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油炒麵(2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0895 字 4個月前

內官兩股戰戰,以為是自個兒守殿倏忽,被賜了毒,嚇得險些就尿了褲子。結果嘴裡的沫兒嘬巴嘬巴咽進肚子裡,既沒腸穿肚爛,也沒口吐鮮血,反而有一股極其熟悉的鄉味,他仔細咂摸咂摸,又覺得周鳳一個殿前露臉的衛戍總司,總不至於開這樣的玩笑?

他正琢磨其間是不是有什麼深意,突如其來周鳳一聲厲喝,他一個激靈,趕忙哭喪著臉實話道:“周總司,這是……油炒麵啊?有、有點糊了……”

周鳳質問:“可有什麼外人來過英華殿?”

兩個內官大眼瞪小眼,茫然地對視了半晌,往日裡來這裡的都是周總司麾下的幾個眼熟人物,若要說有什麼不熟的外人,這一時半會兒地還真……還真有一個!

那個吃了滿嘴“炒麵”的內官抹了抹嘴角道:“殿下身邊那個小餘大人來過,說是替殿下傳話,要請周總司過去。正巧了那日您不在值,他在殿裡坐了坐就走了。不過這事有好些時日了,估摸著,還是大人們剛進城那會兒。這之後,就沒什麼外人了,都是周總司您常見的那幾位大人。”

周鳳臉色一變。

兩人後怕起來:“周總司……是有什麼不妥?”

“滾。”周鳳將兩個內官連著藥瓶,一並提起來摔了出去。

——餘旭!他竟是小瞧這支菟絲花了!這個心腸歹毒的狼崽子!

破碎的藥瓶裡,熟香的“炒麵粉”隨著風一縷縷地散去,頃刻間吹得隻剩地縫裡一點渣滓,而這個小瓶裡原本裝的卻是番國進獻來的“仙藥”,說什麼初服昏昏迷醉,久服身心輕盈,通體舒暢。燕昶不信這些,自然不曾用過,後來時不時地給關在啞室的那位小神醫吃了一些,再後來就再也不曾取用。

周鳳原也不知這藥效究竟如何,是見了餘小神醫服後的模樣,才隱約覺得這不是什麼值得多服的好東西,便收在自己手裡,以防殿下誤用。若不是今次想起這茬來,他幾乎都忘了還有這麼個東西。

他早該想到的,從一開始,餘旭的藥酒能止住連名醫也止不住的疼痛,從殿下昏睡愈多,從殿下日日離不開餘旭……至少從發現殿下脾氣不同往日開始,他就該想到的!

就不至於到了現在,城破在即,燕昶卻性情大變,迷醉不問外事,隻管頹倒在榻上。

十年來燕昶殫精竭慮,細密籌劃,每一釘每一卯都要計算清楚,隻恨不能算計到大夏天子的一根頭發絲往哪兒吹,他十年如一日地謹小慎微,每一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為此不惜與親友義絕恩斷。可燕昶能不能算到,自己竟然有這樣一日,不是栽在他七皇兄手上,更不是栽在季閔兩家手上,而是栽在一個籍籍無名的市井下三濫手裡。

一個被從流民堆裡撿回來的市井乞兒,一個被人亂棍打出府的流-氓無賴,就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險些毀了越王辛苦謀劃的一生。再轉念一想,這又算不算是報應不爽。燕昶當初喂那餘小神醫吃藥,造了孽,如今還債,也還是還給餘家的人。

當真輪回報應,莫過於此。

也是周鳳失職,他明知餘旭是個什麼貨色,也知道餘旭就是因為無賴行徑被季鴻趕出府去,卻還縱容自家主子把這麼個垃圾撿回來養著。餘旭就是個白眼狼,在季家養不熟,更不可能在燕昶身邊被養得忠心不二。

他隻是沒有想到,餘旭這種膽小如鼠,看起來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小子,真狠毒起來,毫不遜色於刺客殺手。

殿外連滾帶爬跑來個內監,是清晏殿的總務太監,之前有個穩重的老太監,但是一身倔骨,寧願血濺宮門也不肯伺候燕昶,遂叫周鳳給斬了,新拔擢了這個。但到底是年輕,遇事容易慌亂。

內監杵在門外急道:“周大人,殿下醒了,又開始打人毀物,您快去瞧瞧罷!”

周鳳聞言匆匆往回走:“不是已經睡了嗎,怎麼又醒過來?”

內監低下頭:“是進去落帳的時候吵醒了。直嚷嚷著頭疼身子疼,問小餘大人怎麼還沒來。”

周鳳狠狠眯了下眼:“以後不許姓餘的進殿!無論殿下如何發怒,也絕不能讓他進殿一步,也不許有人替他傳東西給殿下,半粒米都不可。”他頓了頓,又繼續吩咐,“以後殿下起居均在殿中,讓下頭人都緊實些,誰膽敢將殿內的事說出半個字去,立刻拖出去砍了!”

