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我聽說, 你把碧園送人了?”

緩緩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陳孝祖的語氣雲淡風輕, 表麵看來依舊維持著他名人高士, 恍若謫仙人的氣質。

但這疑問的語氣嘛……

反正陳景書不信這是真的。

不過他還是回答道:“送給林妹妹了。”

陳孝祖輕輕哼了一聲:“碧園我才送給你幾天?人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這會兒就把自己潑出去,不覺得太急了些?”

陳景書道:“叫她去住什麼瀟湘館, 我心裡不痛快。”

陳孝祖唔了一聲:“園子我既然送了你, 自然是隨你處置。”

碧園原本是當年老祖宗陳桂庭避暑的園子,最開始是前朝一位權官的私園,且不同一般園子的是, 碧園最初的修建風格是完全的西式建築風格, 園中還有一個大型水法和兩個小型水法,後來前朝敗亡,這園子自然也落到了本朝太.祖皇帝的手裡。

打完土豪分田地,大家都很想要這個彆有風情的園子, 可最後這園子卻被分給了陳桂庭。

因當初園子有所損壞,因此陳桂庭得到碧園之後又重新修葺了一番, 這回卻是找的大晉本國的工匠設計建造,不僅僅是修複原本損壞的地方, 甚至還擴建了一部分, 於是碧園就成了一個中西結合的園子。

後來陳桂庭去世, 他的兒子陳演又去了揚州, 碧園便閒置下來, 直到陳孝祖定居京城, 這才再次迎來了一番修複,陳孝祖的審美是很靠譜的,經過他一番布置,碧園就成了京城最有名的園子,不僅風景秀美,獨具風情,因其在城外,且擁有大量的水麵,夏日去園子裡避暑也是極好的,前些年有人意外在城外發現了一處天然溫泉,又被陳孝祖買下那塊地方,改造之後,引溫泉水入園子,新建了溫泉池。

這就是現在的碧園了。

可以說就這麼一個園子,莫說給一萬兩白銀,就是給一萬兩黃金都彆買下的。

不僅僅因為碧園本身的價值,更因為建造年代比較早的關係,城外最好的地段被它占了,且經過數次修建改造,碧園本身的麵積也極大。

在如今這京城權貴雲集,哪怕是城外都開始寸土寸金起來的時候,碧園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京城最美的園林,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這回陳景書上京,陳孝祖便將碧園送給他,作為中了舉人的賀禮。

結果這才送出去沒幾天,碧園就整個被陳景書送人了。

陳孝祖歎了口氣:“你父親還說你是個愛財的,我瞧著,神仙也比不上你超然物外了。”

陳景書乾笑道:“林妹妹又不是旁人,再說了,雖是送給她,但她早晚是咱們家的人,大伯何必在意這個呢。”

陳孝祖唔了一聲:“我哪裡就管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了呢,且由你們吧。”

說著,又落了一子。

陳景書露出笑容,剛要謝他,忽而瞪大了眼睛:“哎呀我的大龍!”

陳孝祖麵無表情:“嗯,死了。”

陳景書:“……”

所以你果然還是介意的吧!

這回的屠龍刀捅的也太狠了啊!

陳孝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淡淡道:“你還需磨練啊。”

陳景書很想說他的水平同齡人裡頭根本找不到對手好麼!

然而看著陳孝祖那淡然的樣子,他還是沒膽子說這話,最後隻好道:“大伯若是舍不得,我再去要回來?”

陳孝祖瞪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

陳景書道:“為了大伯高興,我的一點臉麵算得了什麼呢?”

陳孝祖哼了一聲:“去吧去吧,送都送了,我還能如何,也不過是想著過些年那園子還是要回咱們家來的。”

他倒是不在乎一個碧園,陳景書說碧園過些年還是陳家的,這雖有調侃之意,但也有幾分道理,陳孝祖自然也明白,等黛玉嫁到陳家來,這事也就沒差彆了。

他介意的是陳景書送碧園本身所代表的含義。

萬兩黃金都換不來的碧園,在陳景書那裡是可以隨手送給黛玉哄她開心用的。

嘖。

如今就是這個樣子,以後真成了親,還不知到如何地步呢。

這麼想著,陳孝祖倒是笑了出來:“這小子,有我年輕時候的風範!”

