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中原腹地的大名城,一百多年前,曾經是天底下最繁華的地方。這裡背靠大名山,大名山上有一處洞府,幾百年前被宗氏先祖發掘,之後在此開宗立派,成就了統治九州三百年的皇族大名宗氏。
隻是,宗氏最後的人皇與魔尊的兄弟鬩牆,招致了大名宗氏的覆滅。仙盟趁機瓜分了宗氏的巨大財富,將巍峨華美的無極宮付諸一炬,又將大名山的洞府以結界封禁,不允許任何人擅入。
曾經萬眾朝聖的大名城,沒了皇族的庇護,又被仙盟視作禁地,自然也跟著徹底沒落,百年間,幾十萬百姓因生計被迫離開故土,還留在大名的也隻是艱難度日。
解彼安在剛剛被授任冥將,四處遊曆時,曾經來過大名,也站在無極宮一望無邊的廢墟前,幻想過大名宗氏傳說中的榮光。沒想到他再次回到大名,已是另外一番心境。
當他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所處的屋子陳設十分熟悉,他廢了不少神,才敢確定,自己在大名山上的行宮裡,這是宗氏先祖為了在洞府修行專門修建的,自古以來隻有宗室子孫可以使用。
從小到大,他在這行宮裡有過許多回憶,可第一個闖入他腦海中的,竟是宗子梟將他帶來這裡賞雪,倆人度過的極度荒y-i/n的幾日。
百年光陰,一縱即逝,前世今生,雲霧迷蒙,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頭頂的帷帳,恍然覺得自己的投胎轉世,不過是一場想要自我救贖的夢,其實他既沒有逃,也沒有死,更沒有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喜歡上偽裝了身份的宗子梟。一覺醒來,他還是宗子珩,他仍在行宮,依然困在無法逃避的恩怨中,尋不到一條解脫的路。
他一時竟說不清,自己更希望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隻是那些擺設的陳舊,濕涼的氣候,還有身上的傷痛,都告訴他自己已經從夢中醒來,這裡雖然還是那個行宮,但人間已換了副頭臉,他和宗子梟,已經死去又重生,繼續前世的孽緣——
自解彼安醒來後,範無懾幾乎時時伴在他身邊,卻從早到晚,也難得到隻言片語或一個眼神的回應。
這個人把自己封閉了
起來,築起一道道高牆阻止外界,尤其是自己的靠近。
酆都城一戰後,範無懾沒有再睡過一個完整的覺,他囿於反反複複的噩夢,夢到他和大哥從歡聲笑語到刀劍相向,夢到那些充滿溫柔愛意的眼神轉瞬被仇恨填滿,夢到大哥如何的忍辱負重而他如何的以怨報德,痛苦和悔恨的記憶循環往複,像是背後窮追不舍的猛獸,怎麼也甩不脫。
他知道能夠救他的人就在眼前,哪怕碰一碰那雪白的衣角,可這個人,從頭到腳都在抗拒著他。
此時解彼安坐在涼亭內,目眺鬱鬱蔥蔥的大名山,他除了偶爾眨眨眼睛,已經維持著這個動作許久,好像那成片的綠海中當真有什麼引他注目的東西。
範無懾也在一旁坐了很久,直到山中旋來陣陣涼風,他輕聲說:“大哥,這裡風大,我們回去吧。”
見解彼安仍是一動不動,他從乾坤袋裡拿出一件披掛,罩在了解彼安背上,同時輕輕按住那略顯消瘦的肩膀:“你還在養傷,不要受寒了。”
解彼安站起身,將披風連同他的手一起甩脫,往屋內走去。
範無懾的心直發緊,他收攏了一番情緒,跟了上去。
解彼安倒掉冷了的茶水,給自己新沏了一壺,然後重新撿起桌上看了一半的書。
範無懾坐在對麵,動手給自己也倒了杯茶,倆人共飲一壺,無形中似乎親近了許多,他捏住手裡的茶杯,又覺得自己可笑。他清了清嗓子,平靜地說:“大哥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
“我知道你心裡有怨,也有恨,恨不得殺了我……”範無懾苦笑一下,“你不是真的像看起來這麼平靜,你不想見我,不想跟我說話,我都明白,可是我們不能一直這麼下去。”他看著解彼安,目光誠摯,甚至帶著一絲懇求,“大哥,與我說說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