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是主持,說的話皆有分量。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向來是皇家的行事風格。
她抿嘴輕笑,仰起上半身伸出一隻手點了點他的額頭:“不是你想的那樣,皇帝不碰任何人,就連他的親吻與擁抱也隻給過我一人。”
他明白過來,點點頭。
她重新躺下,沒有躺回枕頭邊,而是枕著他的腿。
“衛深。”
“嗯?”
“要是當年你沒有遁入空門就好了。”
一句話,攪得他心頭大亂。
半晌。
虛靈恢複素日淡漠神情,他伸出手拂了拂她的鬢角,輕而易舉地將話題轉移,試圖哄她入睡。
她睜著眼不肯睡,“衛深,我來你這,你怕不怕?”
他自然知道她在說什麼,輕聲道:“這裡沒有宮人,全是我從寺裡帶來的僧人,你安心入寢,不會有人闖進來。”
她有意捉弄他:“要是有人闖進來了怎麼辦?你會為我開殺戒嗎?”
他含笑不語,撫上她的眼角,遮住她的眼睛:“快睡罷,不然一會腦袋又疼了。”
她趴在他腿上睡了一會。
沒睡多久,也就一炷香的時間。
等她睡醒,前來聽講經文的宮妃們正好回來,她從裡殿而出,混入人群中,重新坐回原本的位子上。
又坐了一下午。
他在上頭講經,目不斜視,餘光瞥見她歪在人群裡,一雙桃花眼又黑又亮,緊緊地凝在他身上。
她哪裡是來聽經的,她是來看他的。
清心寡欲的主持忽地退到一旁,讓其他人代替繼續。眾人納悶,好端端地,主持怎麼不開口講經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一連三日,皇帝每每去朝華殿,都尋不到人,宮人們的答複隻有一個:“昭儀娘娘去聽經文了。”
宮妃們喜歡聽經文,乃是情理之中。皇帝心裡有事,坐不住,最終還是跑去專做講經之用的大成殿尋人。
彼時講經剛好結束,其他人漸漸散去,皇帝剛到,便見雲寐手裡拿一卷經文,神情認真地向新主持尋求解惑。
皇帝沒有多想,牽起雲寐便往外麵去,雲寐皺眉,不太高興:“皇上,臣妾還沒和虛靈師父說完話呢。”
皇帝:“過幾日朕讓他到你殿裡,你想說多久就說多久。”
他心裡埋了事,不太踏實,必須現在囑咐她:“這些日子你彆亂跑,好好地在宮裡待著,無論是誰邀你前去,都不要去。”他想了想,加了句:“尤其是母後的傳召,你絕對不能應。”
她問:“為什麼呀?”
皇帝神情陰鬱。
他隱隱察覺母親要做什麼,他的母親早已瘋魔,無論她做出什麼事,他都不會覺得稀奇。
他從來沒有反抗過他的母親,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他知道自己沒什麼本事,當上太子做上皇帝,全是揀來的好運。後宮前朝皆被人把持住,他自己的意願早就不重要,他膽子小的很,不敢做肆無忌憚的昏君,隻能顫顫巍巍地周旋平衡。
他唯一能放開手去做的,就是選個喜歡的女人陪在自己身邊。
皇帝牽起雲寐的手,“雲昭儀,你聽朕的話,在太後離宮之前,一定要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宮裡。”
雲寐待他,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小心謹慎,她度量了他的心,最大限度地在他心中遊來遊去。她的不滿寫在臉上,皇帝視而不見,哄她:“朕抱你回去。”
大庭廣眾之下,他不顧身份,攔腰將她抱起。雲寐哼一聲趴他懷裡,視線卻是對著大成殿的殿門口。
皇帝看不見她的小動作,自然也就不知道,此時他的寵妃正笑著朝殿門口的主持招了招手。
虛靈呆呆地站了一會,日頭烈得很,曬得他兩眼發昏。
皇帝的猜想果然成真。
太後確實對雲寐動了心思。她傳人入宮做法事,本就是為了借僧人之口警告雲家姐妹,後來無意中窺見雲寐的美貌,她便立馬換了主意。
這位雲家小女兒,向來不受雲成的喜歡,雖然後來疑似攀上蕭衢,但蕭衢定是瞧著她能魅惑皇帝,所以才願做她的靠山。像蕭衢這樣的人,無利不起早,如果雲寐不再是寵妃,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那麼久而久之,蕭衢自然不會再幫襯她。
一個沒有靠山的宮妃,就算意外失蹤,也不會有人疑心。
太後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橫豎皇帝不會忤逆她的心意。
接下來第一步,便是要讓雲寐背上禍亂後宮之名。當然了,不能由李家人出麵,得找個無懈可擊的人來做這件事。
虛靈是新主持,又是前朝太子的獨子,她這個太後想讓他做點什麼說點什麼,輕而易舉。他若拒絕,她便可以扣他一個謀逆的罪名。
太後將虛靈傳來跟前,同他囑咐一番,將其中利害一一道來,軟硬兼施。
虛靈沒說話。
太後:“隻要於後日朝會講經打卦時指著朝華殿的方向,說一句妖氣橫生國有大難就行。”
虛靈問:“非說不可嗎?”
太後:“非說不可。”
虛靈不再拒絕,應下:“好。”
等後日朝會時間一到,千幡萬經,朝臣們往兩旁自動讓開,虛靈身著袈裟,坐於蓮花座上。
太後端正而坐,等著虛靈的預兆之語。
虛靈的聲音如玉珠般落下:“妖氣橫生,國有大難。”
眾臣喧嘩。
立刻有人問:“妖在何處?”
虛靈伸出手,輕輕往正前方一點:“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眾臣看過去。
虛靈指的,不是彆人,正是當今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