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四)(1 / 2)

一級律師[星際] 木蘇裡 10973 字 4個月前

陳章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神色極為誠懇,可惜燕綏之在詢問的時候從來不把對方的神色當真,所以隻是掠了一眼便平靜地道:“繼續。”

一般人在沒有依靠的時候總想抓住一絲信任,讓自己定下心來。可他在燕綏之身上什麼也抓不到,他捉摸不透對方的想法,便忍不住有點慌,“真的不知道。”

“嗯,我聽見了,你可以繼續說。”燕綏之笑了一下。

“真的。”陳章再度強調了一遍,顯得有點兒無助,但又不得不繼續說下去,“那些人的出現時間讓我覺得,他們所謂的幫忙,應該是在喬先生的聚會上,而且既然我是潛水教練,我當時猜測十有八九是跟潛水有關。所以到了亞巴島後我一直忐忑不安,潛水過程中生怕要出什麼問題。”

“那天其他教練一般一個人帶兩位客人,分到我這裡時,客人剛好多出來一個,所以我帶三個。”陳章道,“說實話,我那時候已經是驚弓之鳥的狀態了,但凡看到一點兒跟彆人不一樣的,就拎著心……”

他本性畢竟不壞,雖然在威逼利誘之下答應了要幫忙,但是下意識仍舊想去阻止事情發生。所以他打算對負責安排的管家說他帶不來三個人,另一位教練技術更好,安全更有保障,想讓管家重新安排一下,最好讓他跟大多數人一樣隻帶兩個,甚至隻帶一個。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矛盾,明明他迫切地需要錢,鬆口答應對方幫忙也是因為錢,真正到了這種時候,他又寧願少帶一個少拿錢,以換取平安無事。

“但是管家告訴我,那樣的安排並不是他做主,而是把教練名單給客人們看,客人們自己商量著選擇的,他不好違背意願。”陳章道。

“你後來有求證過這件事麼?”燕綏之問道。

“有。其實之前潛水出事後,凱恩警長找我錄口供的時候,也問過這種問題。”陳章有點尷尬地說,“但是當時對他,我沒有說得太具體。其實我到了亞巴島就疑神疑鬼,看誰都像是要我幫忙的那夥人之一,管家那麼說我當然沒信,後來見到客人就問了一句,確實是他們自己挑的。”

“那位穿錯衣服導致出事的傑森·查理斯律師說他曾經光顧過哈德蒙俱樂部幾回,當時分配給他的教練他不是很喜歡,總叨叨著讓他調整體型,他覺得對方很囉嗦。後來有一回那個教練不在,我暫替了一回,他對我印象很好。可能是因為我不太愛聊天。慚愧的是我對傑森·查理斯律師沒有印象了……”

不過這不妨礙傑森·查理斯在名單上看到他的時候,毫不猶豫選了他。

而趙擇木選擇他,陳章是知道緣由的,畢竟趙擇木是哈德蒙俱樂部的常客,以前就總是陳章給他做潛伴。

喬治·曼森可能是裡麵唯一一個沒給出什麼理由的,他隻是敷衍又任性地用一句話打發了陳章:“沒什麼原因,在名單裡隨便挑了個順眼的。”

這位少爺的性格是出了名的,他決定了的事情,不管有沒有道理,都很難讓他改變主意。

而且當時的陳章有一點私心……

“這是我做的第二件錯事。”陳章道,“我之前不知道會在喬先生的聚會裡碰到曼森先生,我換了名字換了長相,他不認得我了。可能不換他也不認得,畢竟在香檳俱樂部的那次,我也隻是個替代教練,跟他並不熟悉。但是我認得他。儘管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但不得不承認,我對當年的事情依然耿耿於懷,怨恨不淺。所以曼森先生說懶得換教練的時候,我一句都沒有勸說,就接受了。”

陳章的耿耿於懷並不是要對曼森做什麼,而是極力想在曼森麵前證明一次,如果不是當年保鏢攔截,如果讓他作為教練跟著下水,他絕對不會讓曼森發生任何事故。

“我當時意氣用事了,如果當時我堅持轉一位客人到另一位經驗更豐富的教練手下,至少傑森·查理斯律師和趙先生都能免受一次罪。”陳章道。

燕綏之全程聽得很淡定,偶爾用看守所提供的專用紙筆記錄一些簡單的字詞。連旁邊的顧晏都看不懂他寫的是什麼天書,更彆說陳章了。

但聽到陳章說這話的時候,燕綏之手裡的筆停了一下,抬起眼看了陳章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麵前這位律師明明是個剛畢業的實習生,年紀可能隻有他一半不到,但是陳章被他看一眼,就仿佛回到了上學時期。他就像又考砸了一張卷子的學生,戰戰兢兢地等老師給成績,被瞄上一眼,心臟都能提到嗓子眼。

不過這次,燕綏之衝他說了句中聽的人話:“如果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你對曼森當年的事故積怨這麼多年,再見麵時想到的不是給他製造麻煩,而是更用心地保障他的安全,不管是出於證明自我還是彆的什麼心理,都值得讚賞且令人欽佩。”

