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陳百紫蘇酒(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8111 字 8個月前

第一六六章陳百紫蘇酒

天一冷下來, 季鴻又有些吃不消了, 他體寒, 是小時候被凍壞了, 暖和的時候有餘錦年的藥膳養著,看不大出來, 這幾月跟著討逆軍東征西戰,住大帳,吃冷水, 日夜操心,又被限著自由,難能出去走一走、曬曬太陽,一整個秋天都鼴鼠似的窩在小榻上, 體質又隱隱有些倒退的趨勢。

但是戰線吃緊,一刻也鬆懈不得, 還能有口熱飯菜已屬不易,實在是無暇燉養生餐。

行軍打仗,自然比不得住在公侯府上, 甚至連信安縣那小小一方陋屋都不如,帳子便是塞得再嚴實,也還是四麵漏風。閔霽還好,能文善武, 每日晨起還會與士兵一起操練, 瞧著身體是越發的健壯了, 而季鴻畢竟身上還有著罪名, 不方便出頭露麵,就隻能隱在帳內做些費腦子的活兒。

不知哪天夜裡吃了些秋風露水,竟就得上了風寒。

倒也不重,隻是他對身子上的不舒服格外能忍,遂自己壓下隱而不報。又因餘錦年也一天到晚忙著傷兵營的事,有時戰事激烈,他一連多日睡在傷兵營回不來,難免忽視了季鴻,於是直到季鴻發起咳嗽來,才驚覺他病了。

“我以前日日都說,小病不防,大病難治!你既是吹了冷風,就應當早些同我說,本是一碗蔥薑湯發出汗來就能解的小毛病,竟是叫你生生拖出咳嗽來!可知這身上百病,屬肺裡的病最是討厭難頑!你——”

餘錦年把一筐炭添進熏籠裡,引燃了火,端到帳子外頭散去了頭前的灰氣,再又端進來,把熏籠闔好塞到季鴻的被子裡頭。話說到一半,也沒聽他吱一聲給個回響兒,不由抬頭瞧了瞧,見這人似笑非笑地垂眼看著自己,是絲毫沒把方才的話聽進耳朵裡,頓時氣得攘了他一把:“好好休息,聽見沒有!”

季鴻配合地晃了晃,帶著笑小聲咳了幾下。

簾外北風一卷,颯颯地打著帳子。

餘錦年歎了口氣,知道就算自己念叨一百遍,他眼下也難聽進一句。江南堪輿圖就在對麵懸著,極大的一幅,與餘錦年的個頭一般高,大夏半壁江山儘繪其中,旁邊還掛著季延的無災劍,季鴻坐在小榻上,能一連看兩個時辰不挪窩。餘錦年不知道他從這堪輿圖上能看出什麼,就像他不知道這場仗還要打多久、不知道外頭還要死多少人。

他也不知道,假如季延還活著,是不是能保大夏河山萬裡,平寧無災。

不過江山代有才人出,沒了季延和燕昶,還有季鴻、有閔霽,有在戰場上英勇無畏的衛鶴,有在醫堂裡妙手回春的尤青柏,更有朝堂上數不清的錚錚善言的年輕朝官。

大夏總是有人的。

餘錦年托著季鴻的腳,一塊塞到被子裡,掖了掖,語重心長道:“你得好好的。好好的,才能看到那些傷你害你的人得到報應。”

季鴻也隻是笑,像是餘錦年頰邊開了株桃花兒似的,溫溫地道:“今晚去找蘇亭一塊睡罷,彆在我這過了病。”

餘錦年二話不說往他被子裡鑽:“我不在這睡,天知道你是會乖乖睡覺,還是盯著這圖看一晚上?”

燈一暗,龐大的江南堪輿圖似一張黑漆漆的大口,靜靜地杵在床前,餘錦年麵朝外躺著,被子裡一隻微涼的手掌輕輕地搭在他的腕上。季鴻的手好看,骨肉勻停,能書詩詞,能書奏疏,能書天下事。

看著那好大一張堪輿圖,餘錦年一晚上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季延還活著,如果季鴻過得沒那麼難,他是不是能和閔霽、衛鶴以及京中所有的官宦子弟們一樣,肆意著長大,然後騎馬彎弓,著盔戴甲,揮斥方遒。

但到底是晚了,他遇見季鴻太晚了。

季鴻心裡是不是也有說不出的遺憾?