陳景書自然不知陳孝祖已經在回憶當年和妻子的點點滴滴了,他得回去整理自己的製藝文章。

出了正月帶草社的文集就要重新恢複出版了,陳景書如今在京城,與揚州千裡之遙,通訊不便,自然不好每月送幾篇回去,可他不寫又不行。

按照吳玉棠的說法,如今的陳景書可是帶草社的活招牌。

吳玉棠自己這回雖也中了舉人,但卻是二十二名,自然不比陳景書又拿了個解元回去。

如今揚州都在盛傳,陳家果然是又出了一個神童,陳景書如今的路子和當年的陳孝祖簡直一模一樣,陳家這一代雖隻他一個男丁,但有這一個也得感謝祖宗保佑了,這一個比旁人家十個都強呢。

陳景書用了兩天時間,整理了二十多篇製藝,準備等開春自家船回去揚州的時候,叫他們順路帶回去。

再一掰指頭算算,今日已經是正月二十了,等出了正月裡,陳景書就又得開始每日讀書用功了。

王撰如今越發看重陳景書,似乎覺得哪怕是做個教書先生,陳景書若是真的能走當年陳孝祖的路,王撰就是做一輩子的教書先生也高興。

第二日陳景書想起碧園裡還有些零碎舊物沒有挪出來,又想著園子已經送給黛玉了,便打發人去黛玉那裡說一聲,道園子裡有些陳孝祖比較看重的舊物要挪走,缺了的,黛玉可叫人再做了新的補上。

原以為不過是一件小事,雖是叫人去和黛玉說一聲,他要挪東西,可實際上通知黛玉有些物件要重新補上才是最重要的。

黛玉又不可能不讓陳景書拿東西,畢竟有些也跟隨了陳孝祖不少年頭,確實是有感情的。

……比如他的黃花梨大書案= =

派去說話的人是菖蒲,畢竟有哪些東西要動,陳景書也都是與她說過的。

黛玉聽了菖蒲的回話道:“他要拿什麼儘管拿好了,本就是他的東西,何必再來跟我說,難不成我還不許他拿了?”

菖蒲道:“園子既已經送給姑娘,有什麼自然是要告訴姑娘一聲的。”

黛玉道:“我聽說這園子原本是給他讀書用的?”

碧園景致又好,又清淨,夏日避暑,冬日溫泉,原本確實是想著陳景書可在碧園讀書,也免得城中烏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不容易靜心。

菖蒲道:“原本是這麼說的,不過大爺說,書在哪裡都能讀,他何以就那麼嬌氣了,倒是姑娘保重身體要緊,也莫要在意旁人的閒話,多多寬心才是。”

上回黛玉來京城,賈府的下人們對她不過略有輕視,這回卻是亂七八糟說什麼的都有。

有的說黛玉身子骨弱,風吹就倒的樣子,每日裡吃藥跟吃飯似的,又有人說黛玉花錢太大手大腳,林如海留的遺產不知夠她揮霍幾年,可見不是個賢惠能持家的,還有說黛玉整日裡隻知道讀書,整日儘是什麼書啊詩啊的,可這東西作的再好,卻不知女子無才便是德,正經的女孩子還是得學些女紅才是,至於那說黛玉小性刻薄,不夠莊重大氣的人就更多了。

陳景書自然也知道這些話,但賈府的下人向來是無事都能嚼舌根的,對黛玉也不過是一樣的罷了。

黛玉如今不過日常吃些人參養榮丸調養身體,就整日裡被人說道,可這賈府上下,平日裡真的不吃藥的主子有幾個?賈寶玉還配著丸藥日常吃呢!

要說起來,比起說是吃藥,不如說是吃些保健品保養身體,黛玉先天有些不足,後天正是要好好調理,倒也不費事,同樣配著點丸藥吃著罷了。

要說賈寶玉等人那是賈府的正經主子,黛玉不過是客人的話。

薛家也是客人呀,薛寶釵吃著的冷香丸比之黛玉的可要新奇多了,甚至其他東西都容易得,當年那副藥引子卻隻給了一份,要是早年做的那一壇子吃完了,以後又怎麼辦?

至於說其他的那就更好笑。

黛玉打賞的少些,說她吝嗇,說她一個外來親戚,又不是正經主子,吃的用的都是賈府裡的,若是黛玉平日裡表現出一些,又說黛玉鋪張揮霍,不懂持家,可真是什麼話都讓他們說了。

至於說什麼女紅女德,那就更好笑了。

針線女紅樣樣精通,這難道不是說的小戶人家的女兒嗎?

憑著黛玉的身份是嫁去大戶人家做主母的,哪家還需要靠主母做針線度日了?

