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鉗花小包(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6741 字 4個月前

第一〇一章——鉗花小包

“喵……”

一隻胖乎乎的橘花貓大搖大擺地從窗台上跳下來, 小東西瞧著軟綿綿,實則霸道得很, 四隻圓得似球的肉掌橫掃過案幾,在案上未寫完的信箋上大喇喇印出幾個臟兮兮的泥爪印兒。它蹲在案上自顧自地洗了洗臉, 把瘋玩了一-夜的刺毛都捋順了,才邁著小四方步晃悠悠地朝床榻走去。

床幃輕搖, 隱約露出一張熟睡中的少年麵孔, 他睡得香甜, 姿勢卻不老實,一截圓潤的肩膀從褻-衣中漏出來,一條腿還伸到了被子外麵去。

小叮當抬頭看看,見另一個不在,於是搖搖屁-股往上一蹦,徑直一個猛虎撲地式躍到少年的胸口:“喵嗷……”

餘錦年被踩得皺了皺眉頭, 困得迷迷糊糊中還以為是某人來叫他起床,不由翻了個身,將壓在身上的玩意兒推了下去,小聲哼哼著央求道:“阿鴻, 我再睡一會兒,再一小會兒……”

小叮當嗷嗚一聲又跳上去, 使勁地踩了踩, 接著低頭湊到少年頸邊, 去嗅他身上的味道。

“唔……好沉!”餘錦年抿唇, 那唇瓣微微發紅, 略顯得有些腫,他又不自覺地伸出舌尖來舔了舔嘴角,閉著眼睛蹭了蹭對方,用一副抱怨的口吻道,“昨夜還沒鬨夠?這才剛睡醒……”

“……”小叮當狠狠踩了他一腳,成了精似的翻一個白眼,轉身呲溜跳了下去,眼不見心不煩地抖了抖脖子上蓬蓬的頸毛,從朝內的一扇窗縫裡擠了出去。它是在一碗麵館時被驕縱壞了,此刻也跟在自家一般趾高氣昂地在築花閣裡踱步。

半宿細雨將廊下的藤葉洗得青翠欲滴,陽光正好,肥貓兒在外頭浪蕩了一夜,調-戲了不知多少家的貓中好女,此時也頗有些事後逍遙的滋味,便揚長步伐挑了塊陽氣正足的台階,穩穩當當地將屁-股一沉,甩甩尾巴,徑直窩在那兒睡了。

“嘉郎,姐姐她隻是一時錯辨毒菇,何至於要將她關上一日一-夜?”一襲粉裙追著個男人匆匆走來,滿麵焦態,“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你們時少年夫妻,合該更親密些。姐姐她身上有傷,如今又病了,你便是要她潛心反思悔過,那也好歹請個大夫去瞧瞧。嘉郎……”

“含笑。”呂言嘉猛地頓足,回頭逼視著那張豔若桃李的麵龐。

含笑本能地垂下視線,用力咽了聲口水,又片刻,她定了定心,輕咬貝齒,抬起頭來與呂言嘉對視。

呂言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地眉頭一展,古怪地笑道:“含笑,你今日的話未免太多了。可是這兩日太過勞累?”

正說著,一個布衣小廝弓著背跑進來,到了呂言嘉麵前看見一旁雙目濕紅的含笑,他傻看了一會匆忙回過眼神,這才叫了聲“公子”,低聲附耳上去,掩嘴說了些什麼。含笑仔細聽過,也隻隱約聽見幾個“那位”、“事務繁忙”之類的字眼。

呂言嘉聽罷臉色一陰,指間哢噠作響,極不耐煩地低聲啐道:“那條陰狐狸!我遠道而來,他竟放我鴿子!”

罵過那不知什麼人,眼見他心情驟然跌到低穀,麵色更是差到極點,含笑慢慢垂下視線不敢張口。呂言嘉回頭看到自己才納了沒兩年的美妾,若梨花帶雨、弱柳扶風一般,竟也難得動了一絲絲惻隱之心,沒再遷怒於她,壓著煩躁轉身離去,口中敷衍道:“好了,不要鬨了,好生回去歇著。”

含笑尤不死心:“可是……”

呂言嘉猝然回頭,喝道:“可是我的話不好使?”

