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八珍醒酒湯(2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4513 字 4個月前

“既你已知我二人乃非人之物,那更留你不得了,拖走喂鬼。”季鴻轉過了身去,酒勁衝得他有點頭疼,於是揮了揮手,叫人把餘旭給拖下去。餘錦年大睜著眼聽季鴻竟然也張嘴胡說八道,還說的這般麵不改色,莫非是跟自己學壞了麼?

兩個侍衛倒是麵色如常,絲毫沒被自家主子的話驚駭到,一邊一個架起那餘旭要將他拖下去“喂鬼”。臨走,季鴻又將那五毒鞭扔給段明:“仔細辦事,莫再叫錦年見了他煩心。”

“是。”

駭得那餘旭險些當場尿了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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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二人未歇在原處,而是歇在花廳附近的一個暖閣,小閣挨著蓮池,冬日四麵屏風立起,屋內染上火盆,便十分暖和。如今是夏日,屏風自然要撤去,且夜間有微風緩緩,還能聞到淡淡的碧荷清香,也算是清新怡人。閣裡一應用具已叫清歡換上了兩人用慣的東西,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眠之處。

隻是這場鬨劇過後,閔懋和閔雪飛就不方便再借宿金幽汀了,便先後腳地告辭回府。不過閔懋一步三回頭,欲言又止,約莫是在心疼他那條五毒鞭。

餘錦年先讓季鴻歇到榻上,便去小廚房煎了八珍醒酒湯。

這八珍醒酒湯並不難做,隻是用料多一些而已。便是先將乾蓮子、乾百合、核桃碎和乾白果一並蒸熟,待都指捏可化,再加入熱水,投進數顆紅棗、一把青梅,又兩塊山楂酸糕和蜜桔,撮一指鹽粒,一塊兒煮至軟爛。盛出時,淋上少許桂花醬和醋,攪拌均勻,便可入口。

這道醒酒湯酸甜可口,能夠和胃醒脾,解酒除煩,而且口味宜人,比起是解酒的藥來說,更似一道怡口的小吃食,便是睡前來一碗,也不會妨礙入眠。

餘錦年端著醒酒湯回到暖閣,季鴻正靠在迎枕上閉目養神,等他回來。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才放下食盤,那人就跟心有靈犀似的,準確地抓在了他的手,握進那人的掌心內,仔細地揉弄著,一節節指骨摸過去,仿佛是在確認著什麼。

“怎麼了。”餘錦年輕聲道。

被這麼一鬨,酒意已散得差不多,隻是胃腹難受得厲害,季鴻緩緩睜開眼,口中吐出幾絲酒氣:“看看我的小藥仙是不是真的存在。”

餘錦年端起食羹,將勺中的湯品吹涼了,送到季鴻嘴邊,才笑了笑說:“你也說傻話,這般的大活人,怎能說不存在就不存在的,我還真就地羽化了不成。來,再吃幾口,對脾胃好,明早醒了也不至於頭疼。”

季鴻一勺一勺地吃下,視線掃到他的手上,看到被鞭尾抽-出的幾條劃痕:“手疼不疼,叫蘇亭拿些藥過來。”

“不用,哪有那麼嬌氣。”餘錦年道。

季鴻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待一碗吃完,又用淡鹽水漱了口,餘錦年將他背後的迎枕撤去,扶他躺倒下去。隻後背還沒沾到褥麵,他便將餘錦年一塊扯了下去,蹭著嘴角輕輕地吻了吻,品到淡不可嘗的甜味,他心下也跟著冒出甜汁,摸著人後腦發絲道:“吃過蜜粽了。”

餘錦年趴在他胸口,也不怕將他壓壞,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問:“還敢與我親密,不怕我吸你的陽氣麼?不怕我是個什麼妖魔鬼怪,對你有所企圖?不怕我對你下了蠱?”

“不怕。”季鴻將他攬在自己肩窩,酥沉的聲音仿佛是從彼此相貼的骨骼之間傳送一般,嗡鳴之外略帶輕淺回響:“不管你是什麼,你若是想要,都給你就是。隻求你,這蠱永遠也不要解開。倘若這真的是場黃粱美夢,我情願一輩子都睡在夢中,再不要醒來。”

“我感受到是暖的,摸到是熱的,足夠了。”季鴻閉上眼睛,似乎是在享受懷裡少年小火爐般的體溫,將他從裡到外都暖透,他情不自禁地收緊雙臂,呢喃道,“……有這些就足夠了。”

“嗯。”餘錦年也覺得安心,這兩天他也折騰夠了,實在是累得慌,便趴在季鴻的身上昏昏沉沉地眯著眼,倘若他有神通,能夠下蠱,有何嘗不想給彼此下個同心蠱呢。手攬到季鴻的腰間,伸到寬鬆的衣襟裡頭摸了摸,忽又改了主意,如果下蠱,一定下個“令人生胖蠱”,好好給他補一補。

