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紅棗薑湯(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1821 字 8個月前

第八十二章

餘錦年第一個念頭是“果然如此”,可他卻並沒有因此輕鬆下來, 那紅衣人相貌並不出眾, 但也絕不至於平庸, 隻是比起季鴻、甚至比起白海棠來,都略遜一籌,衣飾未見有多華麗, 人也溫潤, 是個讓人感覺不出絲毫棱角的人。

隻是臉色好像有些蒼白,也不知是他本身就白,還是天氣太過寒冷的緣故?餘錦年與他是初次見麵, 卻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一時便隻顧著盯人家看了,竟忘了說話。

倒是那紅衣人旁邊的青年歡呼雀躍道:“季三哥!”

餘錦年解下-身上披風, 搭在手上,便要去櫃後翻茶罐來泡茶, 這些人看起來非尋常人等,像是季鴻的熟識好友, 他自然不能在招待上丟了季鴻的麵子, 隻可惜一碗麵館巴掌大的小店, 就是將整個屋頂翻過來, 也沒什麼好茶來待客。

他一轉念, 拿出早先晾曬好的桂花茶, 打算用五美薑粉泡來, 也能驅寒暖胃。

誰想他剛抱出茶罐,季鴻理也不理那青年,轉身過來牽了他的手,將他往後院領去,低聲道:“衣上都濕了,先去換,這等瑣事不必親自為他們操勞。”

餘錦年傻愣地看著他:“可是……”

“季三哥,真是季三哥?”那青年也是窄袖騎裝,雖色近墨綠,卻有金絲銀線綴邊,腕上鎖著一對太平花樣式的掐絲銀件護腕,鑲嵌著紅瑙黃玉,並身前象牙帶扣,單腰上玉佩就兩個,端得看上去比那紅衣人富貴百倍,恨不能是將各色裝飾都掛在身上。他一站起來,身上叮當一陣亂響:“二哥竟沒騙我!”

餘錦年看他有些眼熟,忽地想起來,這不是早幾個月時當街攔人,還嚇得季鴻說自己姓王的那個小公子嗎。

季鴻仍不理他,隻道:“抱歉,想是諸位認錯人了,鄙人姓王。”

餘錦年:“……”心想,人家都找上門啦,就不要再殊死抵抗了罷?

那紅衣人似乎也覺得好笑,單肘撐在桌上側歪著朝他們兩個看去,他也並無掩飾,徑直笑了出來,哈哈兩聲:“叔鸞,便是世上真有人與你生得一模一樣,我也能一眼認出,哪個才是你真身。”

這人語氣輕熟,在季鴻麵前分毫作態也無,究竟是他什麼人?

旁邊的鮮衣公子道:“我就說長得像吧,誰知就是本人!”他抬手敲了身後兩個侍衛一人一下腦殼,氣道:“你們還說是我癔症了,那明明就是季三哥!”

詩情畫意捂著腦袋鼠竄,餘錦年則被季鴻趕回去換衣裳,待他以最快的速度穿了乾燥衣服,頭上頂著條手巾跑出來,見季鴻抱臂在一旁,嘴角抿起,神色懶懶地看著這一行人:“雪飛,你來做什麼。”

閔雪飛一手就擒住了搗亂的閔懋,回頭輕快道:“來看看你啊。”

“那你現在看完了,便悄無聲息地回去罷!”季鴻說罷,掀開簾子要走。

聽他這般強硬,閔雪飛也不惱,反而顰眉蹙目,伏低示憐:“轉眼就除夕,現在走,豈不是要我在荒郊野嶺裡孤苦伶仃地過年?況且我們幾個一路吞風吃雪,初到此地,年節當頭,腹中卻連一杯熱茶都未來得及嘗。叔鸞也未必太狠心了一些。”

閔懋更是不舍得立刻就走了,他眼睛巴巴地追著季鴻看,要不是閔雪飛攔著,怕是要直接撲到季鴻身上來。閔雪飛故意示弱,他則更沒皮沒臉:“是啊,季三哥,彆趕我們嘛。我們本來能早幾日就來的,誰想路上跑得太急,又吃了風霜,二哥他——”

