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朝殿瞬間死氣沉沉, 眾人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座上,太後麵色僵沉, 短暫的震驚後, 她破口大罵:“一派胡言, 妖言惑眾!”
她喘著氣顫著手指, 恨不得將這個臨時變陣的“叛徒”大卸八塊。
太後怎麼都沒想到, 虛靈竟然有膽子當眾汙蔑她是妖物!
虛靈沉著冷靜, 他清秀白淨的臉上波瀾不驚, 仿佛周遭的事物與他沒有半點關係,他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身著袈裟的年輕主持抬手又擲一卦。
這一卦, 是大吉。
虛靈對皇帝道:“宮中雖有妖物作祟,但好在皇上洪福齊天,有貴人相助。此貴人落於西南方向,前樹後花, 有山有水。”
他作勢掐指一算:“正是朝華殿的雲昭儀,雲昭儀天生貴命,她不僅是皇上的貴人,更是我朝的貴人。”
話音落,虛靈自蓮花座飛旋而下, 為顯示自己的虔誠, 他褪去一身袈裟,緩緩伏於地上, 三叩九拜,不是對皇帝, 而是對著朝華殿的方向。
眾臣又是一片嘩然聲。
今天的場合,後宮嬪妃中隻有皇後夠資格出席。雲容是知道虛靈的,虛靈兒時便與雲寐悄悄來往,要說虛靈害雲寐,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結合剛才虛靈截然相反的兩番話,雲容立刻明白過來。
他剜向太後,心中有了猜想。
雲容第一個反應過來,想都沒想,當即選擇附和虛靈:“出家人不打誑語,虛靈師父,本宮問你,你所說之事,千真萬確全是從天卦裡窺出來的?”
虛靈高聲答道:“貧僧所說的話,字字為真,若有半點虛假,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外麵忽地下起雨。
眾人一嚇,皆往外看去,一個個橫著脖子朝天際看。
等了許久,沒有雷聲。
太後氣得半死,“來人啊,將這個妖僧拖下去杖斃!”她想起什麼,又加一句:“雲昭儀定和這個妖僧串通一氣,立馬將她也拖入刑房嚴刑拷問!”
話音一落,在場同時四個人落下聲音:“不可!”
一直默不作聲的蕭衢從人群中走出來,一撩衣袍,袍角山崖江月的刺繡疊蕩而起,漾出排山倒海的氣勢,他往那一站,鬨哄哄的朝殿瞬間安靜下來。
整個朝殿隻聽得到蕭衢深沉略有磁性的聲音:“既是天機,未曾應驗之前,又怎知是真是假,太後娘娘未免太過激動了,算卦而已,清者自清,何必聯想太多。”
皇帝也在這時出聲:“蕭大人說得對。”
與雲容一樣,皇帝也猜想到今日這一出鬨劇的由來。定是他的母後向虛靈說了什麼,虛靈並未屈服,所以才有剛才那樣一番話。
太後怒不可遏:“皇帝!難道你就任由一個前朝餘孽構陷你親生母親嗎!”她氣喘籲籲,數秒的功夫已經清明過來。
以今日的形勢來看,應該是無法將雲昭儀拉下水了。
小禿驢不肯陷害雲昭儀,為此還將臟水潑到她身上,而蕭衢之所以站出來,為的就是力挺雲昭儀。就連皇後也為了雲昭儀說話。是她想得太過簡單,以為雲寐隻是個空有美貌的尋常女子。
不曾想,這麼多人被她迷得團團轉。要想拿下雲寐,還得從長計議。
太後偷雞不成蝕把米,不肯就此罷休,總得找個人出氣,她指著前頭的虛靈,看向皇帝:“此事一定得有個說法。”
為息事寧人,皇帝無奈下了命令。
虛靈被打入天牢。
聽聞消息後,雲寐立即去找皇帝。
皇帝正在禦書房聽蕭衢回稟邊疆事宜。雲寐不管不顧地衝進去,外麵的太監不敢攔。
“皇上!皇上!”
蕭衢先皇帝一步,回頭去看。
一眼望見雲寐通紅的桃花眼,水光瀲灩,她從他身邊經過,沒有同他打招呼,直接拽著皇帝就往外麵去。
數月不見,她已通身的寵妃做派。
皇帝:“雲昭儀,待朕與蕭大人說完事,再……”
她這時回過神,抬眸望向蕭衢,小嗓子啞啞的,補上欠下的問好:“蕭大人。”
蕭衢:“雲昭儀。”
她咬了咬唇。
蕭衢看出她內心焦灼,當即主動告退:“臣有事先行告退。”
蕭衢何時這般退讓過,這要換做其他人,隻怕他早就發飆了。蕭衢在禦書房稟事,最不喜歡彆人來打擾,哪怕是後妃也不行。就連雲容之前來攔皇帝,聽聞是蕭衢在裡頭,也隻敢遠遠地站在門口等。
皇帝震驚之餘,接下蕭衢的話語:“那朕明日再傳蕭大人入宮。”
蕭衢餘光迅速往雲寐臉上瞥一眼,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隻恨不得立刻能與皇帝說悄悄話。
蕭衢斂起眼中的黯淡,隨即退下。
蕭衢剛走,雲寐便徑直朝皇帝衝了過去。
皇帝坐在椅子上,差點被她撞倒。好不容易扶穩,任由她鑽進懷裡哭泣。
他輕聲問她:“雲昭儀,為何哭泣?”
她一邊哭一邊捶他,嗔道:“皇上,你好狠的心!”
皇帝捧起她的臉,她哭得梨花帶雨,紅紅的眼紅紅的唇,他心疼得不行,以自己最大限度的寬慰安撫她——低頭吻了吻她,而後柔聲問:“怎麼了?”
她不為所動,哭得更厲害:“今天的事,臣妾都聽說了。”
皇帝心虛,目光看向彆處,“與你無關,朕知道的。”
她哭得一抽一抽,憤然推開他:“才不是與臣妾無關,臣妾已經悄悄去牢裡探過虛靈師父了,他已經如實以告,是太後娘娘逼他誣陷臣妾是妖物,他不肯說假話,執意要按自己的卦文說真話,所以才被你打入天牢的!”
皇帝一愣。
雲寐揉了揉哭紅的眼,“虛靈師父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對待,他是因為臣妾,所以才受到牽連。臣妾到底做錯了什麼,太後娘娘竟要這樣對我?”
皇帝嘗試著將她抱入懷中,她不肯,頭發都散了,淚眼朦朧地瞪他:“皇上快將臣妾趕出宮吧,也省得讓臣妾每日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皇帝心都被她哭碎了,難得強硬一回,牢牢抱著她,一下下撫著她的後背:“朕怎舍得趕你出去。”
她趴在他肩頭哭,又捶又打:“那你快殺了我,依我看,太後娘娘今日讓人說我是妖物,明日就能直接絞死臣妾……”
話未說完,皇帝麵色蒼白。
他像是想起什麼舊事,抱著她的手越攬越緊,“不,朕不會讓任何人害你……”
她衝他發脾氣:“臣妾不信,今日要不是虛靈師父,隻怕臣妾早就被人當做妖物抓起來了。”
皇帝這時後怕起來。
他怔怔地看著懷裡的人。她仰著一張白玉般的嬌美麵龐,臉上掛滿眼淚,傷心無助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