這些日子季鴻忙著朝上的事,好像又瘦下來了一點點。

季鴻將他抱上-床來,想起餘旭說的水裡撈起時如何如何,便忍不住去摸少年的手腳,按一按柔-軟的肚皮,都是溫溫的,但他卻覺得冷,仿佛是感受了寒冬臘月的冰水一般,緊緊地將餘錦年抱住了。餘錦年被他弄得發癢,不禁嘻嘻笑著問他怎麼了。

“冷嗎?”季鴻道,“……水裡。”

“……”餘錦年斂了笑容,沉默片刻,水裡冷不冷他不知道,但是亂葬崗上他在一卷破草席中醒過來時,卻是冷得發抖,渾身上下隻有心窩裡還有一口熱乎氣,支撐著他從亂墳山上走下來。他不禁往季鴻懷裡躲了躲,撒嬌偷懶似的去蹭他的溫度,小聲地說:“不冷。”

像是有了默契,又或者是季鴻真的不在乎,無所謂餘錦年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哪怕真是水鬼借屍,他也心甘情願地為他提供陽氣,溫暖他冰冷的四肢,甚者成為他新的寄主,怎麼都好。季鴻恍惚又想起久遠的事來,當初信安縣,也有人批他“前塵已儘,魂燈再燃”雲雲,他待詳問,對方又說其中“天機不可泄露”。

也許,他真是這天地間造化而出的精怪罷。

季鴻敞開手腳,任他小豬似的往自己身上拱:“在我這安心住下吧,小妖怪。以後冰天雪地、寒冬臘月,你都不會冷了。”

“嗯。”餘錦年將耳朵貼在他胸口,聽到砰砰的心跳,像一隻暖爐的火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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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旭被季鴻重罰之後扔出京城的事,餘錦年過了兩三天才得知,還是從下人閒談的口中聽來的,據說掌罰的那群侍衛下手極重,若不是季鴻特意吩咐了要留一口氣,好架到各院去給那些被他欺淩過的婢女小廝們道歉,怕是當晚便熬不過季家家法,直接去見他爹娘了。

隻是如今他遍體鱗傷被扔出夏京,也不知對他來說究竟是福是禍。

季鴻曾吩咐了這事不叫他知道,許是怕他一念之差又心軟。但這事餘錦年知道也就知道了,也沒動過去尋人的心思,先時收留餘旭,他自認是以德報怨,無愧於心。今日之後,那人是生是死就算是他自己的造化,即便萬中有一,他僥幸活了下來東山再起,也再與他餘錦年兩不相乾。

餘旭的事揭過去暫且不提,餘錦年終於又回歸日常,開始他廚子與郎中雙重身份的瘋狂轉換。

他本來是看中了三餘樓旁邊那間瀕臨倒閉的客棧,想早晚盤下來做醫坊的。隻是這客棧不溫不火地竟苟活了許久,直至季鴻替他將能夠證明他醫者身份、能夠使他在京內坐堂行醫的“玉符”置下來了,那客棧還苟延殘喘著沒有倒閉。反倒是臨街的一家繡房率先關門大吉。

餘錦年便把那繡房低價盤了過來,大肆改造。

前頭門臉改成醫堂,一樓置櫃台和藥架,擺幾排椅子候診;二樓則修葺成簡單的隔間,作臨時觀察室;後院幾間屋子,留出兩間來給自家暫住用,其他的則分彆修作庫房和隔離病房。這些自然都是他前世的經驗,他將這般那般的規劃說給負責修葺的匠人們聽時,眾人皆一愣一愣的,但好在有圖紙,他們隻需按圖索驥就行。

如今既然有了醫堂,那麼諸多關於醫藥用具的想法便都可以提上日程了。餘錦年又連夜畫了許多圖,塗塗改改好些日子,才將季鴻用慣的那些鐵匠、木匠、玉匠、金銀匠們召集在一處,叫他們集思廣益,看看各部件都能用什麼材質來實現。

最先做出來的是一隻簡易的單耳聽診器,因是直接照著曆史上第一支聽診器做的,所以並沒什麼困難,乃是用空心木管接一隻象牙製的小喇叭狀的頭部。用時將喇叭頭貼住肌膚,便能從木管的另一頭聽到較為清晰的聲音。

不過這東西剛問世,卻不是用來診病,而是被餘錦年十分不務正業地拿去逗季鴻玩了。

季鴻看著滿桌亂七八糟的他也不認識的零件,雖說有些鬱悶這些小東西奪去了少年和他相處的時光,但也隻能無奈地在背後默默支持。

隻是這地方盤是盤下來了,可餘錦年太缺人手,他也是肉-體凡胎,總不能一個人兼顧三餘樓和醫堂兩個鋪子,又不願招些亂七八糟濫竽充數的人進來糊弄病家,更不願因為這些而犧牲和自家男人過二人世界的機會。所以開業隻能無限後延,至少要延到蘇亭能夠獨當一麵的時候。

