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油炒麵(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0895 字 8個月前

第一六九章——油炒麵

餘錦年在營裡讀京中寄來的信, 信很厚, 沉甸甸地交到他手上。

奶娘和她男人把孩子們送回了金幽汀,信上說回京的路程很是平安,到處都是兵士巡邏,倒是叫想偷漏子的山賊無處下手。奶娘她男人以前是給大戶人家做長隨小廝的, 跟著識得許多字, 也會作算數, 在塗城的幾個月,教穗穗寫會了不少大字, 還學會了打算盤。

也說小海棠那個丫頭能吃得很,個頭是一天一個樣, 相當喜人,就是太能哭, 特彆難哄。

穗穗在信尾歪歪扭扭地寫了兩行字, 蟲爬似的醜, 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小丫頭, 都已經長成會寫字的大姑娘了,就是字兒也太醜了,趕明兒得讓季鴻給她開開蒙。餘錦年笑了笑, 回頭望見帳外粼粼赫赫的盔甲士兵,又不由歎了口氣,也不知自己何時能夠回去。

閔將軍整並了赫連直從關北開過來的三萬兵馬, 兩廂磨合一番, 定好了日子便又來攻橋, 聲勢浩大。衛鶴傷勢尚未痊愈,也披盔戴甲上了戰場,閔雪飛沒明說,但是默認他戴罪立功。赫連直更是一副北疆人的脾氣秉性,又因才在北雁關外打了場大大的勝仗,豪氣衝天。

餘錦年則在梅塢營裡做接洽醫官,負責接收從前線退下來的重傷兵士,他倒是想去前線,季鴻不許。

將軍橋上兩軍廝殺了兩天一-夜,仲陵城的軍糧已見了底,所有軍士都是餓著肚子揮刀,燕昶的直隸部隊尚且還能有餅食果腹,下麵的附庸軍已經到了一鍋稀粥水吃兩天,隻能挖煮河邊野菜的地步了。江南繳上來的錢糧被那群激變的民軍連夜藏進深山,越地軍對桓城附近地形不熟,吃了個大虧,尋糧的將軍灰頭土臉回到仲陵,嚇得躲在甕城軍衙,不敢進宮麵見燕昶。

倒是仲陵南下有一都州府,府官有個投了逆黨的女婿,堂堂天子門生,竟聽信其婿的讒言,也投靠逆賊,私募了十幾車糧草準備支援仲陵糧荒。

結果翌日,衙吏上差,悚然發現一排頭顱無聲無息地坐在公案上。戶房、兵房、刑房經承,及下頭辦差跑腿的十幾個典吏,全都睜著大眼,正當中那個,血淋淋地頂著一隻烏紗帽——正是自家大老爺。

堂下灑落滿地泡在血泊中的火簽令,一張罪狀書釘在廊下,羅列了都州府印、戶兵刑典數條大罪,赫赫然署名姓季名鴻,簡直張狂。

都州府私運糧草,其罪當誅,可私斬朝廷命官也是大罪,臨近州府紛紛觀望,想瞧瞧那不可一世的季家世子會是個什麼下場。誰知沒等到問責詔——這季家的世子早上派人斬了都州府官,傍晚京中就來了敕令,徑直封他個天子巡按,賜禦劍印信,大事奏裁,小事立斷,三品以下皆可便宜行事。

季鴻接下印信的第一件事,把桓城民變的農民將軍給招安了,然後又接連斬了投靠燕昶的大大小小幾十名官吏。他一麵未露,江南諸衙門的公案公堂卻已血流成河。

好一個季叔鸞,當真有膽量血洗州衙!

這下當官的再癡傻也該聞出了味,這是要英雄不問出處啊。江南各地淪陷逆軍之手的不在少數,而都州這一出戲,是明白告訴諸州府縣,能為國守節者,前塵不計,否則逆同謀反。

風向頃變。

各地官員龜縮家中,扶著腦袋過日子,生怕頭上這顆瓜轉臉就被那季閻王給剮了。越軍上門要糧,一群人從上到下全都揣著明白裝糊塗。上有血洗都州衙做前車之鑒,誰還敢支援燕昶一粒米?

