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曼森案(二)(2 / 2)

一級律師[星際] 木蘇裡 9196 字 4個月前

跟很多時候一樣,庭前會議依然是流程化地走個過場,很快,三人便從側屋裡出來,回到了各自的席位上。被告人陳章也被法警帶了進來。

他每次出現,都顯得比前一天更憔悴。滿臉青茬,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放棄抵抗的悲觀意味。

明明前一天會見的時候他的精神還沒這麼差,也不知道這一夜他都想了些什麼,把自己想得跟吃了槍子一樣。

燕綏之撩起眼皮朝被告席看了一眼,當即被自己當事人撲麵而來的喪氣瞎了眼,又毫不猶豫地收回了目光。

他一掠而過的視線,被告席上的陳章其實看到了。

陳章也想給自己的辯護律師一點兒回應,但是現在的他實在打不起精神。越臨近開庭他就覺得自己希望渺茫,而這糟糕的局麵又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他極度懊惱。

同時他又對自己的律師心懷愧疚,本來實習生就很難打贏官司,甚至很可能因為第一次出庭太過緊張而出點洋相,他之前還各種不配合,給那實習生又增加了難度級彆。

“輸了我也不會怪你……”

陳章看著燕綏之的身影,心裡這麼說道,但是僵硬顫抖的手指出賣了他。

對於他這種精神狀態,旁聽席上有人是喜聞樂見的。

布魯爾·曼森身邊的助理低聲說道:“看那位教練碰見世界末日似的表情,可以想象那名辯護律師有多令人絕望了。”

布魯爾目光未動,“顧不在,隻是實習生當然掀不出什麼浪。”

事實上,他們雖然沒跟顧晏和燕綏之直接接觸,但是前些天顧晏在接受一級律師審查,以及一到天琴星就去了第二區這種事情,他們還是知道的。之前半真不假地問顧晏,也隻是一種提醒而已。

“萬一那位顧律師他就是想插手呢?”助理又道。

布魯爾·曼森瞥了他一眼,“還記得他之前怎麼安慰實習生的?‘不管結果如何’,這話基本就是一種默認。當然,不排除他是說給我們聽的。”

助理:“那——”

“但是彆忘了……”布魯爾·曼森道,“他剛通過一級律師的一輪審查,正要進入公示期。最需要鋒芒的一輪他已經通過了,這段時間裡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保證穩妥。任何一位聰明人都不會選擇在公示期裡接有爭議的案子,參與容易招惹麻煩的事情。”

助理點了點頭,立馬領悟了更多意思,“確實。照這麼說,沒準兒他的實習生接到這個案子時,他比誰都頭疼。”

喬治·曼森案子最穩妥的處理方式是什麼?

當然是放養實習生,讓他大膽地辯,然後順理成章地輸。該判刑的判刑,該結案的結案,皆大歡喜。

布魯爾·曼森再沒多看實習生一眼,目光落在被告席,片刻後哼了一聲,輕聲道:“我親愛的弟弟喬治還躺在醫院,等著法庭給他一個公道呢,誰也彆想把被告從這裡帶走……”

當——

路德法官繃著一張鋼板臉,鄭重地敲下法槌。

庭下旁聽席位上嗡嗡的談論聲戛然而止,所有人正襟危坐,整個法庭一片肅靜。

精心挑選過的陪審團成員就在這一片肅靜中陸續入了場,在陪審團長的帶領下,依照開庭流程,宣誓秉持公正。

“被告人陳章,身份號11985572,住所位於天琴星第三區樟樹街19號,犯案時受雇於哈德蒙潛水俱樂部,是一名潛水教練。”法官的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咬得非常清晰,在這種環境下顯得格外嚴肅,就連旁聽的人都能感受到壓力,更彆提被告席上坐著的了。

法槌敲響的時候,陳章不受控製地顫了一下,空洞的眼神看著法官,聽他念完所有的信息,然後板著臉問道:“信息是否有誤?”

陳章搖了搖頭,“沒有。”

“是你?”