不過提起蘇亭來,餘錦年又覺得愁了。

因這小子自己都還沒能養活起自己,正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前幾日卻又從外頭撿了個棄嬰回來。是個雪白軟嫩的女娃娃,極其瘦弱,小手指頭細得不若筷子尖粗,金幽汀多得是大老爺們,哪會養娃,即便是最有發言權的清歡,也隻是個還沒出閣的小女娘而已,一群人麵麵相覷,連碰一碰都怕不小心弄斷了這小娃娃的手。

餘錦年有些新奇,便接過來抱了會,誰知這孩子極不給他麵子,張嘴便哭,將他弄得手足無措。女嬰嗓子很亮,哭起來勁頭十足。餘錦年無法,隻得把她還給蘇亭。

說來也好玩,清歡道,這娃娃不僅是朝他哭,落旁人任何一個的懷裡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哭得漲紫,隻有蘇亭抱著才肯老實一些,也是樁奇事。

估摸時間,這個女嬰應當是端午之後被人遺棄的,因時人篤信五月五的嬰兒是天煞命,克煞父母,是故民間一直便流傳有“不舉五月子”的說法,所以端午之後便總能多出許多棄嬰來。雖然對孩子來說無辜了些,但就時下百姓的思想來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一夥人在金幽汀裡翻了翻,竟還真找出個上了年紀的廚娘,因為她自己早年生了點病沒辦法生養,所以願意收養這個孩子。

蘇亭跟她相處了兩日,已有了些感情,聽那廚娘點頭了,還頗有些不舍,可他畢竟是個毫無經驗的男人,交給廚娘養總好過他瞎折騰。隻是他正要將孩子抱過去,那女嬰似知道即將發生了什麼一般,本來安安靜靜地窩在蘇亭懷裡睡覺,突然之間就放聲大哭起來,簡直如撕心裂肺一般了。

“小娃娃這兩日都跟著你,習慣了你身上的味道,乍一離人都愛哭的,過兩日習慣了便好了。”廚娘老道地說。

蘇亭將娃娃遞給她時,忽覺頸上一勒。

有個小東西從蘇亭脖頸間斷裂下來,飛迸出去,滾落到地上,隻餘一根紅繩攥在女嬰手中。

餘錦年撿起了滾到自己腳邊的小玩意兒,迎著日頭看了看,這是顆棗核大小的珠子,不大規則,但表麵已被磨得十分光滑,顏色白中透著淡淡的黃,還有零星燒焦的痕跡。他猛地頓住,將那珠子還給蘇亭,悵然道:“這是海棠的……”

是海棠的一小塊骨殖。

蘇亭曾說想留下一塊做念想,後來又糾結,問他私自扣下一塊會不會阻礙海棠轉世。原來,到底還是放不下,留了這麼一小塊戴在脖子上,好似白海棠一直陪著他一般。

看著這塊骨珠,蘇亭又默默紅了眼睛,他低下頭飛快地抹了一下,便接過骨珠放進佩囊中。再回頭去看那女嬰,手裡還死死攥著一條紅繩,無論那廚娘如何勸誘,也不肯鬆開手指。蘇亭站著發起了呆,怔怔地望著那個小小的攥著絲繩的拳頭。那絲線是他特意買的,非常結實,隻用動剪刀才鉸得開,怎的這娃娃輕輕一拽就鬆了呢。

過了片刻,他忽然開了竅一般,說道:“年哥兒,你記不記得我那時候說……總有一天,我會和海棠相遇的,說不定我還能救他於危難之中。年哥兒,你知道我是在哪裡撿到她的嗎?”

“……”

“在護城河邊一顆海棠樹底下。”

餘錦年一個激靈:“蘇亭,你不會是想——”

“我養她。”蘇亭已往前一步,抱回了那孩子,粉雕玉琢的娃娃一回到他懷裡,立刻就止住了哭泣,卻揮舞著小拳頭哇哇地亂叫,仿佛是在譴責抱怨他剛才要把自己送人。蘇亭覺得一直以來空落落的胸腔像是有了慰藉,那顆自白海棠死後就孑然伶仃的心終於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

“叫海棠。”蘇亭道。他曾經答應了白海棠,說以後要是生了個小女娘就叫她海棠,可是沒了白海棠,他又怎麼還會旁若無事地去娶妻生子呢。這個女嬰應當是上天特意賜給他的罷,是白海棠看他一個人太孤單了,特意送下來的小寶貝。

他抱著嬰兒輕輕地搖了搖,叫她:“蘇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