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曼森案(三)(1 / 2)

一級律師[星際] 木蘇裡 9315 字 4個月前

燕綏之的語氣太過輕描淡寫也太過平靜, 就像在說某個已經非常篤定的事實,一點兒也沒有“抖得太明顯”。

從表現到語氣到說話內容,和控方律師巴德所設想的情形完全不同。以至於他那個“禮貌得近乎完美”的笑容當即就凝固在了臉上。

兩秒後,旁聽席上的布魯爾·曼森漸漸緩過神來。

助理替他說出了心聲:“這個實習生在搞什麼啊?”

倒不是說那句“我的當事人無罪”多麼有震撼力,也不是這麼強調一句結果就能成真,而是眾所周知的穩妥辯法放在那裡,這實習生不用,非要挑麻煩的那種,這就有點兒出人意料了。

不過很快助理又樂了一聲,悄悄指了一下前排, 對布魯爾·曼森道:“我現在相信那位顧先生沒有插手案子了,老板你看……”

布魯爾·曼森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就見實習生做完開場陳述後, 顧晏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從他們的角度隻能看到顧晏的後側麵, 看不清他的表情,當然,就顧晏那性格來說,就算坐他對麵可能也看不到什麼表情。但是那個揉按太陽穴的動作充分體現出了他的無奈。

“他好像對那個實習生很頭痛。”助理說, “我懷疑……他可能也不讚成那位實習生的做法。”

布魯爾·曼森鼻間哼了一聲,目光再次落在辯護席的時候,就含了一點兒荒謬和看好戲的意味——

某種意義上來說, 顧晏的反應剛好讓他們放了心。

燕綏之說完那句, 沒多提彆的,就衝法官點了點頭坐下來。

事實上, 他這麼做開場陳述是有原因的——

上回約書亞·達勒的案子,有酒城特有的行事風格做背景,從法官到警方甚至到陪審團都有一點兒傾向性,屁股從開始就是歪的,開場陳述不管怎麼做都會體現出過於強烈的對抗性,那不是好事,所以顧晏的做法最合適。

但是這次不同,天琴星這邊比酒城要光明很多,這裡律法思想更開放一些,陪審團和法官相對公正。但這就意味著,他們更容易隨證據證言搖擺態度,這恰恰是陳章處於劣勢的地方。如果控方辯護律師是個善於拿捏陪審團心理的人,他一定會在最開始直接甩出陳章的認罪口供。

這是最容易引發態度傾向的東西,一放出來,陪審團立刻就會站到陳章的對立麵,先入為主地將他擬定為有罪。之後的每一次辯駁都是一次拔河式的拉鋸戰,巴德勝,就會把他們繼續拽向“有罪”的那端,燕綏之勝,則會把他們拉回來一點。

但顯然,想要拉回來,要走的路更長。

而現在,燕綏之斬釘截鐵的開場陳述就是在做類似的事情,給陪審團一個先入為主的懷疑論,語句越簡短衝擊越強烈。這樣一來,巴德後麵扔出證據時,陪審團心裡至少會猶豫一下再站隊。

燕綏之整理席位坐下來的時候,餘光瞥到顧晏的手指剛離開太陽穴。

他嘴角翹了一下,放鬆地靠上椅背,頭也不回地抬起兩根手指招了一下。

“……”

片刻後,後排的顧晏朝前傾身,氣息距離他的後頸很近。

燕綏之幾乎沒動嘴唇,用極輕的聲音道:“彆頭疼了,放心,我不在辯護席開玩笑。”

他隻是比較隨性,但從來不拿涉及人身自由乃至生死的審判開玩笑,他在法庭上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他的考量。

這點顧晏當然知道,他頭疼的根本不是這個。

他想跟燕綏之說“你稍微收斂一點”。

但事實上,自從裹上了阮野這層皮,燕綏之收斂的東西已經太多了,明明有幾處房宅卻不能住,明明有大量資產卻沒法用,明明有數不清的朋友學生卻不方便聯係。

翻來數去到最後,限製少一點的,居然隻有法庭那張辯護席……

燕綏之能感覺到背後的顧晏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除了呼吸的氣息輕輕落在他身後,顧晏並沒有急著開口。

又過了有一會兒,控方律師已經站起身,證人席上已經多了一個人,顧晏的聲音才低低地從後麵傳來,“你隨意。”

燕綏之微微怔愣了一瞬,又在控方律師巴德開口時回了神。

證人席上站著的,是第三區辦案警署的一名警官,姓關。

巴德當然知道這種案子怎麼打最容易把陪審團拉到他那邊。

對麵那個實習生不按常理出牌,自不量力得讓他很不舒坦,他打算速戰速決。所以他第一個甩出來的不是彆的,正是陳章的口供。

看到警官身份的時候,燕綏之挑了一下眉。

“關文驥警官,身份號117765290,辯方當事人的口供筆錄是你簽字負責的?”巴德問。

“對,是我。”

關文驥生得人高馬大,濃眉鸛眼,也許是平日裡辦案壓力大,他習慣了皺眉板臉的表情,即便在證人席上也給人一種不近人情的壓迫感,這樣的警官去錄口供再正常不過了。

“辯方當事人陳章是在36小時內就如實供述了所有罪行?”巴德將文字記述的口供投到了全息屏上,陳章當時所說的字字句句都被記錄在上麵,足以讓陪審團看得清清楚楚。

關文驥點了點頭:“是的,這在我們經手的案件中算供述非常順利的,一般而言,自認為無可抵賴的人會有這樣的表現,當然,對此我們非常欣慰。”

他的聲音很啞,聽得出來應該是徹夜忙碌還沒怎麼休息,眼睛裡血絲很重,胡茬布滿了下巴,看起來非常疲憊。

這人說話的方式很有技巧性,知道什麼時候該斬釘截鐵一點,什麼時候該委婉一點,就連對陳章的態度也表現得很平和,這就很容易拉到陪審團的好感,讓人對他所說的內容更加信服。

哪怕……他的話語內容裡其實帶了引導性的詞句。

願意相信他的人,會在不知不覺中下意識把那句“自認無可抵賴的人”印進腦子裡。

“除了你以外,還有哪些人參與了錄口供的過程?”巴德問。

律師對於證人的詢問並不是真的想要知道什麼信息,這些信息其實他們在接觸案件資料和前期準備時就知道得很清楚,他們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是說給陪審團聽。

他們希望陪審團知道什麼事,記住什麼細節,就會用詢問的方式體現出來。

關文驥對答如流:“還有另外兩名警員,幾次口供參與人並不一樣,我是負責人,所以這幾張上麵隻有我的簽名,但是更完全的文件上有所有人的簽名。畢竟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的話,口供可不能作數,我們不能這樣對待陳章先生,儘管他坐在嫌疑人的位置上。”

他不止回答了問題,還把有可能會被用來當做漏洞做文章的部分主動解釋了一下,態度很不錯。而巴德也極為配合地找到了幾人都有簽名的頁麵,然後衝陪審團的方向點了點頭。

“錄口供的時候,辯方當事人是清醒狀態嗎?”巴德問完,又立馬接了一句,“我是指他有沒有醉酒、吸食致幻劑、或者精神疾病方麵的問題?”

聽到巴德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燕綏之支著下巴的手指彈琴一樣敲了兩下,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若有所思,但是嘴角又帶著一點兒笑,隻不過被手指遮住了。

以至於巴德抬頭的時候,隻看到了他眯起的眼睛,以為他正在發愁,頓時連尾調都揚了起來,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