”

薑秉仁低著頭往外走:“那你們就沒地方睡了,我反正都不討人喜歡,還是走罷。”

怎麼就突然懂事了呢。

餘錦年拉了下他,沒拉住,就被那小少爺掙脫了,眼看他走進了撲朔夜色中。可看那去的方向,好像也不是春風得意樓,他生怕薑秉仁要做什麼傻事,連忙扯了扯季鴻的袖子:“怎麼辦啊?”

季鴻回頭,遠遠見街道深處走來個人影,他輕輕拍掌,那人影倏忽竄了過來,竟是段明,他吩咐道:“去,遠遠跟著薑少爺,看著他些,人睡下了再回來。”

段明領了命瞬間閃去,之後過了老大一會兒,清歡才帶著穗穗跑回來,氣喘籲籲道:“那木頭,怎的跑那麼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

不過她也沒深究,興衝衝地掏出幾團絲線:“年哥兒你看,今兒個坊市上來了個賣絲線的,又柔又韌,顏色還好。你之前不是說想要個佩刀的絛子嗎,上次我用自己的絲線打了一條,不怎麼好看,就沒拿出來給年哥兒瞧。這回定能給你織一條配得上那把小彎刀的絛子!”

薑秉仁那有段明跟著,餘錦年也就不操心了,人家的事都是人家的,他再勞心費神都是個外人,還是跟自家過好日子才是正理兒,於是轉眼就高興起來,跟著清歡去挑顏色。

這事之後,餘錦年原以為幾天半月裡是瞧不見春風得意樓的那位小少爺了,誰知打第二天起,薑秉仁過了晌午,就日日來一碗麵館報道,比隔壁叫啼的老公雞還準時。

店裡臘八粥明明是不賺錢的,也不知怎麼的,就在縣城裡有了些口碑,每天都有人專門來品嘗,餘錦年是個不夠狠心的生意人,玩不來饑餓營銷那一手,隻好又多煮了幾天七寶五味粥拿來賣。

薑小少爺就每天一碗七寶粥,配一碟醬瓜,在店中坐一下午動也不動,時常滴溜著一雙眼睛打量來來往往的食客,直到傍晚店裡打了烊才起身離開,有時心情好,也能抬抬貴臀,借著幫餘錦年收拾碗筷的理由,鑽到後院去偵查敵情。

可憐見的是,薑秉仁那小肉包子竟然短短幾天就瘦去了好幾斤,下巴尖了,也因無心打扮,身上整日胡亂套些暗色的衣裳,顯得人整個兒細瘦挺拔起來,稚嫩去了二三分,清俊多了二三兩,像是一|夜間穩重了,眉尖微蹙地握著他那把金絲雪梅扇,還真有了點不可褻玩的貴氣。

據名為跟蹤實為保護的段侍衛回報,這位小少爺每晚從一碗麵館離開後,都會走街串巷地尋一遭,繞一個極大的圈子直到深夜,才回家睡覺,卻也不是回城東薑府,而是睡在春風得意樓。

又聽在一碗麵館吃飯的食客八卦,說春風得意樓這幾日懸了畫像在找人,但凡能提供一絲半毫此人線索的,俱能免去當日飯錢。是故這些日子奔去了許多蹭飯的地痞乞丐之流,供些若有似無的假消息,換一頓花天酒地胡吃海塞。

餘錦年算是看出來了,薑小少爺這還是不死心呐,他歎了一聲,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夜裡睡覺,餘錦年跟床上有釘子似的翻來覆去,忽地坐了起來,季鴻無奈地睜開眼睛,看著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被問道:“石星真沒來找你?”

“沒有。”季鴻道。

餘錦年斜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也不另加追問,突然一躬身往被子裡鑽去,從床榻外遠觀,隻看著床上鼓起了一個碩大的被子包。他躲在裡頭好一番捉弄,可謂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卻是軟的雨,熱的風,一陣電閃雷鳴直打在季鴻的身上,他伸手去拽少年,卻反被少年在黑暗中咬了一口,手掌被啃了一圈紅彤彤的牙印。

可真是跟貓一樣,讓人又氣又愛。

窗外寒風又起了一回,夜裡的霧聚起又散開,漸漸凝成院中井口階上的一抹白霜,房中小窗被一隻無形的手撬開了一條細密的縫隙,撩撥著桌上殘存的白燭頭。蠟一點一點地融,汗一滴一滴地落,季鴻皺著眉頭,視線飄忽在即將被蠟淚湮滅的火光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撲簌一聲,光滅了。

床上的鼓鼓囊囊的繭終於破開,鑽出個悶的滿頭大汗的少年,趴著隻露出個腦袋,說是逼問,實則哄騙:“真的沒來找你?你好好說,我教你玩個新的。”

風雨微弱,卻尚未停歇,隻覺那天還壓得人喘不過氣,隻差一道破空的雷擊,季鴻頭頂沒有辟雨的傘,全在少年的一手掌握裡,被任意地擺布。他心中失笑,這算是哪門子的嚴刑逼供啊,但仍伸出手,也不知拽來了什麼東西,去擦少年臉上的細汗,誠實地招供道:“真的沒有,但我知他定還在信安縣中,沒有我的命令,想他不會輕易離開此處。”

餘錦年想了想:“你能把他叫來?”

季鴻道:“不知。他若刻意躲著,我也沒有辦法。”

也是呢,畢竟侍衛也是人,也會逃避現實那一招。餘錦年糾結了一會,想著還有什麼彆的法子能把那人給誆出來,是是非非到底得說開啊,老躲著算什麼呢,他思索著,季鴻深吸一口氣道:“餘先生,可以鬆開我了罷?”

