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六年,明秀宮內, 男人坐在書案後看著跪在堂下的清雋如竹的青年, 沉聲問:“想好了?你真要去涼州?”
季庭風低頭, 垂眸看著地板上的蓮花浮紋, “是。”
“長安侯還在叛逃途中,朕說不好涼州那邊的情況,你若過去,死在路上也是極有可能。”
“正因如此,臣更要去往涼州。那處與匈奴接壤, 若不派人及時鎮撫, 興許明日就再起戰亂。”
拓跋攸一陣沉默,幽幽藍眸仔細打量堂下的青年, 仿佛在把握他此行的真正用意。
見皇帝不予回應, 季庭風咬咬牙,從懷裡掏出之前男人給他的那個木盒,呈到胸前, “還望陛下念在此物份上, 同意臣的請求。”
拓跋攸看到木盒,原本懷疑的神色打消些許, 他繞過書案走到堂前,接過木盒打開, 看到裡麵保存完好的銀手鐲, 靜了片刻, 然後念及舊情道:“你想建功立業, 朕可以調你去東海,去隴右,這些地方富庶安寧,你在那邊呆個兩三年,回京後官至侍郎丞相,也不是沒有可能。涼州肅苦,非一般人能熬得下去。”
季庭風搖搖頭,“有些難事總要有人去做,陛下說的那些地方,資質平庸些的官員都能治理好,臣自認不凡,想將涼州作為磨刀石。”
拓跋攸見勸不過他,便不再說讓他換地方的事。
此行目的得到滿足,季庭風不由舒了口氣,然後又試探著請求道:“臣此去涼州,不知何時才能回京,陛下能否讓臣見見明妃,我與娘娘畢竟還是多年好友。”
拓跋攸眉眼一冷,正欲拒絕,殿外的宮人突然跑進來滿臉急色地通報:“陛下,明妃娘娘不見了!”
“什麼?”
跪在堂下的青年和站著的皇帝同時反問,他們互看一眼,因為剛才的默契對對方都冒出一些敵意。
“你也聽到了,明妃不見了,今日你見不了,趕緊回去吧。”皇帝放下手中的木盒,也不理會還跪著的季庭風,就往外麵走去。
季庭風也顧不得失儀,連忙起身跟上男人的步伐,語氣恭敬但動作毫無半分怯讓,“當務之急是找到明妃娘娘,臣該留在這邊幫忙。”
拓跋攸冷哼一聲,心裡對元映失蹤的事情也有些著急,便不再跟季庭風周旋,跟著宮人去花園裡找人。
臨出殿門時,季庭風回頭看了眼放在書案上的木盒,抬手摸了摸胸口放著的粉色荷包,溫潤眸色轉冷。
元映從過去回到建平六年時,整個人還都是懵的。前一刻他還在元夫人床前流淚,下一刻眼前便撞入一片淡紫色的垂絲海棠,細繁的花穗在春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告訴他一切都已過去,不用再流連傷心。
004在旁邊安慰他,‘元小映彆傷心了喵,元夫人在劇情裡本來就不該存在的,你回到過去,讓她多了段故事,已經很不錯了。’
要知道這個還不能夠獨立運轉的世界有太多背景板似的人物,元映的“回到過去”相當於點亮了一段曆史進程。
元映知道傷心也沒用,但是還是覺得有些難過,“娘親那麼好的一個人……”
元老爹卻還是背叛了她。
圍在元映腳邊的黑貓用尾巴勾住了元映的腳腕,墨綠色的貓瞳裡湧上幾分後悔,它該在補完銀手鐲的劇情後就帶元小映回來,不應該為了讓他彌補沒能和元夫人相處的遺憾就多在過去待了會兒。
壓根不知道劇情填充道具被彆的貓動了手腳的橘貓跳到元映肩頭,用腦袋蹭蹭他的臉頰,‘乖哦,004陪著你呢。’
元映‘嗯’了一聲,恰好聽到外麵宮人喊他的聲音,便從花叢中冒了出來,“我在這。”
聽到聲音,就在附近搜尋的宮人大喜過望,連忙大喊一聲,“明妃娘娘找到了!”
緊接著一大群宮人擁了過來,大家七嘴八舌一邊問元映剛才在哪,一邊說陛下和季大人找了他好久,元映稀裡糊塗地被人簇擁著帶到花園裡的涼亭,涼亭裡,兩人一坐一站,一個龍章鳳姿,一個鬆形鶴骨,正是拓跋攸和季庭風,聽到人聲,倆人默契地同時朝元映看來,原本顯得有些古怪沉默的氣氛稍稍緩和。
“你到哪去了?”
“明照。”
男人的發問和青年的呼喚重合到了一起,他倆對看一眼又移開,氣氛又變成方才元映進來時那般古怪尷尬。
元映眼睛滴溜溜地轉,一會兒看看拓跋攸,一會兒看看季庭風,走到涼亭門口,宮人便不再跟上來,隻留他一人站在邊沿。
“發生什麼了嗎?”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倆人剛才獨處時的氣氛似是有些針鋒相對。
可他剛用過劇情填充道具,皇帝和風哥不應該私底下如膠似漆、你儂我儂嗎?難道是吵架了?
拓跋攸見少年站在門口,便擺擺手讓他走近,“過來。”
元映一邊走到男人身邊一邊仔細打量季庭風的表情,發覺青年神情似是有些落寞,不由心下道:難道風哥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