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周誌平的預感沒錯。
因為他爸說的是:“最近你媽去工廠裡問了一下,說要家裡有關係的人帶進門。你弟弟妹妹不容易,你是我們家最出息的人……”
他說完有些掙紮地看了周誌平一眼,要讓他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他其實並不習慣。
周媽站在旁邊沒說話,這次她不說話了,讓周爸說。
周誌平並不笨,相反的,他其實對彆人的話中的意思有超乎常人的敏銳。
他聽到周爸這話,額頭突突突地跳,一陣無奈和怒火猛地衝上來。
周爸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願意。周媽看了他一眼,他遲疑道:“也不是要你花錢,就是去和廠長和校長商量商量,用你的麵子。”
周誌平已經不想聽他繼續說下去了,他猛地打斷了周爸的話:“這又是媽給您起的主意嗎?”
周媽看他提到自己,她理直氣壯道:“老大,你可彆看到什麼就說是我。這次你爸也是同意的。”
周誌平不想理她那蠢樣,他隻是看著周爸,冷冷地拒絕道:“這事我幫不了,沒得商量。”
周媽一聽不願意了。他自己有好工作,好工資,就不許彆人也有好工作嗎。
最重要是明明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弟,他卻不肯幫上一手,這說明什麼,說明他這個人冷血無情。
當初他的入伍名單還是她和周爸絞儘腦汁,才想出來的法子,不然他現在指不定還是泥腿子呢。
還沒等她說出口,周爸說話了。他的臉色很疲憊,他其實並不喜歡家裡有這麼多衝突。但是周誌輝和周紅芳也是他的孩子,老大已經可以過得很好了。
他望著周誌平,開口道:“老大,你就不能幫幫你弟弟妹妹嗎?”
他的語氣有些卑微,讓周誌平不禁想起曾經他向他爹喊餓,他爹在鄰居家家借米的樣子,也是這樣有些祈求和卑微的眼睛。
他看著他爹這個樣子,眼眶有些濕潤,他忍了忍。這麼多年來,怎麼變成這樣了呢?
周誌平緊緊地握著夾柴禾的火鉗,他的手臂上青筋畢露,顯現出主人的不平靜。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無論是因為他以後部隊的發
展,還是這件事本來就於理不合。這是原則問題,而部隊和黨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給了他找到人生價值的機會。這種事情他是一定不能做的。
他閉了閉眼,然後開口道:“這件事是真的不行。”
他補充道:“我的職位並不算什麼,在彆人那裡起不到那麼大的作用。”
周誌平說的是實話,他入伍時間不算長,能夠晉升到這個職位已經算是快的了。但是他現在年齡還輕,上麵還打算再考察他幾年。
他看著周爸,放軟態度:“我最多問問廠裡學校裡考察的標準,我在小學裡認識人,可以問問往年招人的答卷。”
但是周媽聽了並不滿意,那麼多人考試,考了就一定考得上嗎?何況聽他的話,她隻聽出了他不願意幫忙。
看周爸麵色不虞,聽了他的話並沒有舒緩,反而一臉不理解地看著他。
周誌平心裡亂成一團,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讓他煩透了。這和在隊裡被帶隊長官批評不一樣,這是那種把他撕扯成兩半的那種感覺。
看他臉色雖然放軟了,但是並沒有鬆口,周爸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燃起旱煙啪嗒啪嗒抽了起來,不說話了。
雖然周爸沒再說什麼了,但是周誌平知道,他爹在怪他,怪他不願意幫忙,怪他拒絕。
他覺得自己好苦,那是不能做的事情,可是他們都一臉雲淡風輕,覺得隻要自己開口就能解決。
要是就算是解決了,以後惹的麻煩、欠的人情,興許更多。
***
今天周家人睡得尤其早。入夜後,整個周家陷入了古怪和尷尬的氣氛。
周紅芳吃飯的時候就不敢看飯桌上的情況,她雖然在她媽麵前虎,但是還是不敢惹周家幾個男人。
周媽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知該氣什麼,她真是造孽了,生出這麼一對惹人心煩的子女。
林寶珠今天一聽到他們要談事情就回房了,她不想參與周家人的戰鬥,但是隔牆有耳,她的屋子離大堂不算遠,或多或少的,她還是聽到一些。
周誌平回房後顯得很沮喪,平常這個時候他都是坐起來寫寫字,看看書,但是今天他有些茫然。
林寶珠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他略微有些一蹶不振,低頭看著地板不知想什
麼。
她忍不住開口道:“你沒做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