陳章愣了一下,一直忐忑的心突然落地生根。

這是他事發後第一次露出一點笑容,帶著一點兒歉疚和不敢當,一閃即逝,“我其實沒有……嗯,謝謝。”

燕綏之的表情活像順口鼓勵了一個學生,而陳章的表現也活像一個被誇的學生。

顧晏:“……”

有了這樣一句不經意的肯定,陳章頓時安下心來,甚至不用燕綏之提醒,他就跟開了閘的水庫一樣,滔滔不絕地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倒了出來。

燕綏之聽了兩句,又順手在紙頁上寫了兩個詞。

寫完餘光一瞥,就發現顧晏的表情有點……嗯,不知道怎麼形容。

燕大教授自我審視了一番——

剛才的表現有什麼出格的地方嗎?

沒有。

除了“像個實習生一樣”老老實實地記筆記,亂說什麼話了嗎?

沒有。

還適度安撫了當事人的情緒。

非常完美。

“你怎麼了?”燕大教授決定關心一下顧同學的身心健康。以免他一副要嘲諷不嘲諷,靜水之下毒汁洶湧的模樣,把當事人剛提起來的膽子再嚇回去。

顧晏淡淡道:“沒什麼,你繼續上課。”

燕綏之:“???”

陳章:“……”

燕大教授覺得顧同學的身心問題可能是積年頑疾,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於是隻得默默轉回視線,衝陳章道:“繼續。”

“哦……”陳章點了點頭,接著被打斷的話繼續道,“十多年前曼森先生的事故,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冤。但是這次傑森·查理斯律師在水下出現的事故,就真的是我的責任了。這是我犯的第三個錯誤……”

他在碰到喬治·曼森後,因為太想證明些什麼,所以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曼森的安全上,盯著曼森的時間遠超出盯著趙擇木和傑森·查理斯的時間。

儘管他的初衷不壞,甚至很好,但是過程中的態度有點兒魔障。第一次下潛,他一直抱著忐忑的心情,不論是下水還是後來的上浮,都有點風聲鶴唳。

不過第一次下潛很成功也很安全,但這並沒有讓他放鬆下來。

所以即便曼森他們中途上岸,陳章也寸步不離。跟著他們一起去了更衣室,又跟著他們一起出來在岸邊喝著冰酒休息。曼森看起來是真的不記得他了,跟他聊得甚至比趙擇木和傑森·查理斯還要多,誇了他的潛水技術,甚至說以後要去哈德蒙找他潛水。

陳章一方麵依然無法對當年的事故和後續潦倒的生活釋然,一方麵又覺得曼森跟他印象中跋扈不講理的小少爺不太一樣,雖然依然看得出任性和浪蕩。

新印象和固有印象的差彆讓陳章一直有點心不在焉,這才導致第二次下潛時,他給傑森·查理斯以及趙擇木檢查潛水服時沒覺察出什麼問題。

當然,潛水服是否合身隻有自己最清楚,當時的傑森·查理斯隻在岸上嘟囔了一句,便沒再提,而趙擇木也沒覺察有什麼不對。這也是陳章檢查時沒意識到問題的原因之一。

“很慚愧,到了水下我的注意力依然在曼森先生那邊。”陳章道,“看到海蛇的時候,我心裡咯噔一下。因為那片海域海蛇並不常見。我心想這一定就是那幫人的目的了。”

陳章當時下意識地以為,這就是那些人找他的目的。海蛇最開始是奔著曼森去的,陳章當時很慶幸自己始終盯著曼森的安危,所以能夠最快時間去為他解決麻煩。

這當中趙擇木也功不可沒。

“他的反應甚至比我還快,海蛇過來的時候,他隻愣了一下,就遊過去了。不過他並不知道怎麼樣處理能受到儘量少的傷害,所以我過去幫忙。雖然過程有點艱難,但是萬幸都上了岸。”

之後的事情就是燕綏之他們所知道的,因為陳章和趙擇木被海蛇纏住,傑森·查理斯那邊出了事故。

“我上岸之後一度很迷茫。”陳章道,“我以為解決了海蛇,我就無事一身輕了。結果沒想到傑森·查理斯律師又出了事,這讓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對象,也許傑森·查理斯律師才是對方的目標。”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和趙擇木脫離了生命危險,而傑森·查理斯的體征指數也恢複正常。這讓陳章著實鬆了一口氣,因為他以為該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沒有出人命,事件被定性為意外,皆大歡喜。

潛水事故發生之後的一天一夜裡,他一直在等消息,等那兩位聯係他。

他覺得不管結果如何,總要有個了斷。但是對方的信息遲遲不來,他越來越焦躁不安。

“我那時候甚至沒有想過是事情沒辦完,我擔心的是我可能壞了他們的打算,福利醫院那邊的家人也許會受牽連。”陳章道,“所以我接連給福利醫院撥過幾回通訊,勞煩那些護士好好照看他們。她們對我家裡人很好,不過對我的態度一貫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