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誌平要坐火車回部隊去了。他今天晚上要早點睡,明天要起早早地坐車去縣城趕火車。
他收拾自己的包袱,裡麵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幾塊乾糧和軍用水壺。
他動作很快,非常利索,都不需要林寶珠幫忙。
周誌平彎著腰,在床邊疊衣服。林寶珠坐在床裡頭,從林寶珠看過去能看到他寸頭上短短的豎著的發茬,剛毅的下巴以及他結實的手臂。他從架子上把衣服取下來,站著床邊前把衣服給疊好。
雖然周誌平長得既不講究也不細膩,但是他極為愛惜自己的衣服,衣服從來都儘量不沾上泥點。他的衣服疊的整整齊齊,是標準的四方形。
他站在床邊,高大的身影撲在床幔子上,輪廓雄偉,把屋子裡的蠟燭光線都擋住許多。
林寶珠趴在床上,好奇地扒拉他的行李,掏出他的軍用壓縮餅乾,問他:“這是什麼。”
周誌平往她那裡瞧了一眼,鄭重道:“是我做任務時發的,舍不得吃留下來的壓縮餅乾。”
他也沒吃過這個,這是新開發的軍用食品,部隊裡分得並不多。
他小心翼翼拆開,掰了一塊喂到林寶珠嘴裡,林寶珠抿了抿,粉末似的餅乾化在她嘴裡,甜甜的,吃起來有種花生壓碎的香味。周誌平看她朝他眨了眨眼睛,摸了摸她頭發,道:“這個東西金貴,喜歡的話,到時候要是發了我寄給你。”
林寶珠把辮子拆了,頭發順溜溜的,像光滑的綢緞似的。他沒忍住,又摸了幾下。
他把包袱掛在床邊,說:“明天我要回去了,你在家照顧好你自己。平常還是多學著點家務,不求你乾重活,但是該做的工作還是得做。”
他知道林家大伯不會給她分配一些很辛苦的活兒,他皺著濃眉,黑色的眼睛在燈光下亮亮的,戲謔道:“我的工資也可以養你,但是該學的東西也要學起來。不然做飯也不會做,先把自己餓死了。”
他頓了頓,很鄭重地說:“我回部隊去了,你也好好學習。工資我會寄給你,你有獨一份的錢,另一份拿給爸。我回去就會學寫字,到時候給你寫信。”
今天晚上周誌平沒鬨她,他睡覺很厲害,一說要睡了,就馬上能夠睡著。沒有他攬著她,林寶珠舒服極了,她把頭伸進被子裡睡覺,周誌平躺在外邊,被子裡有種霸道的清冽的氣味,這是周誌平身上的味道。
這不是難聞的味道,周誌平雖然長得並不精致,他的五官是粗獷的,濃眉虎眼,鼻梁高挺,身材高大健壯,但是他洗漱比她還勤快。每次從田裡回來或者從外麵回來,一定要先略略衝個身子,晚上又要用汗巾再擦洗一遍。
林寶珠悶在被窩裡,周誌平裸著身子睡覺,隻穿了一條短褲。他身子很精壯,此時放鬆躺在她身邊,依然給人很強的存在感。
這一晚上,不知道為什麼,林寶珠居然有點失眠。
她盯著頭頂的床幔,有些發呆,思緒發散。
這場結婚並不是她願意的,也就本著聽父母的話,稀裡糊塗地上了花轎。
同時,她心裡門道一樣的清楚,周誌平怕是和她一樣,不是本著喜歡她要和她結婚,而是他在她落水的時候救她被村裡人撞見了,而且他沒有喜歡的姑娘,就隨著周爸周媽的意思了。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那他第一眼見她,就不會眼裡帶著審視和微微的不滿意。如果他喜歡她,那她的婚禮也不會這麼簡易,這個婚禮在村裡來說,隻能算得上中規中矩。如果他喜歡她,肯定會在意她的感受,不會連周媽故意刁難她也沒發現。
他對她的維護和好,非常明顯地寄存在她是他的妻子,以及他的麵子和他對她的責任感。
但是她也並不喜歡他,他在她的心裡,要排在林家人之後,也隻是,除了林家人外,對她稍微好點的人罷了。如果可以選擇,她更寧願待在林家,和林媽林爸待在一塊,或者找個會讀書的男子結婚。
這種婚姻狀態,讓她心生茫然。
以後如果周誌平遇上喜歡的姑娘,會不會後悔這次因為年齡到了隨波逐流的結婚呢?和一個沒有愛情的、沒有共同話題的女人結了婚。
她並不是很適合他的妻子,她不會料理家務,也不會乾農活。什麼建房子、割穀子、插秧她都不會,做飯也隻是勉強會一點點。離開了林家,林寶珠吃的穿的明顯變差了
許多,周家並沒有人特意關照她,最多能夠做到和彆人差不多一樣。
以前在林家,任何人都把寵愛她這種心態放得理所當然,三個哥哥有了兒子,也把她當女兒一樣喜歡。嫁人了,離開了林家,她在家裡不乾活,天天待在院子裡清閒,忽然覺得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離開了揚州府,來到這個貧困、落魄的農村。她才發現,自己曾經學的很多東西似乎並沒有任何作用。她會認字,但是知識才學並不足以能夠敵得過這裡的大學生。她會繡花,但是她繡花隻是為了學女紅而已,因為有數不儘的丫鬟會幫她繡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