“年糕湯堵不住你的嘴?”閔雪飛回頭看了他一眼。

閔懋忙捂上嘴,低頭吃起年糕,不敢說了。

閔雪飛接過話茬道:“路上遇了些意外,耽擱了。”

季鴻還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全變成了一聲無奈,他歎道:“不必這般,你知我拿你無法,也不會趕你。但我在此處也全靠餘小先生照顧,他為主,我為客,你們若想借宿,怕是要另尋他處了。”

正說著,餘錦年突然阿嚏一聲,在清淨的前堂格外顯著,一時之間全場人的目光都彙集在他的身上。他本是悄悄靠邊站,全程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誰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這噴嚏是一個接一個來,上一個餘波未平,下一個就蜂擁而起,如此接二連三打了三四個才停住。

他捂著鼻子,抬頭向季鴻看去,兩隻眼睛被這幾個噴嚏打得淚汪汪。

季鴻摸摸他的手,也不是很涼,他擔憂道:“彆是病了,去到屋裡歇著,我給你煮些薑茶。”

“算了。”餘錦年往廚間去,“還有遠道而來的客人,我去做點飯菜。”

“他們算得什麼客人,聽話。”季鴻輕攬著腰將他帶到房間,調頭出來,到廚房去燒水。

閔雪飛跟出來,見後院狹小,未及得季府一間柴房大,一個怯生生不知是誰家的小丫頭,扒著角落裡一處房間的門框,眨著眼偷看他們。院中落白,他一身紅衣,似寒冬臘月裡自天而降的一顆紅髓,進到廚間,更覺逼仄,他低頭看著正在掰坼薪柴的男人,皺眉問:“你在做甚麼?”

季鴻:“如你所見,燒柴。”

閔雪飛眉間更蹙:“我知道,我問你要乾什麼?”

季鴻頭也不抬,又說一遍:“坼柴燒水,泡些薑茶。我想你們一路餐風飲露,應該也需要。”

這顯然並不是閔雪飛想要得到的答案,他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彎腰去抽季鴻手裡的柴火:“我當你是氣我在你背後玩權弄術,故而稱病跑到這南地一隅來散心,若是如此,我向你道歉。”

他抽走一根,季鴻自去另拿一條,將膛中爐火燒得紅旺,壺中白水滾開,他又取刀來片好一頭老薑,並三匙蜂蜜、四五顆紅棗,一同投入銚子中,之後闔上蓋來悶煮。他做得遊刃有餘,末了還讓閔霽退退腳,彆讓火氣燎著。

閔雪飛退開三尺,啞聲半晌,才道:“你與我慪氣?”

“沒有。”季鴻臉上冷淡,看不出絲毫氣惱之意。他慣常就是這樣,閔雪飛常常不請自來,與他圍爐賞雪也好、簇燈手談也罷,就算他偷偷拿了詩作去青鸞詩會上胡鬨,季鴻也從沒生過氣,至多半真半假地斥他一句“送客”。

在季鴻索然無味的人生裡,閔雪飛算得上是他唯一一個能夠促膝而談的好友了,也是唯一一個進了他書房不會被趕出來的人,但誰若是想在季鴻書房裡吃東西,尤其是掉渣的那種,即便是閔雪飛,也會被毫不客氣地扔出去。

他倆性子很是不同,季鴻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便是外頭下刀子,他也懶得出去多看一眼;閔雪飛則慣常滿麵笑容,八麵玲瓏,對誰都和善有餘,卻是笑裡藏刀。兩個截然相反的人碰一塊,反倒投了脾氣。

銚子裡水沸良久,季鴻拿來一隻白瓷茶壺,往小壺中倒了些紅棗薑湯,遞到閔雪飛手裡:“拿著,小心燙。”

閔雪飛提著茶壺,心想他還知道叫我小心,應當也沒有那麼生氣,於是試探道:“叔鸞。”