“是。”

法官又確認了一遍受害方喬治·曼森的信息,控方那邊替他確認。

“好,那麼接下來就是你們的時間了,先生們。”路德法官衝控方和辯方席位分彆點了一下頭,然後對控方律師道:“巴德先生,可以開始你的開場陳述了。”

巴德看起來跟顧晏差不多年紀,作為曼森家族幾位專用律師之一,他身上透著一股天然的優越感,並非貶義。這種優越感讓他看起來有種盛氣淩人的效果,這在庭辯的時候並不是壞事,尤其當對方律師氣勢不足時,很容易占據心理上的優位。同時也會給陪審團一種信號——他的主張證據充分,事實清楚,所以才能這樣理直氣壯。

巴德站起來衝法官點了點頭,同時衝燕綏之的方向投去一個帶笑的眼神。

可以理解為前輩對毫無經驗的後輩表現出的同情。

“好的,法官大人。天琴星時間12月5日淩晨1點12分,喬治·曼森先生被發現昏迷在自己套房的浴缸中,體內注射有H32型安眠藥,一共三支,這個劑量足以殺死一名成年男性,這種常識眾所周知。警方對現場進行了充分的證據搜查及勘驗,形成了一條清晰完善的證據鏈,大屏上是我方的證據目錄。”

巴德將證據目錄投在法庭的全息屏上,足以讓陪審團看清。

“現有證據表明,陳章先生於12月4日晚由二樓房間窗台翻下,潛入喬治·曼森先生的套房,憑借目力上的優勢,沒有磕碰到房間內散落的雜物,沒有驚動門外守著的服務人員和安保,進入裡間,給醉酒躺在浴缸內的喬治·曼森先生注射了上述安眠藥劑,並在明知致死量的情況下,用了整整三支……”

被告席上的陳章垂著頭,用力揉搓了一下臉頰,巴德說的字句有些完全來自於他的口供,他親口錄下的口供。

現在每聽一句,他的心臟就跟著抽痛一下,如果可以,他簡直想屏蔽聽覺,一個字都不要再聽進去。

巴德滔滔不絕,神態自若地說了長長一段,把大致的案件原委和證據簡單羅列了一番。這期間他的目光偶爾會落在陳章身上,更多的時候是落在法官和燕綏之身上。

對於這個案子,他毫無擔心的成分,這就是一個標準的“流程案”——不用開庭就能預先知道結果,開庭不過是把既定流程走一遍。

他占據了太多優勢,經驗上的,證據上的,甚至受害方家族力量上的……而對方呢?通通都是劣勢。

之前他閒極無聊的時候,甚至設想過,如果他是陳章的律師,會怎麼樣?不過隻想了兩秒,他就放棄了這個主題,因為毫無思考的價值。他相信任何一位律師在這種情況下都會選擇做有罪辯護,這樣或許還能為當事人爭取到量刑上的寬容。

實習律師自然更該如此,這點毫無疑問。

不過就算是有罪辯護,他也不會讓對方得逞,十張臉都丟不起這個人。

“……以上,我方決定指控陳章先生蓄意謀殺。”巴德說完,衝法官點了點頭坐下。

他理了理自己的律師袍衣擺,帶上一副禮貌得近乎完美的笑,看向辯護席,等著聽那個年輕實習生發言,並在心裡祈禱:老天保佑這位年輕人,不要在法庭上抖得太明顯。

法官路德轉向燕綏之,依然一字一頓道:“阮野先生?你可以開始你的開場陳述了。”

燕綏之站起來的時候,煞有介事地輕輕吐了一口氣,在眾人看來,就像是在深呼吸以緩解緊張。

顧晏:“……”

吐完那口裝模作樣的氣,燕大教授的演技巔峰就算過去了。他輕拉了一下律師袍的袖擺,衝法官和巴德都微笑了一下,道:“開場陳述就不占用太多時間了,我隻說一句,我主張我的當事人陳章先生,無罪。”

巴德:“????”

布魯爾·曼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