燕昶軍需告急,閔霽樂見其成,特還放他們又餓了一些時日才來攻打,討逆軍這邊群情激奮,滿麵紅光,反襯得河那邊的人馬麵黃肌瘦。

剛占城的頭個月,仲陵城逆軍徹夜狂歡,燒殺淫掠無惡不作,令行難止,仲陵的富豪鄉紳也幾乎被劫空,行徑直如強盜一般。如今缺衣少糧,再想從百姓手裡征錢糧,卻是一星半點都征不上來了,百姓都懼怕他們,全部緊鎖大門。

周鳳馳馬巡察一圈,連內城的守城兵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巡城校尉見著他,一嘬兩頰深陷的臉,苦嗬嗬笑著問了好,又繼續沒精打采地帶班巡邏。此時仲陵外郊炮火連天,喊打喊殺聲震得天空嗡嗡作響,軍備營接連不斷地驅著車馬送去箭簇彈藥,又源源不斷地運回傷兵。

周鳳心道這樣下去不行,他橫掃一馬鞭,縱馳到行宮門,撞見隨軍醫官鄭大夫頂著一頭血從宮裡狼狽地出來,他一把將人揪住,心驚道:“宮裡怎麼了?”

鄭大夫抹了抹臉上的血,這才看清來人:“周總司喲!”他也一把年紀了,胡須灰白,卻淒淒愴愴地彎下腰,朝周鳳行大禮,“鄭某醫術不精,實在是看不了殿下的病!您就饒老頭子一命罷,可經不起殿下這般!老頭子我這就回鄉下去種菜養老……”

“鄭大夫,您快起,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周鳳嚇了一跳,忙扶他起來,“殿下的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看得好便看,看不好便用藥養著,何至於這般恐慌?殿下何時因為這病為難過你們。”

以前是不曾為難,如今卻不好說了,城外眼看著要破,保不齊這位十二殿下衝冠一怒,便殺了他們這群沒用的老頭子祭旗。鄭大夫抬起袖子擦擦頭上的血,支支吾吾,很是恐懼。

周鳳心中一疑,拔腿朝內宮奔去,到了清晏殿,見內監宮女們瑟瑟縮縮在殿外跪了一片,正中階下扔著兩具宮女的屍體,一個小內監正端著水盆子趴在地上擦洗血跡。他走過去問是怎麼回事。

那十二三歲的小內監哆哆嗦嗦地跪著,朝他磕了幾個頭,小聲道:“是晨起值班的宮女打碎了殿下的盞子,殿下發怒,就、就……”

問起滿頭滿臉血的鄭醫官,也說是叫十二殿下拿硯台砸的,起因是十二殿下夜半發作頭痛,吃了鄭醫官兩副湯藥也不見好轉,守至天明,鄭醫官又來進第三服藥,十二殿下抄起硯台,順手就給砸了。

“……”周鳳跟了燕昶十年,從越州到仲陵,他的這位十二殿下雖然威嚴果決,有些殺伐氣,卻也不是暴虐成性、濫殺無辜的人,從來不曾因為下人打碎碗盞這等小事就處人以極刑,常常是訓斥幾句,罰了俸祿便罷,至多也就是打一頓板子。最近卻不知是犯了誰家的太歲,十二殿下的脾氣是越來越衝了,連鄭醫官也打,周鳳不知他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發作。

雖說城外戰況不佳,但遠不至於就到了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以前在越州最難的時候,他都挺過來了,不曾氣餒過,如今他們還有數萬兵馬在手,尚且能好好籌劃一番,未必不能背水一戰,絕地反殺。但殿下最近實在是……太過反常了。

周鳳揮揮手,遣他們都退下,自己進了殿。

頭上陰沉沉的,前幾日明明還是璀日當空,城裡的道士看了天象,說要天降瑞雪,遊街串巷地提醒百姓要注意防凍防霜,城破當前,也就隻有這群心無外物的道士們還關心這些小事。且不說,缺衣少糧的仲陵城真要下了雪,還不知究竟是瑞雪還是災雪呢。

同樣昏沉沉的還有燕昶的寢殿,像是籠罩了一層黑紗,青天白日也跟黃昏似的,披著一層鴉色。周鳳拐到殿內,忽然聽見“咚”一聲響,他快幾步衝進去,見燕昶從榻上滾下來。禦榻兩旁杵著一對兒內監,見他從床上倒下來,駭出了一身冷汗,哆嗦著上去扶。

燕昶猛地揮手甩開:“水,水……”