夜裡,餘錦年迷糊地轉身,鑽到季鴻的懷裡去,貪他心口那一團不溫不涼的熱氣。季鴻一手攏著他,一手掩住口鼻,怕自己的咳嗽聲把他吵醒。門外依舊站著那個看管他們的小太監,叫吳集的,垂著頭,微弓著腰,與連枝如出一轍的謹小慎微,夙夜支著耳朵聽動靜。

帳子裡時不時傳出壓得極低的咳嗽,到底是把餘錦年吵醒了,兩人起來,低低地說著話,燈亮了又熄,不知說了什麼,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又重新睡下。

吳集才耷拉下肩想打個盹,帳子被人一撩,一人走出來了,嚇了他一跳。季鴻披著絨氅,比了個禁聲的手勢,抬手指了指旁邊緊挨著的小帳,示意他過去。一張仲陵城附近的小堪輿圖平鋪在膝頭,季鴻坐在小帳裡,凝著眉細細地看,吳集一言不發幫他打燈,一邊聽他三兩不時地咳嗽,咳了一夜。

有規律的咳聲也極其催眠,吳集一盹醒來,季鴻正收了圖,在火盆上烤衣服,烤得暖了,再喝上兩口熱茶壓一壓咳嗽,便帶著新鮮的熱乎氣回到大帳,裝作一宿安眠的樣子躺在餘錦年身旁。這個才睡下,那個就起來,悄手悄腳地拽出熏籠,換上兩塊新的炭火,又抬手試試季鴻的體溫,偷偷在他額上吻一吻。

走時叫吳集小聲著點,沒有天塌下來的大事,就不要叫醒他。

吳集替他倆守了幾個月帳子,諸般事都看在眼裡,他們兩個好過了頭,日子過得細水長流,會撒嬌,也會拌嘴,床頭吵了床尾和,誰拿誰都沒有辦法,互相看一眼就忍不住衝著彼此笑,尋常夫妻也少見有這樣好、這樣體貼的。

見得多了,吳集也不由自主喜歡上這帳子裡獨有的溫情,總比深宮大內裡冷冰冰沒人氣要舒服,也比在連枝身邊和那群馮簡一係的太監們勾心鬥角要自在。季家的世子爺昨日咳了一夜,早上回帳時臉有些白,不知是不是病又重了?——他竟也默默地為此擔心起來。

餘錦年還是得去傷兵營。

這幾日沒開仗,得抓緊時間讓兵士們養傷。

西線已經幾乎潰散,再難成什麼氣候,燕昶卻徑直往東,攻下了仲陵城。

仲陵正印姓宋,景祐元年恩科時的兩榜進士,頗有才華,然而空有節氣,奈何手上無兵。叛軍兵臨城下是在二更天,深更半夜,寒風颯踏,仲陵的宋府君鞋都來不及套,緊急招募了幾千人來救城,但大都是民夫,武器也都是什麼鎬鏟鋤犁,以上頭的熱血對抗城外的十萬兵馬,就是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根本毫無勝算。

燕昶的越地軍把仲陵城圍得似個鐵桶,一個字也送不出去,閔雪飛的軍隊還在西邊戰線上糾纏,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臨近城池的守備軍明知仲陵有難,卻不敢來。幾千人以卵擊石,一腔孤勇死守城中,從城牆上往下潑熱油,澆滾水,扔火把,城裡吃的用的油全都澆完,隻能一盆一盆地往下傾滾紅的炭末。守城七日,一府正印早寫好了遺言,換了官袍,出了府門就沒打算再回去。

但仲陵到底城破,幾千人全部殉了城,屍體堆在崇天門下,一層摞一層,那姓宋的府官被重床弩一箭釘在城牆上,官袍淋漓滴血。城中百姓四散奔逃,甚有互相踐踏而死的。

仲陵原曾做過前朝的陪都,城中有行宮,大夏天子南下時也曾住過一陣。仲陵城牆是照著夏京修的,厚二丈三,最厚的是正元門下的城牆,有近四丈,內有甕城,如今都成了燕昶的駐兵之所。

閔霽早知道燕昶會去打仲陵,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可即便是想到也沒什麼用,他們也趕不過去。仲陵的戰報送到閔霽手上時,燕昶都已經入主仲陵行宮了,那些貪生怕死的守備軍,就眼睜睜看著宋騁這麼一介文官死守城門,卻不去救!如今倒是能洋洋灑灑書千字文來哭求援軍!閔霽冤宋騁殉得不值,怒得上了火,一張嘴喉嚨裡就冒火星,燥得舌根裡都是苦腥味。

所以季鴻捧著仲陵城的地圖看了數-夜——他們得去把仲陵收回來,不能落到燕昶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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