他倒沒指望少年說的那什麼新玩法,但餘錦年卻是個言出必行的,既然承諾了,哪有不兌現的道理,再者說,也不能用人家的事來懲罰自家的大寶貝。

說話間餘錦年又躲了起來,季鴻愛-撫著少年的發梢,卻忽地一記重雷,打得他魂魄四分五裂,手指間一個戰栗,生生扯斷了少年的幾根發絲。

過了好一陣,餘錦年才鑽出來,笑吟吟:“好,還是不好?”

季鴻一臉震驚,盯著少年一雙似被胭脂水染過的唇,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他重重咽了口唾液,五臟六腑都被方才那聲雷鳴震撼得澀澀顫動。

餘錦年看他不知是傻了、還是不滿意,就是不說話,自己好容易壯實起來的勇氣也有些垮台的架勢。最可怕的是,越是這麼想,他越是心虛,不由垂下眼簾不自覺地舔了舔微微有些腫-痛的嘴唇,從被子那頭鑽了出去,要翻身下床,道:“我,我……”

屋裡很靜,怕是一粒灰塵落地的聲音都成了巨響。太窘迫了,餘錦年在季鴻麵前一刻都要待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說什麼,人生第一次就這樣尷尬:“突、突然餓了,我去吃碗粥水。”

啊呸!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提什麼吃粥水!

他要逃,被季鴻一把拽住了袖子,眼睛死死盯著他的嘴巴,惶惶問道:“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餘錦年覺得就連衣袖都成了自己皮膚的一部分,被季鴻揪得燙極了,恨不能直接撕下來丟給他,他一麵怪自己衝動,一麵又怪這人實在太沒見識,前怪後怪的徑直惱了起來,用力甩了甩袖子,回頭瞪他道,“你說真的假的!”

沒甩開,被季鴻死死地拽住了,他不知自己此刻目光有多直白,兩人明明是黏得難舍難分的情|人,此刻卻在指劍相向,用視線互相剮探,剮到心窩,看誰湧出來的血最紅最豔。誰先敗落?自然是餘錦年,因為在他受不了起身要跑的那刻,就被季鴻追下來,鎖住了腰。

銀月如水,影子拉長,兩人站在地上接吻,季鴻從來沒這麼失態過,格外蠻橫,餘錦年兩一腿發軟,被男人攏在懷裡,眼睛向下瞥著,看到幾乎貼黏在一塊兒的薄影,像兩條相互糾.纏-繞成了一團的蛇。

季鴻身子骨似乎好多了,最起碼這會兒半提半抱著,也沒打顫,也不知是不是色壯慫人膽的緣故。餘錦年腦子早不在弦上,剛才是他擺弄季鴻,此時輪到季鴻處置他,索性閉上眼,自暴自棄地一個勁往下禿嚕,快禿嚕到冰涼的地上,又被季鴻一把提起來:“彆動,你一動我就受不了。”

他規規矩矩地抱著餘錦年,不過力氣大了些,箍得餘錦年肋骨疼:“你是不是哪座山頭的小妖怪,魅著人把一切都給你。”

餘錦年如獲大赦,眨巴眨巴眼睛,皮道:“剛才給的就挺多的。”

“可閉嘴罷。”季鴻急吸了一口氣,不輕不重地打了下少年的屁一股,餘錦年這才嘻嘻哈哈地樂起來,不再逗他玩了,老實地被他領到床上靠著,季鴻則去倒了杯茶水。

餘錦年乖乖喝著水,季鴻道:“下次不用……”

“不好?”餘錦年又緊張起來,連水都喝的不是滋味。

“好。”季鴻聲音很低,將水杯接過放在桌上,又反手摟著少年臥下,“隻是舍不得……你做那種事。”因為方才一團鬨,季鴻有些憊懶地垂著眼睛,餘錦年抬手摸了下,很無所謂地道:“我高興呀!我願意給你做。而且,你生活習慣好,吃的又清淡……嗯,反正還不錯。”

短短一句話,季鴻來回品味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醒悟過來,他被少年放蕩不羈的話語驚的啞口無言,隻顫巍巍地抖著睫毛,眉心隱忍著,半天才憋出同樣一句話:“閉上,彆說話了。”

不說就不說嘛,餘錦年哼了下,仍舊不管不顧季鴻此刻浮躁的心情,徑直紮進他懷裡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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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天,薑秉仁倒是沒再出現,一碗麵館難得清靜了一陣。清歡也打好了絛子,餘錦年挑的都是些淡雅的素色,沒那麼紮眼,他當即就拿出那把小彎刀來,讓清歡幫忙給係上,下頭掛了穗子,栓在腰間使勁地嘚瑟了一番。

腰間佩物是自古以來的風尚,早些年朝中崇武,多的是達官貴族佩著裝飾精美的短刀劍出行,以彰豪邁爽朗之氣,後來這些年,京中又流行起霽月清風款的美男子,是故大多貴公子都改為佩石戴玉,越是清雅的款式越好,京畿地區一時玉貴。一塊指頭大的雕刻精致的玉器,能抵得上一處深宅豪苑之價,可即便如此,仍不減人們追捧美玉的熱情。

這也是為什麼餘錦年隻能買得起一塊成色汙濁的粗玉,給季鴻做玉竹簪的緣故。

餘錦年腰間佩上小彎刀,進進出出間晃得上頭鈴兒叮當,想讓人不注意都不成,幾個食客說了幾句好聽又奉承的吉祥話,餘錦年就被誇得暈頭轉向,大手一揮給人打了折。引得前堂懷揣著同樣心思的食客紛紛讚美起餘錦年的刀來,直把什麼想乾的不相乾的詩兒詞兒胡亂地往上套,還有實在不善言辭的,憋紅了臉,隻憋出一個“神仙下凡才有這麼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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