就陳景書從小在吳氏那裡聽來的八卦裡,就有不少針線活兒十分普通,但管理持家是一把好手,外出交際更是八麵玲瓏的人物了。

就連吳氏自己,她平日裡也是不碰針線的,要用什麼,自有針線上的人做,也不必說什麼做的用心不用心,針線上的還沒瘋呢,真有那糊弄的,該罰的罰,該攆的攆,也就好了。

就算是陳景書和陳孝宗兩人,每年也隻是過生日的時候才得吳氏做點東西。

莫說黛玉本就會做,就算不會,又怎麼了?

簡直不明白賈家也是好好的公侯之家,竟然也能穿出這種話來,難道他們家教養女兒是照著小戶人家的要求來的嗎?

初時聽到這些話,陳景書還有些生氣,但後來卻越發覺得詭異。

這樁樁件件都是大家都有的事情,怎麼在旁人那裡不值一提的,到了黛玉這裡就值得曲解一番拿出來說道了?

且若真的隻是下人的流言,要麼傳著傳著因為人多嘴雜,說的就不一樣了,要麼就是過了新鮮勁兒再也沒人提起,可針對黛玉的這些議論,卻一直都沒怎麼變,被把控的很好。

陳景書便覺得這後頭可能有人在推動了,隻是這人做的也隱蔽,再加上陳景書又不可能去審問賈府的下人,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頭緒。

如今菖蒲來對黛玉說這話,也是告訴她,陳景書雖在外頭,卻也不會因幾句流言誤會她。

哪知道黛玉聽了這番話卻是忽的變了臉色,反而背過身去了。

菖蒲再一看,黛玉正拿著帕子擦臉,想必是哭了。

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話,菖蒲有些無措的看向紫鵑,紫鵑對她招招手,兩人走到簾子外頭去,見黛玉沒有注意到,這才對菖蒲道:“你這話平日說倒也罷了,今日說,不是又傷她的心嗎?”

菖蒲道:“這裡頭可是有什麼緣由?還請妹妹告訴我吧。”

菖蒲記得在陳景書的描述裡,黛玉雖會鬨些小性子,但也隻是對真正親近在意的人才會如此,且她雖看著柔弱,實際上卻是最能打趣人的,拿人調侃起來,十個陳景書都得認輸。

聽著倒不像是個整日自怨自艾愁苦的人,今日怎麼說了一句話就哭了呢。

紫鵑道:“姐姐才來不知道,昨兒是寶姑娘的生辰,老太太疼愛她,給她做生日,又叫了一般小戲子來熱鬨,可誰知史大姑娘心直口快,見一個小戲子與姑娘有幾分相似,便給說了出來。”

菖蒲聽到這話冷笑道:“恐怕還不僅僅是這樣吧?”

若真的隻是一句無心的玩笑話,哪怕稍微過分些,黛玉當場不高興也就罷了,並不是揪著不放的人,更不會今日聽了菖蒲一句話就想到那事,竟忍不住哭了。

想必心裡是極委屈的。

紫鵑一時遲疑,抬眼就看見菖蒲冷冷的盯著她:“受人欺負一回不打回去,就得等著受第二回,受了也是白受著,林姑娘到底是主子要些臉麵尊榮,不是什麼話都好往外說的,她不說倒也罷了,你竟也不說,難道也是要你家姑娘白忍了這事?”

說罷,指了指屋裡。

紫鵑回頭一看,見黛玉垂首拭淚,又想起昨日明明受了委屈的人是黛玉,最無辜的人也是黛玉,可她卻偏又是最不能發作的人,回過頭見菖蒲看著她,便道:“史大姑娘說了這話倒也罷了,她向來是個心直口快的,隻是散了席之後她又鬨了一回,說什麼‘她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頭,得罪了他,使不得!’之類的話,叫人聽見了,又是一番風言風語,明明姑娘什麼都沒說,怎麼就成了那小心眼的,好似是她欺負史大姑娘似的。”

菖蒲聽到這番話,微微垂眸道:“我知道了。”

紫鵑問道:“姐姐可是要回陳大爺?”

菖蒲道:“大爺必定要問的,我怎麼能不說,不過你放心,大爺做事有分寸的。”

紫鵑點點頭,心想,陳大爺除了木頭腦袋之外,其他倒是真的沒見什麼錯的。

隻是陳大爺到底是個爺們,又不像寶二爺一般整日在後宅裡的,他也難管這事呀。

雖這麼想著,還是與菖蒲一起哄了黛玉,又說了幾句話才好。

菖蒲回去也未停留,直接去找陳景書回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