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艾絨(2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9646 字 5個月前

在他們翻箱倒櫃的時候,餘錦年已用粗繩草草把頭發紮了,此時道了謝,抹額在手上過了一遍,又不動聲色地放回了桌上,壓根沒往心裡進。開了方子,就囑咐周鳳下船去抓十來天的藥,再將如何煎煮一絲不苟地交代完畢,之後拿起針包,一根根取了針在燭火上燎烤:“夏老板坐罷,隻服藥效果怕是不儘如人意,我今日先與你做個針灸,待我的針刀醫具製好了,再與你做些其他。”

說著還嫌礙事,把那價值千金的東珠抹額推遠了一點,轉而在原處放上針包。

燕昶瞥了眼桌上被冷落的抹額,眼角微搐,哂道:“那有勞小先生。”

“不勞煩。我與夏老板施的是溫針,今日乃是第一日,針下感受可能會敏銳一些,若是有任何痛楚不適,也當及時講出。”餘錦年他一旦認真起來,便心無旁騖,隻有眼前的此人此病,“這幾日直到我離開東崇府,每天這個時辰都會來施一次針,每次半個時辰……夏老板,可行?”

燕昶:“自然聽先生的。”

餘錦年點點頭,取了細銀針,分彆刺在肩三穴,即肩髎、肩貞與肩髃,此三穴各自歸屬手三陽經,是治療肩頸痛症的重要穴位。又選合穀與舒筋要穴陽陵泉,以及痛感最強的阿是穴。下針後輕撚以得氣。

“麻煩周四爺將昨日買的艾絨拿過來。”

周鳳趕緊取了來,滿滿當當一大盒。

艾絨是取采摘晾曬三年以上陳艾,選其葉寬絨厚者,搗碎過篩多次而製成。新艾煙濃火烈,易傷脈,遠不及陳艾去了燥性,陽氣內斂,焚燒時也更柔和,故而艾絨向來以老艾為上品。

五月采艾,晾製,短則三年,長則五年,直到某日臘月才開始製絨,不僅錘搗的石臼木槌需得是清洗乾淨的,所用之水也要純淨,錘篩次數越多,製艾師傅心思越精,艾絨才越細膩。上等艾絨不僅手感如棉絮一般輕綿柔軟,輕鬆便可捏製成形,色澤也是綠中顯金,有稱金艾。

由於製艾的年歲之久,市上不免有些黑心奸商,用黃泥水混當年新艾捏團,以次充好,表麵上看去雖也是色澤金黃,其實卻是最低劣的下等品,著實坑蒙了不少客人。

餘錦年撚起艾絨,確實是難得的好艾,便趕緊指揮著周鳳一起捏艾柱。

捏好幾個,也不需什麼額外的膠著固定,直接插到那幾根銀針上,用燭燈點燃,令它靜靜燃燒,以焚艾所生的熱氣,以及針柄殘留的餘溫,通過穴位將熱度傳至筋脈之間,起到溫煦陽氣的作用。

隻是周鳳一驚一乍的,唯恐那幾個小艾柱碎下來,燙了他家千嬌萬貴的主子。

燕昶瞧他在眼前晃來晃去心煩,斥他去準備款待餘錦年的菜肴,格外還囑咐要幾條河鮮,且問餘錦年:“可有什麼愛吃的?”

餘錦年總覺得他殷勤過頭,可又不好決斷他是本性熱情好客,還是其實另有所謀,可是思來想去,自己除了會點醫術,也沒什麼好圖謀的了,他說到:“不必麻煩了,我也沒什麼貪嘴的東西。”

對方果然隻是隨口一問,實際上心裡早已有了決斷,全然不給他否認的餘地,很快就嫻熟地點了幾道魚鮮。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幾個艾柱就焚淨了,焚後的艾絨也並不會散架,仍是初時的形狀,可是用灰盒兒接著輕輕一撥,又會頃刻散碎下來,這也是此絨品質絕佳的表現。

診病首日,治療不宜過多,需得循序漸進,溫針過後,餘錦年也沒打算再施其他治法,隻叮囑夏老板注意防寒保暖,時時活動一下手臂,以使筋骨不至於“生了鏽”。

下頭人馬不停蹄地備膳,船主人也無絲毫放行的跡象,餘錦年正愁該如何脫身,不經意間走到窗邊,聽聞外頭隱約喧鬨,便向下一看——那岸上金冠烏衣,光風霽月的,好大一個美人兒!

