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雪春餅(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0385 字 8個月前

第一七零章

橋頭堡被攻破, 做先鋒部隊的征北軍長驅直入,直逼仲陵城下,赫連直殺紅了眼,高頭大馬兩側係著一串頭顱,縱馳而去, 一路上隻餘殘肢斷臂。這群逆賊比關外的北氐夷子好打多了, 北氐夷子尚且知道英雄死國, 而橋頭堡的這些人,一旦沒了將領, 就隻是一群無頭蒼蠅。

過了橋頭堡, 再無阻擋,千軍萬馬一路殺去, 直到了崇天門外。赫連直一槍挑了個逆賊將領,又從腰間抽-出北氐一戰裡繳獲的彎刀,割下敵將頭顱, 提著頭發拴在馬後。

季鴻驅馬而來, 副將衛鶴跟在他身側, 手臂上的傷口又崩開了, 他心裡想著, 這下回去又要挨小餘大夫的罵了,撕了截布簡單地綁了綁,一抬頭, 見到赫連直胯-下的馬匹已經被染得猩紅, 血淋淋的直往下滴, 不由道:“赫連將軍,我們這兒不興割頭記功。”

赫連直正高高興興地看著他馬背上的一串“戰功”,數到四五六七個,聞言一愣:“那割什麼?”

衛鶴:“……什麼也不割。”

赫連直看他們幾個的馬背上,確實空蕩蕩一個頭都沒有。

季鴻補充道:“赫連將軍的戰功,我們都有目共睹,不會作假的。”

閔雪飛過來看了一眼,眼見赫連直有些失落,忙讚歎道:“征北軍真豪傑,赫連將軍真豪傑!將軍的這些頭顱也不白割,屆時懸掛城門上,昭示天下。”

赫連直可惜地看了看自己收集來的頭顱。

前頭大部隊已殺到崇天門下,幾十個壯兵推著巨大的攻城槌車軲轆轆地從他們身邊經過,先鋒已搭起了雲梯,城牆上一如當時宋騁守城那般,熱油滾水往下招待,可見他們也到了缺彈少箭的地步。崇天門的外城牆上已經血跡斑斑,日久的已泛了黑,再難知曉當初宋騁是殞在哪塊磚上。

閔雪飛想,不知還能不能找到宋府官的屍首,聽說宋家的老老少少都被屠光,他至少該替他家人斂了宋騁的屍首,再上報朝廷予以厚葬,也不枉他一片拳拳為國之心。

幾人抬頭望向崇天門,各有所思。唯獨季鴻回頭去看後麵,輜重部隊和善後的民兵都在後頭,再往後則是不必上戰場的臨時醫營。軍中向來是輕傷不下火線,有時雙方你來我往攻守數天,隻要還能動、能拿得起刀槍,都是由醫營簡單包紮一下就繼續戰鬥廝殺。

閔雪飛瞧見他頻頻回首,伸手拍拍他的肩:“彆看了,好著呢!”

季鴻狠狠瞪了他一眼,驅馬而走。

“……”閔雪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忙追上去,季鴻卻一拽韁繩,躲開了。他沒再自討無趣,於是騎馬到一把力氣沒處使的赫連將軍身邊,笑道:“赫連將軍,你們征北軍力氣足,勞煩叫幾個英雄好漢,朝城牆上喊個話。”

雖然喊了也未必有人搭理,但該有的過場還是要齊全的。他們討逆軍是正義之師,不能跟這謀逆的越軍一樣逢人就殺,若能不戰而勝,那自然是好,也免去好些死傷。赫連直一拍胸脯,包在自己身上,當即傳來自己營裡中氣最足的幾個副官,輪番地對著城門喊。

“——上麵的人聽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造反隻是越王一人所為,諸君皆是大夏天子的子民,我們同你們一樣,都是父母生養,天子念爾等都是為人所欺,受逆王所迫,故隻要爾等繳槍投降,則爾等之過錯,天子既往不咎!”

士兵舉槍同喊:“打開城門!繳械受降!”

……

“打開城門!繳械受降!”

遠遠地,傳來城外震天的喊聲,攻城槌砰砰地捶打著崇天門城門,每一聲都像是地府的陰兵要衝破陽關。餘旭捧著個巴掌大的匣子,奔走在仲陵內城街巷裡,匣子的木隙裡有血水流出,沾到他金絲繡的花緞上,頸上圍著的毛領被嗬出的熱氣熏得軟趴趴。

城要破了,他興奮,莫名的興奮。

仲陵城破不破關他屁事,他還巴望著燕昶趕緊去死。還有他那個堂兄餘錦年,不是喜歡給人瞧病嗎,不是自詡神醫下凡、妙手回春嗎?好呀,那就把他切脈的手指、問診的舌頭、聽聲的耳朵和看病的眼珠都割了!看看他還能不能“妙手回春”!