含笑:“……”

呂言嘉走出兩步,又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含笑低眉順眼的模樣,便不由自主地從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正妻齊文君的影子,他與齊文君年少結親,如今也有七八年之久。那女人雖無多少風趣,但從未犯過什麼大錯,為人體貼賢惠至極,想及此,呂言嘉也不免生出些許懊悔之意,鬆口道:“待我回來,便順路請位先生。”

含笑終於露出笑臉。

言嘉這一支往上追溯,乃源於京中呂氏,也算是世族大家,看著是烈火烹油,繁花著錦,實則尾大不掉,敗絮其中,上下幾百口人為爭那一權半勢鬥得烏煙瘴氣,以至於到了上一代,便漸漸分崩離析,各自分家去了,呂言嘉這一支便回到了南方老家。

然而這前府後院的醃臢事自古以來便不可能停歇,即便是離開京城,也難能有個安生日子,呂言嘉雖出身庶族,卻心高氣傲,不願就此埋沒在這一乾家長裡短的瑣碎當中消磨一生。

他自有抱負,也有才情,卻因這庶族身份被限製在一隅之地,自然無法甘心,於是初成少年時便開始為自己謀劃,小小年紀就成了府上的話事人,也如願以償地娶到了齊氏嫡女。齊氏是當地名門望族,祖上乃先帝做太子時的太傅,如今雖少有沒落,也算是朝中有人,對當時年少氣盛卻出身不好的呂言嘉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新妻溫婉賢淑,持家有度,呂言嘉少不得有所感動,通人事後也與這齊家女兒恩愛了少許年日。可誰知,齊家老家主逝後,齊文君長兄當家,竟是個不爭不搶,隻求安然度日的懦弱性子,不僅沒能在仕途上對他有所幫助,反而漸漸與朝中斷絕了往來,更是常為大小瑣事來求他出謀劃策。

縱然他與齊文君是少年夫妻,同甘共苦過,但這點小恩小愛卻遠不致於打消他對仕途的渴望,漸漸地,仕途上的不得誌就轉化成了對齊文君的不耐,他開始另謀出路,慢慢地向他原本最是看不上的京中本家靠去。他天生聰慧,手段玲瓏,很快就輕而易舉地獲得了大家主的青睞,為他在京外謀得了一個“肥差”。

但這在旁人眼裡是天降餡餅的好事,對呂言嘉來說卻隻是煩上加煩,他誌向深遠,絕不是為了屈居在這小衙門裡做個腦滿腸肥的貪吏。可笑的是,呂言嘉無意中打聽到,呂氏大家主竟早已暗中投靠了內廷中那位“不可說”的大宦,認那斷子絕孫的無根老兒做個義父。

呂言嘉雖也不是什麼多清風傲骨的人,卻自認還有些文人尊嚴,一想起那塗脂抹粉的大宦就恨不能嘔出來,哪裡肯隨著大家主認賊作父,於是這好容易從本家破開的隘口,又一路撞上了南牆。

那段時間,他過的頗為渾噩,一腔怨憤無處發泄,這才在某次醉酒後,動手扇了前來勸酒的齊文君幾巴掌。他當時醉得不省人事,手下沒輕沒重,事後才知自己打得有多重,清醒過後忙又一疊聲地嗬護道歉,乞求齊文君的原諒。

齊文君性情溫和,是端正的閨秀做派,向來深知以夫為天的道理,此番挨了打也隻當是呂言嘉酒後失態,委屈了一陣又經呂言嘉誠心誠意的一哄,很快就原諒了他——畢竟連院子裡的嬤嬤都勸她,“為人婦要忍得,這樣日子才能過得和順美滿”。

她自認為此後呂言嘉應當將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然而誰知這一掌,倒像是聲開運雷,給呂言嘉打出了一片新天地。

這位呂公子日日奔波在外,也不知從何渠道,竟搭上了一位貴人,那貴人位高權重,對他很是賞識,使憋屈了數年之久的呂言嘉如鯉魚翻身,青雲直上,一路從清水衙門的一介文吏拔擢到東互市監,統管東部異族與大夏朝之間的財貨交易,便是用一句“鴻運當頭”來形容也不為過。

許是權財令人心盲,發跡後的呂言嘉脾性愈加古怪起來,動輒發怒打罵,陰晴不定。他時而有些好心情,便就著監察為借口南下遊玩,齊文君才覺能喘上一口氣。也正是這個時候,呂言嘉途徑信安縣,偶遇了畫舫上的含笑。

彼時他正是風華正茂,與齊文君也不再如年少時情深意濃,二人之間又一直沒有子嗣牽連,更使得這份夫妻感情單薄得如紙一般,此回一見與齊女做派完全不同的歌女含笑,宛如一曲心弦被人撩動,一時半會也沒轉過魂來。

若說齊文君是一朵矜貴的蓮,那含笑則是岸上一簇迎風搖曳的虞美人,他日日年年看慣了清水出芙蓉,再品這婀娜多姿的虞美人,就仿佛是萬裡清波之上突然冒出的一點豔紅,著人情動萬分。

這也沒什麼,自古有大作為者,哪個不是嬌妻美妾左右相伴,呂言嘉心氣兒雖高,卻也難能免俗。

這才轟轟烈烈地惹出了那一出“七弦定情”的風-流佳話。

隻可惜,日子久了,不管是多嬌豔的花兒,也總有看膩的一天……

呂言嘉收回視線,回過頭來,看到腳邊正在台階上打呼嚕的貓,他這廂眉頭一皺,那小廝心領神會地立刻上前,一腳踢了過去,痛快罵道:“哪裡來的畜生!竟擋我家公子的道兒!”

