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顧劭承突然出現,張媽也絲毫不慌,她慢條斯理地將茶盞放下。
當年顧老夫人難產而亡,顧大小姐是她一手帶大,顧劭承瘋得最厲害的時候也是認她的。
至於跪坐在蒲團上的衝喜男妻,隻要她想,隨便都能找些理由將人攆走,畢竟這處宅邸已經被她控製得鐵板一塊。
隻要讓顧劭承的病情出兩次意外,起反作用的衝喜男妻就得滾蛋,而她留著鬱沅也是看在他背景好拿捏,懶得再找其他人節外生枝罷了。
見顧劭承驅著輪椅越來越近,張媽這才笑盈盈地站起身,目光落向男人的手背,發現上麵並沒有藥物注射的痕跡,眉眼微抬。
眼中的詫異轉瞬即逝,她當鬱沅不存在般一臉關切地問起顧劭承的病情:“小少爺現在好些了嗎?廚房已經備好您最愛的甜湯,半夜就煲上了這個時間剛剛好,我推您去?”
顧劭承麵上呈現著病態的蒼白,狀態比前一晚還要差上許多,聞言卻眼皮都沒抬一下,麵無表情緩聲道:“什麼時候你都能做我的主了?”
張媽慈愛的笑容一頓,完全沒想到顧劭承會為相處不過幾小時的鬱沅開口,一時間僵在原地麵皮發脹。
不過她到底是看著兩代小主人長大的,而且自認為手裡有底牌,雖然被顧劭承噎得不輕,還是抿了抿嘴角強笑道:
“怎麼會,我隻是替大小姐守著您,要不是新夫人衝撞您也不至於又吃了那麼多的藥,今早又……我這老婆子隻是心疼您……”
因母親的原因,顧劭承前世十分信任張媽,從沒想過慈眉善目的老婦人其實是佛口蛇心。
他習以為常的不規律犯病實則有跡可循,每次痛到意識模糊都會服下遠超上限的過量藥物,抗藥性將他逐步推入深淵,無法忍受時再送到醫院急救一番。
不過對方有心將他逼上絕路又怎麼會留下後手,躺在醫院裡也不過是注射一些糖水充當安慰劑……一個保姆都能這樣肆意踐踏他,隱在暗處的那個人一定快活極了吧?
顧劭承嘲弄地勾了勾唇,瘦削到病態的麵頰以及全無血色的薄唇讓他看起來十分孱弱,可當濃黑的眸子抬起時,冷肅目光帶來的壓迫感卻讓張媽遍體生寒……他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送張媽去老宅。”冰冷的聲音細聽之下還透著幾分沙啞。
守在門口的保鏢立即應聲走近,作勢要將張媽直接帶走。
顧劭承說完便走下輪椅,跪坐在蒲團上的鬱沅已經因“人山人海”進入假死狀態,整個人內縮成c字,就快於蒲團融在一起了。
他在努力地讓自己意識抽離,這樣可以儘可能避免他陷入一些討厭的回憶,沒辦法,他這種程度的社交障礙總要想些小妙招才好混日子。
就在他的思緒飄到近期科普讀物中提到的,木星周圍的那幾顆冰雪覆蓋的小衛星時,隻覺得身|體突然一輕。
鬱沅難以置信地抬起雙眼,甚至沒有第一時間發慌,而是忍不住在心裡吐槽,大哥!您病入膏肓了您知道嗎喂!然後才開始因男人過度親密的舉動眩暈發抖。
顧劭承將跪坐在蒲團上的鬱沅打橫抱起,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單薄骨架比想像中還要輕些。
他不是可憐鬱沅,做戲而已,但感受到對方的身|體如前一晚那般抖動起來時,眼底的冷意還是結了霜。
顧劭承抱著人走了兩步,身後便傳來一聲悶響,是張媽用膝蓋猛地砸向地板。
“小少爺,是張媽錯了!我不該僭越,這是對新夫人不敬請您責罰,我不想去老宅,求求您讓我留下來照顧您……”張媽說了兩句便涕泗橫流,怎麼看都是個一心為主的忠仆。
她以為自己是錯估男妻在顧劭承心中的分量,顧劭承剛犯完病精神異常也是常有的,隻要她哭一哭把事情揭過就好。
男人聞言步伐微頓,他也猜到對方舍不得離開多年的布置,既然不肯那就留下來由他親自處理,必定要讓她後悔錯過老爺子的菩薩心腸。
顧劭承側頭對門口剩下的保鏢冷聲吩咐:“看著她,要麼跪二十四小時,要麼滾回老宅。”
身後的張媽聞言一抖,二十四小時她這把老骨頭怎麼撐得住……但張媽依舊咬牙跪了下去,她苦心經營多年,沒理由臨到收網時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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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左拐走了幾步,顧劭承就將人放在了會客室的長沙發上。
長期發病服用的大量藥物讓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早上又在醫院折騰了一遭,現在還在低燒,鬱沅雖然不沉但還是讓他有些吃不消。
顧劭承將氣息壓得很低,但鬱沅是貼在他懷中的,還是察覺到他在氣喘,眼中消散的光芒重新點亮:好兄弟,你果然病弱啊!
豪門水深他把握不住,顧劭承和張媽間的機鋒他也不太懂,但隻要按劇情那樣他就安心了。
雖然顧劭承現在氣虛體弱沒什麼活氣兒,但之前“人山人海”的祠堂實在讓他倍感壓力,需要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