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一條劃痕,周圍卻一點鮮紅也沒有,隻有表層翻卷出了慘白的皮肉。
晏棲死死盯著這條傷口,耳畔仿佛又浮出了少年清朗的嗓音:
——“鎮上所有的居民,他們都是同類呢。”
……他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巫默是在隱晦地告訴他,小鎮上的居民……都是人偶。
晏棲頭腦一陣暈眩,恍惚有種窒息感,他盯著兩名男孩消失的路口,死死攥緊了潮濕的掌心。
他得把這個線索儘快告訴給隊友。
這個猜想成立的話,小鎮居民的種種異樣都能找到解釋了。居民對外鄉人的排斥、對生命非同尋常的信仰與渴望,以及人偶的身體到了夜間會格外興奮……難怪安溪會在靠近教堂的第一時間被治安官發現。
要探索小鎮,白天恐怕才是最佳時機。
而到了晚上,小鎮的人偶居民會徹底活過來。
晏棲驟然回頭,目之所及的地方一半是小鎮建築,一半是高而遠的樹林。即使是臨近中午,籠罩在林間的霧氣也並未淡去一絲一毫,白樺木上的傷痕像無數隻眼,從濃稠縹緲的霧中透出,沉默地注視著這座小鎮。
小鎮上有多少人?
晏棲沒特彆關注過,但他粗略算過,小鎮的人數不會低於三百。
這麼多的人,如果都是人偶,按照那個傳說,他們都是被延長了壽命的將死之人,——那麼代價呢?
副本早在一開始就給出過線索,想要延長壽命自然要付出代價,而生命的代價會是什麼?這樣龐大的小鎮、這樣龐大的生命,他們又付出了什麼才能換來生命?
晏棲頭皮一陣陣發麻,日光在此時從雲層後探出一縷,他呆愣愣地望著那縷落到地上的日光,忽地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鎮上的人偶,似乎隻有他會懼怕日光。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他的玩家身份?
晏棲滿心都是困惑,正欲抬腳朝小鎮中心去,一隻手臂卻在此時攔在他麵前。傭人仍垂著頭,語氣不容置喙,“到時間,您該回去了。”
晏棲:“……”
傭人道:“這也是為了您著想。”
晏棲無法,回頭看了眼身後,旋即和傭人一同回到馬車,又回到那間古色古香、與整個小鎮格格不入的中式住宅。傳話符還剩最後一張,晏棲想了又想,選擇留到最後再用,至於線索他打算等傍晚禱告時再傳遞出去。
宅院的大門在晏棲身後緩緩關閉,一道視線透過那不斷靠近的門縫落到他身上。
晏棲似有所感,下意識回頭。
他看見朱紅的大門,沉默的傭人自黑傘下抬頭,從台階最下方自下而上地朝他看過來,那雙眸子漆黑、沉靜,同時也一片死寂。明明他的臉更加引人注目,但晏棲卻隻看得見那雙黑沉沉的眼。
晏棲心頭有什麼東西飛快劃了過去,像蜻蜓略過水麵,快到隻有水麵蕩開的圈圈漣漪能證明方才有
東西飛過去了。
這股怪異感來得很快,走得更快。
晏棲在宅子裡轉了一圈都沒看見人偶師的身影,這不應該,往常他回家時對方都會立刻出現。他腳下步子一轉,停在了工作室門前。
工作室房門緊閉,似乎有人在。
晏棲敲門後又等了良久房門才被打開,他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人偶師嗓音溫柔:“小棲今天也有按時回家,很乖。”
費林抬手,指尖順著晏棲鴉青的發輕柔地撫摸。
晏棲垂在身旁的手虛虛攥了一下。
又來了。
他又在人偶師身上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快得像是他的錯覺——已經是第三次了。
費林每天都在忙什麼?他到底是怎麼幫將死之人延長壽命的?那些麵具又是怎麼活過來的?
……這間宅子絕對藏著什麼。
.
傍晚,傭人準時敲響費林的房門,提醒他該去禱告了。臨出門時,晏棲餘光有什麼東西晃了下,他下意識抬了抬頭,目光穿過費林的肩。
……是隻雪白的玫瑰,被放在了烏木窗欞上。
天色黯淡,被屋簷遮了大半,一線微弱的光自窗縫灑下,正好落在那隻雪似的玫瑰上。微光下玫瑰的每一片花瓣都是那麼飽滿鮮嫩,自窗欞上施施然垂落,成了昏暗小屋內唯一的亮色。
巫默送的玫瑰?他什麼時候過來的?
“小棲。”費林忽然開口道。
晏棲回神,目光轉而落在人偶師麵上,黑亮的雙眸中滿是疑惑。
費林唇角彎著,眼神微涼,“我隻是不喜歡小棲在我麵前走神。”他收緊手臂。
晏棲忙伸手,藕節似的手臂摟住費林,額頭抵在他頸窩處。
這是個非常明顯的依賴姿勢。
人偶師周身氣息放鬆了些,晏棲悄悄在心底舒了口氣,打算找個時機悄悄把玫瑰藏起來。他不敢隨便扔掉npc送的東西,萬一是什麼道具呢?又或者丟掉npc贈送的東西是禁忌呢?
晏棲不敢賭。
馬車在中心廣場停下,晏棲被裹在一席寬大的鬥篷裡抱下了車,費林貼近他耳畔:“等會可能會出太陽,小棲曬到陽光就不好了。”
晏棲耳朵有些癢,忍不住攥緊指尖。
人偶師的嗓音條件很好,低沉的嗓音浸染了幾l分溫和的笑意,顯得他像個謙謙有禮的君子。——但晏棲心裡再清楚不過,身側站著的人是個陰晴不定、詭譎莫測的副本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