他那堂兄,最是一副假仁假義模樣,還有那個酈國公世子,滿口道德,也是個偽君子!他們不是都愛管閒事嗎,這仲陵大牢裡多得是朝廷走狗,拉到城牆上擺一溜,給他們瞧瞧,若是他們不從,就徑直推下去!看他們是真道德還是假仁慈。

那些子酸文臭儒,滿嘴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卻也不見各個兒都在牢裡自儘,可見什麼事君以忠,都是掛在嘴上說說的玩意兒,還不是都巴巴地指望著一個無名無籍的小郎中能以身殉國,救他們於水火?

他那醫者仁心好堂兄的眼耳指舌換這些酸儒,也是絕配了。

餘旭邊跑邊笑:“都去死,都去死罷!”

轉出巷口,一隊士兵匆匆跑過,餘旭下意識躲了一下,突然一人停了下來,驚奇道:“是你?你受傷了?”他慢下幾步落了隊,拽過餘旭的手左右看了看,把他拉進巷子深處,小聲道,“你怎麼在這?你快走罷,要打仗了!”

餘旭抬頭,覺得他有些眼熟,又低頭看了看握在自己腕子上的粗糙大手。

那人彎腰從靴筒裡拔出一把匕首,和他腰間的銘牌,一並硬塞到他手裡,匆匆地說:“拿著這個防身,快走罷,去南城門。南邊正鬨流民動-亂,你混著說不定能擠出城。記得往南跑,彆回頭。你要是沒地方去,就去鄒南縣找一戶榕樹底下的人家,他們會收留你幾日。”

餘旭突然想起來了,是那日給他削梨吃的傻子兵,好像叫元貴。他愣了愣,握著匕首怔怔然問:“你……這個不是你娶媳婦用的嗎,你把這個給我,你怎麼辦?”

元貴揮了揮手,說笑似的:“嗨!還娶什麼,我這樣一窮二白,估計也沒人願意嫁到我家。”他說著說著又笑一下,嘴角生硬地扯一扯,“算了,也沒個什麼功績,就不回去了。”

不是不回去了,這一去,怕是就回不去了。

那晚的帳子裡烏鴉鴉的,餘旭都沒怎麼看清元貴到底長什麼樣,如今仔細瞧了,原來是這樣高大硬朗的一個男人,臉上同他一樣,有道疤,應該是打仗時落下的。他極樸素,身上連件厚實的盔甲都沒有,隻是在普通軍衣外罩了件硬硬的不知是麻還是什麼的外罩。

餘旭微微抬頭看著他:“你要去哪?去……做什麼?”

元貴道:“去打仗唄,守城門!我如今也算是先鋒軍了!”

餘旭回頭望,轟隆隆的聲響不斷地傳來,慘叫和炮聲此起彼伏,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仲陵城的上空飄著沙塵硝煙,加重了原本就陰沉的天色,風冷得毫無道理,黏在身上的血被篩得冰涼硬挺。

先鋒?你不過是個送死的呆子!

餘旭霍然跳起來,反手一把扯住元貴:“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講!”

“什麼話?你說。”元貴好大的個子,也被他拽得一步三踉蹌,他不知道急什麼,直拽著自己往偏僻處走。崇天門越來越遠,可叫喊聲卻像是縈繞在耳邊,他也有些出神,想到鄒南縣自己上了年紀的雙親,想到那個待嫁的妹妹。他以前還有過一個弟弟,可惜在他從軍後沒多久就病死了,他都沒能回家去瞧最後一眼。

此後恐怕也沒有機會回家去看看了,若是這次戰死了,不知道能不能拿到一點撫恤給妹妹添點嫁妝?

回過神來,竟是在一間破落無人的院子裡。

餘旭把他拽到漏了半邊的房內,突然扒他的衣裳。元貴嚇了一大跳,連退好幾步問他做什麼。比力氣餘旭鐵定是比不過元貴的,他急得要命,脫口而出:“不要去崇天門!!”

元貴怔了片刻。

“彆去。”餘旭也不知道自己急什麼,元貴去不去關他什麼事,死不死又關他什麼事。兩軍的將領都被他耍得團團轉,燕昶被整得不成人樣,餘錦年不知慘死了沒有,季鴻更是氣得頭發衝天,他卻關心一介無名小卒死不死。

也許是為了那隻梨子罷。

“你是不是傻,去了就回不來了!”

元貴理理被他揪亂的衣服,抬手在矮他一頭的餘旭腦袋上胡亂抓了一把,像當年未從軍時,在家裡揉弟妹的頭發一樣。他囫圇地鬆了口氣,說道:“當兵的,哪有不去打仗的。”

餘旭:“這世道這麼亂,少你一個誰能知道?”

元貴搖搖頭:“我心裡知道。”

餘旭愣著,他實在是不明白元貴到底執著什麼,替燕昶賣命?燕昶對他有什麼天大的恩情嗎?讓他明知是去送死,也還要高高興興地去。他恨燕昶,也恨季鴻,他不會給任何人賣命。命是自己的啊,為什麼要白白送給彆人?為什麼分明能活著,卻要上趕著當冤死的大頭鬼。

他看著元貴正氣凜然地朝外走,好像真的不怕死一樣,他剛走出門檻,餘旭臉色一變,抄起手邊快要散架的舊椅子,舉起來衝著他的後頸一棍子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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