小叮當睡得好好的,被人一腳踢在肚子上,嗷嗤一聲滾下石階,可它哪裡是好惹的善茬,以前沒被餘錦年的小魚小蝦賄賂之前,也算是隻橫行信安的霸王貓,這時怎忍得被人這般橫踹一腳,當即炸開了毛,尾巴筆直地聳起,朝呂言嘉主仆齜牙咧嘴地嗬氣。

“嘿,你這畜生!”小廝上去抓它,被小叮當一個橫跳從小廝胯-下溜了過去,與小廝糾纏了片刻,便似個榔頭朝呂言嘉一頭撞去,張嘴一口咬在呂公子的小腿上,八隻尖爪也刹那間從軟乎乎的肉掌裡探出來,倒鉤似的刺進男人的褲腿。

呂言嘉那副驕奢冷漠的模樣終於被小叮當這一口給咬破了功,他怒從心生,低吼道:“還愣著做什麼!”

小叮當卻也不是坐地等抓的老實貓,四下幾個亂竄就把來抓他的兩個小廝耍得團團轉,廊下掛了個也不知是哪個客人帶來的鳥籠,本蓋著黑布,打鬥間被小叮當給抓翻了,裡頭一隻八哥被驚醒,嘰嘰喳喳地“罵”起人來:“混賬!混賬!不是玩意兒!不是玩意兒!”

呂言嘉氣得臉都綠了,一時之間後院鬨得雞犬不寧。

隻前頭正是吃茶點的時辰,昨日踏雨遊春、曲水流觴,眾文子又得不少妙句,此時正在大堂中相互攀比吟誦。蘇亭也算是個讀書人,見此熱鬨場麵忍不住也來上兩句,倒也沒太丟臉。反而閔懋混跡其中,一副紈絝打扮,半天憋不出一句像樣的詩來,彆人也隻當他是個附庸風雅的貴公子罷了。

這時候已經沒人在房間裡了,都下去湊熱鬨,隻有個懶鬼還在床上酣睡。

房間門被人悄聲推開又闔上,一人單手端著個食盤進來,先是看了眼床榻的方向,後走向案幾,正要將食盤放下,就看到案上被貓爪踩花了的幾張紙,這箋寫來本是與京中下部聯絡之用,如今都印著一朵朵的梅花印。

季鴻無聲地搖搖頭,可誰叫這貓是仗主人勢橫行霸道,他隻好把幾封信疊一疊,墊在食盤底下了。

“錦年,錦年。”

餘錦年側身朝裡,手裡抱著枕頭,腿間夾著被子,睡得沒規沒矩,被季鴻叫了也隻是轉了個身,橫仰在床上,半張著嘴,白如麵團的臉皮上透著一星半點的紅。

季鴻坐在床邊,見他沒有要睜開眼的跡象,也不急著弄醒他,隻垂著視線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兒。今日略有回溫,少年額上微微冒出一點汗,他伸手輕輕地揩去,又順著鼻尖,直落到那雙紅潤非常的嘴唇上,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將黏在少年嘴邊的一縷頭發拿開一旁。

昨夜確實有點過分了——白日在郊外跋涉過後,餘錦年本就看起來疲累非常,之後又任勞任怨地陪著阿春和穗穗去逛街,回來後不僅烹了藥茶做了小菜,回到房間還被他折騰到三更天。如何不困?睡不醒也是正常的。

季鴻低頭看到餘錦年攤開在身側的手掌,本意隻是想將他的手放回被子裡,卻不料對方伸展開的指頭似含羞草一般,被他這麼一碰,竟自動地收蜷起來,似藤蔓上的小爪足,將他幾根手指纏住了。

他愣了愣,抬起眼皮,發現少年並沒有醒。

季鴻輕輕一聲,似笑似歎,眼睛裡卻充斥著一些與他冷靜自持的麵皮截然相反的東西,好像更深邃,也更洶湧,他微俯下-身,近得兩人之間連呼吸聲都容不下,隻有濕熱的氣流若有若無地灑在臉上。季鴻眼中流出些笑意,又一低頭,將麵前這張嘴封住了。