“都是聾子瞎子不成!”周鳳斥責了辦事不力的內官,順手拎了桌上的銀壺。才遞到燕昶眼前,就被對方一把奪去,掀了壺蓋仰頭灌下。周鳳注意到他端舉水壺的左手也微微地有些顫-抖,飲罷水,他向後一仰,倚在榻邊深深地喘了幾聲,披頭散發,眼睛通紅,像是多日未睡好似的。可他這些日子吃著藥酒,明明睡得不錯。

“殿下。”周鳳半跪在他麵前,低聲道,“您不能在這樣蹉跎下去了。城外數萬將士,都等著您主持大局。”

燕昶手臂垂在身側,手指不自覺地瞤動,眉頭緊緊皺著,仿佛遭受著巨大的痛苦,好半天才像是突然意識到周鳳的存在,抬起頭來看了看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拽住他的手,熱切地問:“周鳳!是父皇……是父皇來召我了嗎?”

周鳳手一僵:“殿下?”

不等周鳳回答,燕昶又戚戚一笑:“父皇怎麼會召我,他臨死前還要把我趕到越地去,封我個八千裡外的越王,生怕我礙了老七。他隻是利用我,給老七鋪路!他早就看好老七了,卻吊著我!”他盯著麵前一塊方磚,自言自語地發笑,“越王,越王。日日對著一片海枯坐……你願意嗎!”

他突然眼神犀利起來,一把抓住周鳳的前襟,死死地盯著:“你願意嗎?!”

“臣不願,殿下也不願。殿下胸中偉業,定是能成的。”周鳳緊鑼密鼓道,“隻是殿下,崇天門外將軍橋,將士們已苦戰兩日,橋頭堡也快堅守不住了,我軍將士饑疲交加,士氣低落,殿下該早做打算。”

燕昶斂了笑,表情又淡漠下來,頭沉沉地墜在肩頭:“橋頭堡?讓甕城駐兵全部過去支援,內城衛軍也去!告訴他們,得敵將首級者,賞千兩金,得閔賊季賊首級者,賞萬兩金——不,再賞世襲公爵!讓他和那該死的季家人一樣,平起平坐!”

“……殿下。”

周鳳還要再說,燕昶擺擺手,顯得不耐煩了:“我頭疼得厲害,也燥熱得厲害,傳餘旭,讓他多多地進些安神藥酒。讓我吃了安歇一陣,軍中諸務,你自行裁斷。”

甕城駐兵是仲陵城的最後一道防線,不可調動過多,內城衛軍更是戍衛燕昶的親衛軍,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能調出城去的。這般用兵,是抽自己釜底的薪,是孤注一擲不給自己留退路,絕不該從燕昶嘴裡說出來。

周鳳起身,看他追隨了十年的十二殿下亂發披肩,頹唐地躺靠在榻邊,他從來沒見過這樣靡廢的燕昶,他眼裡的十二殿下,永遠是最明睿奪目、殺伐果斷的王,而不該是倒在榻前,癡癡地抓著他的衣襟,質問先皇為什麼看不上他,為什麼要罰他去遠離京都的越地。

扶燕昶躺在床上,耐心守到他頭痛稍減,渾渾噩噩睡著,他嘴裡還隱約嘀咕著餘旭的安神酒……安神酒,安神酒!周鳳忽然如夢初醒,安頓好了燕昶,他轉身出殿,立刻直奔侍衛所而去。

燕昶在宮中單辟了一座角殿,名英華殿,給他做侍衛所,方便他夜深後可直接在宮中歇下,不必宮裡宮外兩處奔忙。那座角殿位處僻靜,是對他莫大的恩賜。但恩賜歸恩賜,他也隻是在占城後將東西歸置歸置,其實並未真住過幾回。所以實際上,除了殿裡一間臥房還像樣外,其他都差不多被周鳳當成了庫房,放置一些雜物。

周鳳走到英華殿,門前兩個筋骨疲懶的守宮內官東歪西倒地靠著殿門打瞌睡,聽見他人碾人似的腳步聲,才麻溜地挺起背,可見往日裡也就是這樣一副的懶骨頭。他如今沒閒管,踹了門,直衝臥房去了,好一通翻箱倒灶地搜刮,才從數重的木箱裡找出個巴掌大的瓷瓶兒。

兩個內官戰戰兢兢地跟到門外,聽周鳳回頭一點:“你,過來。”

其中一個踮著小碎步邁進去,被周鳳仰頭掐住下頜,兜嘴傾了滿舌頭的粉末,他上下一拍,逼人咽了,問:“什麼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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