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簡偷偷瞄著兩人,隻管看熱鬨,也不說話。
季鴻不溫不涼道:“想是下頭的奴才嘴碎,傳出去就失了真。之前病重,藥石罔靈,眼見大限將至,家父做主將我送去南方調養了一陣。如今身子見好,自然還要回來……如何傳到王爺這,就成了閒雲野鶴。”
說的倒是與他季家那一番折騰吻合,隻是也得有人信不是?更何況如今越王府裡還藏著個最大的“人證”。
燕昶都將餘錦年弄到手了,便不再與他爭執這些細枝末節,笑了笑說:“那倒是我聽差了。世子身子好了便好,說起來,我那不爭氣的妹妹還一直向我打聽,問季家公子的事兒,我倒是有心撮合,奈何世子總是避不見人,如今更是躲到了南方去,也忒讓我們這些人傷心了。”
季鴻在這事上本就不願爭強,如今有了餘錦年,更是唯恐避之不及,於是道:“鴻身體虛弱,恐難當丈夫之責。”
這話可淺揣也可深度,往淺了說,是他宿疾難愈,不能操持家業,沒什麼本事,不堪為良配;可若是往深了說,他是在暗指自己無丈夫之能,當不了一個正常男人。這可糟糕了,要是叫天下癡迷於青鸞公子的女娘們聽了,怕是片片芳心都要碎滿大夏疆域。
連馮簡這種活成了精的閹物老太監,都忍不住對季鴻側目。
獨獨這種敗壞男人尊嚴的話由季鴻說來,卻雲霽風清,君子坦蕩,讓人難能自甘低降一階來嘲笑他。
所以燕昶最煩季家的人,旁人都虛情假意,端得他們唯我獨醒!
兩人互視一眼,再聊不下去,各自拂袖而彆。
隻彼此擦肩而過時,那一直默不作聲的馮簡卻冷不丁驚奇了一下,道是:“王爺,您這手背上怎得一條抓痕?可是什麼畜生抓的?您久居越地,京中王府空閒已久,常常有個那些子野貓野狸的偷偷在裡頭做窩,該是回去叫人好好清理清理,傷著了可不是說鬨的。”
季鴻不知在想什麼,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燕昶迅速將右手掩進袖管中,道:“無妨,不是什麼凶物,不過是個欠調-教的小畜生。”
大夏朝百姓喜豢養看門狗,而貴族們卻愛養貓。
馮簡自然當他一時興起,也養了隻貓來玩,於是奉承道:“貓這東西,性子最野,確實得好好調-教調-教。”
燕昶隻笑,不答。
季鴻一路出了宮門,段明正在外頭等他,見他出來了,上來便彙報,道是兩樁事。一件是後頭那載著清歡穗穗等人的車馬隊伍,因在奉縣遇上暴雨,還得多耽擱一些時日才能到;二是那擄走了餘錦年的船找著了,在京畿早已荒廢了的興青碼頭,隻不過已經人去船空。
“找到的東西不多,都已運回了府上。”
季鴻似在聽,又似沒在聽,仿佛思索著什麼事。
馭快車回了府,季鴻直奔康和院,撬開那口箱子,將從船上搜來的東西草草過目。那人一路不動聲色地進京,船是如此紮眼,絕不可能一點消息不漏,隻是屢屢船隻行蹤到了季鴻手上,不是遲到兩三天,就是繞了好一圈最後說是看錯了船,愣是讓季鴻追了一路也沒追上——顯然這船走的並非尋常路,是有人替它壓了消息。
季鴻手指捏在箱沿,隱隱發白:“沿途那幾個推三阻四的縣官府官,都記著,過後一樁樁地查,看看是不是貪贓枉法了!”
段明心想他不是該著急尋找小公子下落麼,如何就突然竄到要查人家貪贓枉法去了?但就這麼想想罷了,也不敢說,隻將這事記在心裡,待日後去辦。
季鴻收回手,又覺指腹黏滑,仔細一看是層沾水化了的東西,他重新打開箱子,細細查看了箱子的勒口邊緣,果然在溝槽中發現些如白色沙粉的東西,沾了點置舌尖上嘗了嘗,鹹的。
於是目光漸漸晦暗下來:“鹽鐵司。”
他闔上箱子,先不打算去顧及旁支,畢竟這些事兒就擺在哪裡,隻要沒人去打草驚蛇,便不會突然消失不見,反而會愈加地肆意膨脹。季鴻坐回到桌前,端起新沏的茶,眉頭緊皺,半晌也沒喝進去一口,想及今日燕昶匆匆遮掩的手背,他更是心緒不寧,隻坐下了不到一刻,便覺寢食難安。
段明看不懂他,那小神醫被擄走的前幾日,自家公子還擔憂著念叨幾回,後來好幾日才說上一次,到如今,“餘錦年”三個字卻是提也不提了,好像日子久了,不在乎了,要不是他還日日追查船隻蹤跡,段明幾乎都以為他是移情彆戀了。
如今回了京,那船也在京,算是終於追上了,也該著急著急了吧?
誰想再起身,季鴻說的仍不是餘錦年的事,而是問他:“燕昶的親姊妹,可是汝玉公主?”
段明不知他怎麼就毫無征兆地提起了那個前後兩朝都不怎麼受寵的公主來,愣了一下,方才說“是”。
季鴻將茶盞放在桌上,道:“聽說她一直想見我,那便安排安排。”
段明:……還說不是移情彆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