美人腳下橫著個鼻青臉腫的地痞,已被段明製服了,正哭天搶地地告饒。

餘錦年趴在窗沿,欣賞了一會美人的英姿,才兩手卷成個喇叭狀,朝下喊道:“阿鴻!”

季鴻抬頭,朝他勾手:“下來。”

燕昶在隔間內更衣,聽聞此聲,走近內窗,隱在陰影處端詳著岸上之人,數年未見,他容貌上也沒什麼變化,骨子裡還透著季家人陳腐酸迂的味道,謹慎有餘,雄心不足,還不如他那生性灑脫的亡兄。

——真叫燕昶看不上。

季鴻似乎察覺到什麼,猝然仰起視線,像那巴掌大的窗口望去,裡頭黑黢昏暗,隻可見一簾半扇的帷布。

餘錦年高興著瘋跑下來,被季鴻張手攔住,裹進胸前撫了撫背,兩人低頭輕輕交換了幾句話,又相視而笑。

燕昶拿起桌上的東珠抹額,再抬頭瞥見岸邊,季鴻自袖中掏出一支細銀簪,替那笑眯眯的少年將垂散的頭發綰固在頭頂;動作間,那少年忽地拽住季鴻一隻手,眉間隱隱作皺,憂心地吹了兩口,心疼得無以複加。

若不是他目力極佳,還真難以瞧見,那季家老三手背上有個螞蟻大的細傷!

想起那小子方才在自己船上說的什麼——大好男兒,不怕身上有些傷疤——可見這話說得真如放屁一般。

燕昶一個用力,將手邊窗欞給掰下來一塊。

周鳳忙上前,攔住了燕昶的去路,提醒道:“主子,主子,底下都是季家的人,雖尚未察覺出什麼,卻難保不對我們起疑。那小世子可非善茬——”

“季家的人如何。”燕昶冷了臉,“季叔鸞的人我動不得?”

周鳳一愣,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些隱匿在百姓之間的季家侍衛,怕的是一著不慎暴露了自家身份;而燕昶說的卻是那個匆慌慌跑下船去的少年郎中。周鳳踟躇刹那,低頭諾諾:“不敢。”

“那還不快滾。”燕昶霍地甩袖,那條東珠抹額徑直從窗口飛了出去,半空打了個旋兒,沉沉墜進河裡。

千金之物,沒得主子開心,掉下去隻落了“咕咚”一聲響兒,周鳳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

“不過是方才那地痞搶我錢囊時,給撓了一下,不妨事。”季鴻哄了少年,再心有所感地抬頭去看,隻見那窗扇已被人牢牢關上。甲板上隻有先前來接領餘錦年的那布衣家仆,遠遠地朝他們躬身辭謝,道是家主深受疾病所困,力不從心,已歇下了。

這船他已查過,船主確然姓夏名越,乃南越茶商,其人時常在滇蜀東海之間往來,家業甚大,提起夏茗居,越地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是這位夏老板卻脾氣古怪,不易見人。

餘錦年道:“走嗎?”

“嗯,回去罷。”季鴻多看了幾眼,也朝周鳳頷首示意,才溫柔地垂下視線,握住了少年的手慢慢向回走,“有什麼想吃的,順路買回去?”

餘錦年走也沒個形狀,踢著腳邊一塊小石子兒,掰著指頭數道:“棗泥酥,栗子糕,杏黃餅……今春草莓是不是下了,也買一支回去罷!哎,方才在船上,我還聽見下頭有人叫賣燒仔雞的,哪兒去了?”

季鴻搖搖頭:“也得這肚皮裝得下,明年變成個小胖子。”他譴責兩句便罷,仍是一臉寵溺地低頭輕笑,又叫來段明,按著餘錦年想吃的去買。

燕昶遠遠望見兩人前後進了家燒雞店,回頭再瞧自個兒桌上七八道菜,其中不乏山珍海味,冷透了都沒人眷顧,還及不上人家十幾文一隻的雞腿。嗬道:“周小四!”

周鳳忙不迭進來:“主子,什麼吩咐?”

燕昶反身回到書案之後,提起筆發現是餘錦年拿過的那支,又鬱鬱地放下,取了另一隻纏金筆,掀開公文頭也不抬道:“把菜吃了,一個不許剩,吃不完不許出去。”

周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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