“啊?”內監一愣,視線掃到周鳳身側墨似的筆直劍鞘,威風堂堂地佩在腰間,忙嚇得垂下頭去,惴惴地想,周總司這是要乾什麼……奪宮嗎?

周鳳途徑膳司,端了些糕點小菜,和一壺再普通不過的酒水,到了清晏殿,聽到裡頭鐺鐺作響,一進殿,就見滿地的碎瓷,和梗著脖子待死的內監們。

他心裡也難免驚怵,十二殿下怎麼就成了這個模樣。

“派人去找那個姓餘的,找到了不必聲張,直接押到宮外衛戍司。”周鳳低聲吩咐,下頭低聲領命。

燕昶支著腦袋,大馬金刀地橫坐在榻上,心裡的躁是源自愈加暴烈的疼痛,沒了藥酒鎮著,這疼像是從骨縫深處鑽出來,老鼠齧咬一般。他仰頭看周鳳,粗糙著嗓音問:“他人呢?”

周鳳知道他問誰,但避而不答,隻把食盤擺在榻上,斟好酒水:“這酒享譽仲陵,殿下試試罷。”

燕昶看著酒水,忍住了沒有掀翻,他也隱隱意識到自己有些問題,但每每還沒探究清楚,就隨波逐流地沉淪下去了。殿裡都是些陌生麵孔,不是以前伺候他的那批了,內監宮女們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打量周鳳的喜怒。

他抬起眼,盯著周鳳:“你有什麼話說?”

“臣有話,殿下。”周鳳垂下眼,手指按在腰側的劍柄上,“臣以前說過,臣是殿下的戰戟,是殿下的利劍。殿下想要哪裡,臣就為殿下在哪裡殺出一片天地。”

燕昶:“如今呢,你的劍不是本王的了?”

周鳳跪下:“周鳳的劍,永遠是殿下的。但是奸佞宵小,即便殿下不允,即便殿下事後問責,臣也非斬不可!”

他對著燕昶行了天子跪禮,再無二話。起身時,那個年紀輕輕的總務太監又慌裡慌張地跑進來,對著他們二人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道該跟誰說。

燕昶懨道:“講。”

內監驚惶得語無倫次:“殿下、周大人!橋橋橋橋頭堡……破了!”

周鳳霍然直身:“怎麼會這麼快?”

以現在雙方的兵力,即便他們身處弱勢,但至少堅守橋頭堡七日不是問題,七日,能解決的問題太多了,還有機會翻身……怎麼會突然就被攻破了?!

內監又悚又懼,連聲說道:“是、是小餘大人,他押了十幾個人上了城牆,都是原本仲陵城裡的廉吏大儒,在仲陵很有名望的。說說說說要用那幾個人,換對麵什麼人的手指頭,說的好像是個什麼醫官?總之手指頭剁完了又要眼睛耳朵,最後連舌頭也要拔-出來……”

“結果激怒了對麵的季閻王,那位是個狠的,當即下令強攻,不計後果,不計手段,隻要小餘大人的項上人頭。”

周鳳道:“就算是強攻,也不該即刻就破。”

內監哭喪著臉:“是不該破,可他們不知哪裡來的援軍,肩上掛著紅巾,領頭的是個赤甲將軍,提一把紅纓槍,神佛難擋啊!”

赤甲紅纓……征北軍赫連直,出了名的鷹膽虎魄不怕死。

燕昶踉蹌一瞬。

“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周鳳唾罵了幾句,提了劍起身,忽地又想起一件事,覺得不可置信,遂向傳話的內監確認道,“他要對麵人的手指眼耳,對麵就給割了?”

餘旭想要誰的眼耳,周鳳用腳指頭都能想到,無非是那個小神醫,他名義上的堂親兄弟。可季鴻是那麼護短的一個人,真能忍心拿心上人的眼耳,去換城牆上的廉吏大儒?割了和沒割是兩回事,代表了他們仲陵城將麵臨的兩種境遇。

內監想了想那種剜眼割耳的場麵,就渾身戰栗:“這還能有假,一個小小醫官換一群朝廷大吏的性命,傻子也知該怎麼選。城牆上的人親眼看見的,帳子裡的慘叫在城牆上都聽得見,如今那眼睛耳朵還血淋淋地攥在小餘大人手裡呢!這還能有假?”

周鳳也忍不住踉蹌了兩步。

完了,餘旭動了餘錦年,季鴻不可能善罷甘休——仲陵城怕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