話還沒說完,季鴻道:“你這紅衣,看著礙眼。”

“……”閔雪飛噎住,這可真是舊事重提。

季閔兩家夫人未出閣前便是閨中密友,結作個手帕交,因此閔雪飛幼時就常到季府去頑,與季鴻一樣,是打小愛追在季延屁-股後頭跑的,隻是季鴻小時含蓄羞澀,又因被府上嫡母所不喜,即便每日巴望著二哥來看他,也隻是蹲在小園子裡老老實實地等。

閔雪飛卻不同,他是閔家的嫡子嫡孫,走到哪裡都是被人追捧的一隻金餑餑。季鴻不敢做的,他都做了個遍,也更能光明正大地跟在季延後頭做尾巴。那時季延是京內一代官宦子弟中的翹楚人物,閔雪飛不止一次說過將來也要做季二哥那樣厲害的人,但他才立了誌還沒一年,季延就出了事。

於是骨沒畫成,隻畫了張皮,閔雪飛把季延的穿著打扮和脾氣性格學了個五六成。季家二哥每至落雪冬日就愛穿一身赤紅,站在雪裡像一株烈梅,所以他也穿,且小時穿多了,大了就成了習慣。季鴻雖有時會多看他兩眼,卻也從沒說過什麼不滿的話,他也就沒想太多。

如今閔雪飛低頭看了眼自己,噎的說不出話來,這哪是說他的衣裳礙眼,這是拐彎抹角地說他礙眼呢。

這可真是拿起紅衣,砸了自己的腳。他道:“三弟與我來信,說在南地小城裡見到一個神似你的人,我早猜你並未生病,否則也不會連我都攔在門外。得了你的消息,我即刻快馬啟程來見你,生怕錯過一絲一毫……你卻非用這種方式來氣我?”

季鴻手裡另提一隻茶壺,原是想給房中少年送去的,此刻聽了閔雪飛的話,將手中茶壺重重一頓:“我為何這般對你,閔霽,你心裡不明了?”

小時稱“阿霽”,大了喚“雪飛”,連名帶姓叫他卻是從來沒有過的,閔雪飛一滯,捧著隻茶壺盯著季鴻,對方都還沒說什麼,他自己先心虛起來,於是勉力讓自己保持著溫和的笑容。

“你如何玩權弄術,我知你沒有惡意,故我從不言語。但是閔霽,你玩過了。”季鴻冷道,“我當你是朋友,所以無論你做什麼,我都覺得無所謂。哪怕你說為了仕途,需要我一隻手、半條命,我也會毫無怨言地給你。”

“但你知道,我最惡彆人的擺布。你當我不知你擅自去應那狀元的戰書,當我不知你與天子打賭,也當我不曉得你這個賭約究竟是給誰牽的線,是榮玉公主、還是昭華公主?你把我當做個傻子……就那麼急於讓天子賜婚給我?”

閔雪飛終於笑不出來了,微弱狡辯道:“我並沒有……”

季鴻忽歎一聲:“罷了雪飛,我們之間不該為此爭吵。去前麵罷,閔懋還在等你。”他伸手去拿壺,卻被對方一腳邁出堵住了去路,閔雪飛沒有一處生得像二哥,但人若是學另一個人學得久了,多少也會有點對方的影子,季鴻被他截住,有一瞬間仿佛真的看到了二哥,但隨即又覺得好笑。

至少季延靜時溫潤,動時灑脫,從沒有過這樣仿佛沒有絲毫辦法,隻能采取緊迫逼人的手段,以壯自己威勢的時候。

“好罷。”季鴻退開一步,他也懶得與人爭辯,不如率先投降,“是我錯了。”

“我沒有擺布你,沒想擺布你。”閔雪飛急於澄清,令他從季延身上學得的那點溫潤也漸漸單薄下來,“季叔鸞,你為什麼不明白?朝中波雲詭譎,多少人等著看季公倒台,又有多少族親等著搶你的爵位。你一個庶子,就算有天子偏愛,封了個酈國公世子下來,又能如何?沒權沒勢,你守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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