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蕭衢回過神,她早已遠走。
是時管家來找他,蕭衢聽著他的回話,話從耳邊溜走,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輕易不暴露自己的行跡。更何況是為了做施粥這樣的小事,勞心勞力,壓根不討好。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無需再撈虛名。
可她盛情邀他,他怎好拒絕?
不管她有何目的,總歸是邁出了第一步。她邁出第一步,其後就會有第二步第三步,他決不能在這時掐滅她的希望。
他想,或許她邀他去施粥,為的就是向她背後的主人傳達信號——瞧,蕭衢上當了。
是了,他若不假裝上當,怎能引出她背後之人?
管家正說著話,忽地聽到蕭衢吩咐:“十五休沐那日,替我推掉所有的事,我要去施粥。”
管家瞪大眼。
施粥這樣的事,向來皆是各府女眷主持,城裡的大老爺們從來不屑於做這種小事,更何況是像主人這樣的人物。
他若親自施粥,定會驚動全城上下。
果然不出所料,十五這日,蕭衢一出現,人群頓時激動起來。
而當眾人望見他身後跟著的女子時,熱鬨的喧囂聲猛地頓住。
雲寐今日未曾著素衣,她換上平日穿的衣袍,輕薄的帷帽過了腰,隔著薄如蟬翼的紗,她窈窕的身姿若隱若現,一步一搖,風情萬種。
美人遮麵,撩人無形。
蕭衢下意識用高大的身影擋住她,試圖將她與人隔開。
今日他望見她,見她穿了紗袍大袖,女兒家再尋常不過的衣裙樣式,穿在她身上,卻顯出驚才絕豔的風流來。
這些日子看她穿慣了尼姑素衣,忽地換回常服,他竟生出股慶幸感來,而後越發肯定——她這樣的人物,去做尼姑著實可惜。她理該有自知之明,懂得如何誘惑人才能順利完成背後主人的囑托。
他第一次做布施,不太熟練,人聲鼎沸,鬨得他著實心煩。
額頭上涔出汗,他下意識就喊人上前伺候,一隻嫩白手伸過來,拈了絲帕,輕輕撫上他的側臉,“公子辛苦了。”
蕭衢回頭一看。
她笑眼彎彎望著他,手下動作輕柔緩慢,一點點為他拭去額角汗珠。
這就是他想要的親近了,來得雖然遲了些,但總比沒有好。他不習慣事情脫離掌握,事情該怎麼就應該怎樣,比如說她,她就該這般親昵他。
粥棚來的人越來越多,聽聞蕭衢親自施粥,都趕著來瞧一眼。本意是奔著蕭衢,後來見了帷帽遮麵的雲寐,皆是驚豔,紛紛討論,尋思這位女子是誰。
蕭衢不動聲色地捏住雲寐手裡的絲帕,一點點往自己袖口下扯,她在和人交待事情,注意力放在彆處,待他徹底將絲帕攥住,她的手也已經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雲寐嚇一跳,回過頭望他,眼神寫滿無辜迷茫,“公子?”
他替她急。她邀他來施粥,大庭廣眾之下不做些什麼,她如何向她的主人交差?更何況剛才她向他示好,他應該做些什麼才行。
他從來沒有拉過女子的手,這是頭一回,牽了她白軟細膩的手,心裡頭有些酥麻。他靠近她,也不管有沒有人看見,低頭貼在她粉嫩的小耳朵邊,薄唇微啟,假意噓寒問暖:“熱不熱?要不要我現在帶你回府?”
她臉頰暈紅,略微有些顫抖,被他握住掌心的手一動不動,似是被嚇到了,神情羞憤:“公子,請你自重。”
蕭衢一怔。
她趁他不備,當即甩開他的手,眼淚含了淚,往人群中一紮,三兩下的功夫就跑得沒影了。
蕭衢僵在原地。
既慚愧又氣憤。
這世間,沒有比會錯了意更令人尷尬的事。
片刻,管家察覺到不對勁,上前問:“阿寐師父好像不見了,是否要找人尋回她?”
蕭衢鼓起腮幫子,氣衝衝地丟下兩字:“不尋。”
街角。
從人群中消失的雲寐換了身打扮重新出現,確認周圍沒有蕭家的人後,她不慌不忙地往城西去。
大樹底下,有人在等她。
她高興地奔上前,喚那人的名字:“衛深!”
虛靈見她滿頭大汗,似是一路趕來,他手邊沒有帕子,隻好用僧衣為她擦汗,“剛才我在蕭家的粥棚望見你了,原以為你不會再來這裡赴約。”
她抬眸笑著看他:“我答應過你的事,定要說到做到。”
她話說得好聽, 甜甜軟軟,像清風一般吹到人心底, 說話的時候拉著他的衣袖, 媚態橫生, 若他不是出家人, 換做尋常男子, 隻怕早就被她迷得心醉。
他之所以與她約定, 為的就是能夠確認她的情況, 倘若情況有變又或者她後悔了,他好儘早安排她離開。
虛靈想起剛才在粥棚前探到的情況, 不免有些擔心,道:‘不要勉強自己,總有其他的法子不一定非得是他。”
他隻在人群中停留片刻,匆匆望見蕭衢冷著一張臉, 未曾與她有過任何話語交流,以為蕭衢對她毫無興趣。
她抿著唇,臉上露出狡黠的笑意,悄悄湊到他跟前,伸出手來, 嬌媚道:“呆子, 你哪裡懂男人的心,他剛才還偷偷拉了我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