要怪隻能怪他睡得唇開齒張,毫無防備,倒是給了旁人攻入腹地的機會,既然如此,季鴻自然也就沒客氣,他本來僅想粗淺品嘗一下,卻到底是沒受住這誘-惑,長驅直入地吻了下去,撬開牙關,去挑-逗勾-引蜷縮在深處的小東西。

餘錦年終於有所反應,他好端端一個歲月靜好的夢,突然之間就烏雲壓頂,熱浪襲城,悶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憋了有片刻,他倏忽驚醒,就被眼前一張放大的俊臉嚇了一跳,大驚之下咬住了在嘴裡肆虐的異物。

季鴻微微吃痛,似乎嘗出了一點腥鹹,他伸手抄過少年的後頸,將他向自己的方向托起,又食髓知味地糾-纏了一會,爾後才退開一絲半寸的距離,俯在餘錦年身上注視他。

餘錦年從被他驚醒,猝不及防地承受了這段纏-綿,再到卸下防備任他輕薄,眼下反倒更不清明了,臉上泛起些薄紅,昏頭昏腦地盯著季鴻。

“醒了沒有?”季鴻瞧他傻愣著,便輕笑著揩去了他嘴角邊的一絲銀亮,又低頭蹭了蹭彼此的鼻尖,“睡太多,晚上要睡不著。”

餘錦年突然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隻眨了眨眼,望著季鴻下床而去的背影,自己也跟條尾巴似的,慢吞吞下了床,趿著雙鞋跟上去。

他接過濕好的手巾,將睡得糊塗的臉抹乾淨,心裡才隱約想到個“餓”字,一抬頭,麵前就推來一碗清香四溢的米粥,三兩塊糕點,並一碟爽口的小菜,和一枚煮好的雞蛋。

糕是鉗花小包,發得白胖的麵皮,裹上香糯軟爛的甜豆沙,包攏後要用鉗子鉗出一圈的小褶,頭頂上花芯處點綴一顆枸杞,再上屜去蒸。

出籠的鉗花小包甜甜軟軟,精致玲瓏,好像一用力就要捏碎了一般。

這鉗花小包許在內容上沒什麼新奇,但僅這模樣就足夠令人驚豔的了,他糊裡糊塗地坐下來吃,糊裡糊塗地捧起個小包發起呆來。

餘錦年一轉頭,看到他的手指微微發紅,似乎被什麼給燙了一下。

“石星自薑小少爺那兒學來的,我不能儘會,隻幫著打了個下手。”季鴻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下,便略過此事不提,替他剝起雞蛋,“再歇一日,明天就該繼續趕路了。”

“嗯。”餘錦年張張嘴,一小塊雪白的蛋就順勢被填進了嘴-巴裡,那根假正經的手指臨走前還刻意地在他下唇癡黏了片刻,見季鴻還要來這把戲,他瞬間緊緊閉上了嘴-巴,含著那塊隻覺燙人的蛋白囫圇不清地反抗,“我有手有腳,我自己來……”

季鴻壓下眼底的溺意,不舍地放下了雞蛋,卻也不走,監察官似的坐在一旁,監督他吃飯。

“昨日……累嗎?”

一口蛋黃進了嘴,餘錦年差點被噎死,他麵紅耳赤地避開季鴻探究的視線,委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也不知道季鴻是真的不會察言觀色,還是故意要為難他,竟仍一臉清白地深入探討起這個問題:“你大病初愈,本不該這樣折騰你。下次……我慢一點,你也能好受些。”他說著眼尾輕輕一垂,有些委屈的意味,“若實在不願,便直說就是,我……”

餘錦年慌不擇言,從盤子裡拿起一塊鉗花小包塞進季鴻的嘴裡:“我願意我願意,你不要再說了!”

季鴻拿下被用來堵嘴的糕點,悄悄揚起嘴角。

這頓早飯吃得餘錦年腹中滾燙,好像是經由季鴻這幾句話,又勾起了昨夜荒唐時殘留在腹中的曖-昧味道來,活像是千萬條蝌蚪在肚子裡亂撞。一頓飯過後連那糕點和小菜究竟是什麼味道都回味不起來,隻記得米粥像某人的視線一樣黏,記得季鴻指腹上淡淡的鹹味,和季鴻那句“我慢一點”。

他舔了舔嘴角,想起自己以前還嘲笑某人是不是不能人事……唉,簡直是報應不爽。

吃過早飯也不知該乾什麼,雖說被季鴻“擠兌”得臉皮有些掛不住,可還是情不自禁地想和他親近,便趴在書案旁邊,看季鴻寫信。季鴻也不刻意遮掩書信的內容,隻是餘錦年也懶得去瞧,比起看那些勾勾畫畫,他寧願欣賞自家世子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